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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前世


江承淮又做梦了,依旧是与郁明溪有关的梦境。

        昨日一夜劳神,今日下了早朝原本想稍作歇息,哪想得不过是扶额片刻,他竟浑然不觉地睡着了。

        梦里,太后赐婚于她与姜别鹤,她不愿,恳求他来替她做主。可他只是袖手旁观,甚至劝她听从太后的安排。

        接着画面一转,竟是郁明溪一袭火红嫁衣惨死在他面前的场景。江承淮眉头紧皱着,想要冲过去救下她,可脚步竟如铅一般沉重。

        少女凤冠霞帔却是满身血迹,身上的嫁衣更是刺眼灼目的红。有别于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此刻的她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美好皆藏在破碎之中。

        她释然地勾起红唇,颜如楚女般娇媚,杏眸潋滟却又噙满了泪水。

        江承淮辨别出她的口型,瞳孔猛地一缩。

        ——江承淮,我不欠你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撕心裂肺的声音尽数压抑在喉间,他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他亲眼目睹那个娇艳如花的女子慢慢失去笑容,慢慢阖上双眼,最后坠落在地。

        雪花似芦絮般飘落,周遭的世界顿时变得幽雅恬静,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心痛难耐的他与面色安详的郁明溪。

        ……

        江承淮恍然惊醒,梦中的场景是那般真实。他低喘着粗气,无力地靠在太师椅上,抬手横在眼前。

        可是一闭眼,脑海中竟又是郁明溪最后那凄美的面容。

        胸口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江承淮愈发惴惴不安起来,他随意翻找着书案上的东西,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平静,却还是无济于事。

        半晌,他烦躁地将案上的东西一扫而落,门外的卜尘听见屋里传来如此大的动静,连忙推门而入。

        只是还未开口,江承淮便一言不发地越过他身侧,发丝飞扬而风袖飘动,只留给他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

        卜尘顾不得屋子里的状况,只得追上他的脚步大声唤道:“殿下,您等等我啊!您这是要去哪啊?”

        江承淮径直离去,没有半分停留,“本王要进宫,你不必跟着。”

        卜尘的脚步一顿,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还伸在半空中,又无可奈何地收回来。

        罢了罢了,定是还在为沈小将军一事而耿耿于怀。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书房,正打算差人来收拾一番那遍地狼藉,却在看清楚后顿时哀嚎一声:“这得多少银子啊。”

        慈宁宫外的内廷路上,沈轻白看着凭空出现的江承淮莫名有些心虚,像是被抓奸似的。

        她原本还在奋力扯着自己的衣裳,哪知姜别鹤突然松了手下的力道,她也因着惯性向一旁踉跄几步。

        江承淮眼底的怒火消了不少,只是眉心依旧拧在一起。他大步跨上前去,长臂一挥,将沈轻白揽入怀中。

        沈轻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得单脚站立。她别无他选地攀着江承淮的肩膀,试着转动了一下脚踝。

        感受到她的依附,江承淮淡淡地瞥向她的脚尖,语气不冷不热道:“扭到了?”

        沈轻白难为情地点点头,刚出虎穴又入龙潭,还如此狼狈,当真是失了面子。

        她又小心翼翼地踩下地面,感觉似乎也不是那么痛了,正打算松开江承淮时,那人却猝不及防地将她打横抱起。

        沈轻白的注意力原本都在自己的脚上,怎知下一秒便被人抱在怀中,她眸中满是诧异,却又不得不紧紧圈着江承淮的脖颈。

        陌生而凛冽的男子气息强势地将她包围,沈轻白从未与哪个男子这般亲密,脸颊不禁染上一片红晕。

        她不敢看江承淮的神色,也不敢侧目对视姜别鹤,但她能明显感受到两道同样强烈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沈轻白缩了缩脖子,愈发觉得羞耻。她低着头,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昨夜江承淮留在那处的指印还未消去,红得愈发显眼起来。

        姜别鹤自然也是看到了,他收回方才僵在半空中的手臂,颔首作揖道:“殿下。”

        江承淮淡漠地点了点头,提醒道:“姜大人三日未上朝,本王念在私情,只是罚了月俸。若是还有下次,本王便只能按规矩处置了。”

        不等姜别鹤回应,他便抱着沈轻白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道:“御史府每日参奏的折子还堆在本王那里,想来传到姜国公那边也是不甚体面。”

        沈轻白疑惑抬眸,虽说姜别鹤是他的心腹,他方才的语气也无半分训斥之意,但她莫名觉得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古怪。

        第六感向来是准确的,下一秒身后传来姜别鹤的声音,温柔中暗藏着几分讥讽,沈轻白能听出来,江承淮自是也能听出来。

        “微臣自是不及殿下这般体面,能与佳人遂心快意。”

        沈轻白抿了抿唇,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一个能与佳人遂心快意,明明是想说他夜夜笙歌罢了。

        江承淮听到怀里的小人传来的动静,没有半点恼怒,只是勾了勾唇俯身道:“你猜他说的佳人是谁?”

