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晌午一过,队伍启程照常前行,除了周拂宁回到了从北齐都城刚出发般瑟缩的性子,一切都如原样。
从临阳驿馆出发,秦越并没有见到周拂宁,瑶欢说她先上马车了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她哪里变了,一时又说不上来。
尤七去追人,却并未追上,可见择禹警惕性极强,秦越的心悬吊在这件事情上,也就没有功夫去细想周拂宁的变化。
更何况,为何她冷淡下来,他却要着急?简直荒唐。
出了临阳,行过两郡三城,北齐与冀国交界地已到,只要过了齐明山,就算进入冀国境地。
周拂宁不再主动贴上前去讨好秦越,却也没有刻意躲避,遇上时也会行礼招呼,越是尊礼,就越是疏远。
好在这一路,没再出现要她命的人,但她没法不去想择禹。
秦越那边没有动静,当天晌午准时启程,说明他并没有找到择禹行踪,亦或是择禹成功逃脱。
他到底是不是为北齐帝做事?潜伏在她身边就为了这一刻要她的命?还是他有自己的目的,只是趁着那次机会出逃?
可为何还要暗中跟着和亲车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周拂宁才觉得从小就跟在她身边,自以为十分了解的人,其实她从未透彻了解过。
她心中,对择禹的后怕不弱于秦越。
终于要离开北齐,在这里的一切是否能就此斩断,还未可知。
队伍抵达齐明山,整支队伍明显严阵以待,听说这里山匪众多,无恶不作,凶悍非常。
可山路都走了一半,也未碰上山匪作恶,即便如此,也无人敢掉以轻心。
忽然,队伍前方传来马蹄声,马蹄声中又夹杂着女子呼救声。
所有人立刻警戒,都谨慎盯着前方道路。
一盏茶的功夫,一袭红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中,她奋力朝他们跑来。
只是在临近时,她脚下一绊,摔了个结实,嘴里还在嚷嚷着,“救我,救救我……”
而后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追随而来,见到前方不少人才勒马停下来,用不善和轻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女子爬起来,就往秦越马前站,这才看清,她穿着的是嫁衣。
面上泪水混着尘泥,惊慌与恐惧,还有凌乱得不像样的发髻,狼狈不已。
“求公子救命……”她现在除了求救,什么话也说不出。
秦越视线一扫,还未说话,对面马上扛着大刀的人先发话。
“劝你们别多管闲事,将这女人给爷送过来,说不定爷心情好,今日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尤七听笑了,“哟,口气还真不小,就是不知道本事是不是也一样。”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要路过此地,就该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扛大刀旁边的刀疤汉狠声道。
秦越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就是队伍的首领,见他沉默不语,女子忙道,“小女子今日出嫁,却被这些恶匪强抢,好不容易挣扎逃了出来,求公子好心,救救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所有人都等着秦越做决定,这救是不救?
秦越不看那女子,而是对贼匪道,“人就在你们面前,想带走,随意。”
显然,他无情的态度叫几方人都是一愣,包括嚷嚷着他们不许多管闲事的贼匪。
紧接着,就是女子哭喊着大叫,“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不回去,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她直接跪在了秦越的马边,手也想往秦越的腿上扒拉,马跟秦越久了,也有几分主子的脾气,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后头马车上的周拂宁听见外头的动静,起初只是静听,直到女子说出自己的遭遇,而秦越十分不近人情的回答后,她才半探出个脑袋来看。哪能想,就这半个小脑袋,却被前方跪着的女子瞧见。
她也许以为周拂宁是个重要的人,于是就像是看见了希望般,起身胡乱冲向马车,从她身上再瞧不见先前的柔弱可怜,嘴里还喊道,“姑娘救救我。”
周拂宁明显吓一跳,可女子朝她跑来的同时,侧面以及后方突然跑出来许多人,各个手持武器,身穿布衣,将他们包围在中央。
而此时,周拂宁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女子想劫持她,她拉着瑶欢就要跳下马车跑。
才掀了帘子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不知秦越是何时反应过来的,他在原地没动,甚至头也没回,而他的剑已然贯穿了红衣女子的左胸。
血溅在周拂宁的脸上,温温热热,女子的身体倒在她面前。
那一刻,她忘记了尖叫是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好似放慢了,眼前尽是重影,耳边像是糊了一层纸,唯她自己的呼吸声最清晰,沉重且急促。
只听尤七在混乱中吩咐瑶欢,“带公主进马车,别出来。”
瑶欢用手替她遮挡眼前血腥的一切,然后将她拉回马车里,再然后,她最后的意识也丧失了。
周拂宁走在一条远望不到边际的路上,两边什么也没有白茫茫一片,她越走越觉得胸口闷。
在她口干舌燥时,忽然周围境象一变,黑色笼罩,她置身于平城外那一晚的树林中,她口中喊着择禹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静默。
“殿下。”
终于,她听见择禹在唤她,择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高兴地向他跑过去,将他抱着,可迎向她的却是一柄匕首,由择禹亲自刺入她的胸口。
她未来得及伤心质问,场景又是一变,她来到了齐明山,遍地都是尸体,其中那个红色身影最为显目。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忙转头去看,是秦越手持利剑,身上脸上都带着斑驳血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犹如地下恶鬼。
剑尖划过石砾的声音让她的心不断往上提,她软着腿向后退,却被尸体残肢绊倒在地,眼看着秦越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住,压迫感骤然来袭,他提起剑,直冲她心口刺来。
“啊……”
周拂宁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并没有被剑刺穿,而她面前也并没有秦越,只有满目着急的瑶欢。
熟悉的马车颠簸感,她还在马车上,这让周拂宁稍稍安心。
“公主可算醒了,喝杯茶压压惊。”瑶欢将茶递了来。
一口猛灌下,周拂宁快冒烟的嗓子才算是压了下去。
她忆起齐明山发生的事情,瑶欢说盗匪们都已被秦越和士兵们解决,半点没有耽误时间,她昏迷一日,他们已经进入冀国境地。
“方才尤护卫来过,说再有半个时辰就抵达冀国肃州,到时会在肃州驿馆住下,明日再启程。”
“想来楚王也并不是全然不顾公主身子的。”
瑶欢这样说,周拂宁嘴上应了声,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若是真的顾及她,怎么会在她受惊吓昏迷后,还彻夜赶路?
这不过是瑶欢想要劝慰她的说辞罢了,这时候,周拂宁才算是将秦越所言领悟个彻底。
他不杀的人的两个条件。
一谓一般。
二谓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先前那红衣女子,两个都不占,与盗匪为伍有武力且对他方不利的二般情况。
让人死在她面前,是秦越发现她的转变对她的警告,还是无意?这正是周拂宁觉得可怖的地方,秦越这个人,她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眼前她的目标,是活着到盛州。
若说起初的周拂宁只是走各处都避着秦越这尊佛,现在,她是完全将自己隐形。尤七如从前般,依然会送东西来,并不漏任何破绽。周拂宁让瑶欢收下,只是她却不敢吃了。
半月时间,队伍抵达扬城,因秦越在此地还有事要办,遂要多停留几天。
在驿馆前下了马车,她看见门口有一位身量与秦越差不离,只是容貌上差一些的公子,他穿着不俗,气质亦不一般,重点在,他与秦越似乎十分相熟。
秦越身上是杀伐果决之气,而那位公子则是沉稳儒雅。
但她心里隐隐感觉,能与秦越交好的人,应当不会简单。
尤其是,她悄悄瞥的一眼,他就发现了。
方易阳先与秦越行了礼,寒暄两句,就看向周拂宁,也端正行一礼。
“监察御史方易阳见过晋和公主。”
监察御史是做什么的,周拂宁不清楚,但既然是官员,万没想到,他对她的态度,超出意料的友好和尊重。
周拂宁回以一礼,颔首道,“方大人多礼了。”
方易阳是她入冀国以来,第一个有过言语相接之人,许是他的谦和,让她生出一种也没有那么糟糕的错觉。
但下一刻,秦越对她的视若无睹又让她回归现实。
自从她有意识疏远他后,他仍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面对她一贯的清冷淡然,从不多说一句话,仿佛这段时日的相熟都成了泡影,是她编造的一场梦。
秦越连余光都没有留一角给她,在她与方易阳说话间,负手入宅,伴随步伐翻飞的衣袂同主子一般飒逸如流云,半点儿尘事不沾惹。
害怕与疏远皆是她单方面的,秦越从来都不在乎她会不会知晓被算计的真相。
这才是事实,她怎么会幻想与权势在手的摄政王攀上关系,并让他动一丝恻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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