        沈轻白一愣,蓦然抬头,那人垂眸凝视着她,深邃的眼底透着几分散漫。她恼羞成怒地捶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快放我下去。”

        江承淮不仅没有听她的话,还愈发收紧了些力道。二人紧紧贴在一起,隔着柔软的布料,沈轻白听到了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回眸,眉宇间的盛气更浓,眸中没什么情绪道:“借姜大人吉言,本王定会遂心快意到底。”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沈轻白不由得摒住了呼吸,思绪愈发混乱起来,只觉得这关系斩不断理还乱。

        江承淮抱着她大步离开,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沈轻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想要看一眼姜别鹤的神情。

        刚露出个额头,头顶蓦地砸下江承淮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威胁:“怎么,刚刚没看够?”

        沈轻白只好作罢,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她低声抗议着:“你快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江承淮平视着前方,像是在抱娃娃似的,闹得沈轻白自己都累了,他却仍旧神情自若,丝毫不懈怠。

        拐过一个角落,沈轻白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开口道:“我说,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江承淮冷嗤一声,俊美的面容染上几分嘲弄之情:“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让本王抱的?”

        沈轻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这股子莫名的自信从何而来。“你以为谁都稀罕让你抱的?”

        江承淮扬起眉梢,眼角的笑意有些轻佻,慢条斯理道:“当真?”

        沈轻白点了点头,“快放我——”

        话还没说完,那人脩地松开了手,沈轻白毫无防备地摔落在地。幸好有惊无险,她反应及时,没有磕到脑袋。

        腰臀处顿时传来痛意,再加上脚踝处的肿胀,沈轻白艰难地支起身来,看向江承淮的眼神似是要喷火。

        “你又在发什么疯!”

        江承淮没有半分愧疚,甚至是悠闲地双手环胸,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敛眸看向她的身影。

        眸中情绪淡然,几分凉意化开而又凝结在一起。

        “你是打算自己回去,还是本王抱你回去?”

        沈轻白头昏脑胀地向前爬去,嘴硬道:“你放心,今天我就算是爬回去,也坚决不需要你来帮忙。”

        见她逞强,江承淮那点本就细微的笑意渐渐消散,语气也冷了几分:“郁明溪,别不识好歹。”

        说罢,他将沈轻白从地上捞起来,又一次抱入怀中。

        江承淮扫视了一圈她的衣裳,嫌弃道:“你是三岁小孩儿?谁家姑娘往地上爬的。”

        沈轻白一听这话愈发来劲,她默不作声地将衣袖上的灰土尽数往他身上蹭去,一下又一下,似是要蹭出花来。

        江承淮“啧”了一声,终是没有与她一般见识,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回去把本王这身衣裳洗干净了还来。”

        红墙黛瓦之下,二人愈走愈远,到最后,依稀只见得一个身披银色狐皮大氅的挺拔背影,怀中似是裹着一个娇弱女郎。

        内廷路中央,姜别鹤怔然地立在原地,他仍旧记得方才触及到郁明溪的腰身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零碎却又清晰。

        那是一段他未曾拥有过的记忆,却又莫名地熟悉。

        画面中的郁明溪红唇皓齿,一袭绯罗蹙金刺凤吉服修饰出纤瘦的身姿,她视死如归地摘下发间那支精致的镂空飞凤金步摇,强忍着泪意道:“本宫对你无意。”

        姜别鹤也不知为何,竟会顺着她的话语,情不自禁地问出一句:“若是我对你有意呢?”

        待郁明溪挣扎起来,他才意识到,他好似陷入了幻象。

        姜别鹤疲乏地闭了闭眸,只当自己是想多了,正欲离开,身后忽而有人唤住了他。

        “姜大人。”

        姜别鹤回头,原是钦天监的监正,杨泉。

        “杨大人怎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内宫。”姜别鹤若有所思地抬眸,让人摸不透想法。

        慈宁宫最是偏僻,只因太后喜静,若说是来向陛下禀报要事,那也不该经过这条路才是。

        再者,如今朝中一切事务都由江承淮代劳,杨泉忽而出现在这里便更是说不通了。

        只见杨泉冲着姜别鹤的方向拱了拱手,笑眯眯道:“我这便是来寻姜大人的。”

        “我知晓大人心中所想,也有能力让大人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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