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沉风吟II

竺逐心里一惊，但面上不显分毫，他故作疑惑地问：“你这是何意？”

        “我虽不似你这般通音律，但也识得此曲并非出自人族。你既特意挑选此曲，你我又都回到幼时，那在这幻境里，也必有你珍视的记忆。阿逐既然见了我的伤心事，那我也要看看幼时的阿逐是什么样子才公平！”明皎皎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狡黠地笑道。

        竺逐被当面点破意图，包子脸顿时皱了起来，倒也有几分玉雪可爱的孩童模样了。

        明皎皎上前捏了捏竺逐的脸颊，声音软软地撒娇道：“阿逐，带我去吧。我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明皎皎知晓自己会撒娇的本事，每次她都是用这招“胁迫”兰因和臻师兄答应她无理的要求，而且次次都成功。

        果然，竺逐也没能抵挡撒娇小宫主的魅力，妥协地叹了口气，拉起明皎皎的手，带她进入到另一个幻境。

        竺逐并不想让明皎皎看到幼时在这里真正发生的一切，他自己都不愿再见到那一幕。但他想让明皎皎看他长大的地方，因此他带她到了幼时居住的地方，此时的明皎皎和竺逐已经变回了他们成人的模样。

        他们来到一片闪着奇异光芒的森林。森林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与人族大为不同。各类生物都体型巨大，生机勃勃，好似各个开了心智，下一秒就会口吐人言。

        森林里散发着各种生物的独特气息，乍一闻，觉得怪异。但几息之间，怪异的味道又都极好地融合在了一起，给人一种自由活泼的气息。

        “这是何处？这些光芒是什么？”明皎皎一路惊奇地打量着这森林万物，望着几个停留在她右手上的绿色的莹莹光点问道。

        “幻花森林。这会发光的小东西叫‘欢颜’。他们是低阶生物，因此未开心智。他们友好喜近人类，一般在傍晚时分出没，喜群居，在森林各处飞舞，与其他生物交流。他们身上闪烁的不同颜色的光芒代表了他们不同的心情。”

        “你手上这几只绿色的，代表他们心情愉悦，很喜欢你。”竺逐看着明皎皎因欣喜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心情似乎也跟着变好了，他耐心地给明皎皎解惑。

        “这就是幻花森林啊！听闻这里危机重重，非修为高强的修仙者不可进。他们叫‘欢颜’啊，好像阿晞看兰因时候的样子啊，眼睛一直在发光。哈哈！这是你的家呀？”明皎皎边想着，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竺逐没有回话，他听到明皎皎说“这是你家呀”的时候，明明是正常语气，但不知怎的，他的心慌乱地跳了起来，耳朵也渐渐红了。在暮色中，明皎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二人走到一个修葺的颇为精致的木屋前。这木屋木质光泽鲜亮，结构坚固，设计雅韵别致，雕饰花纹繁复精巧，与周围景致相谐，颇有些意境。木屋旁有一小小湖泊，湖泊周围长了一排排白绿色的芦苇。木屋外有一凉亭，是观赏日落的绝佳地点。

        “阿逐，你这木屋好生雅致呀。咦，森林里怎么会有芦苇？”明皎皎问道。

        竺逐闻言，冲明皎皎扬了扬眉，露出一个孩童般骄傲地笑容道：“看好了！”

        说完，一道温和的灵力笼罩了整个幻境，带起一阵徐徐清风。明皎皎闭了眼，待风停后，她睁开眼睛，看到天地变了。

        她眼前的木屋景致消失了，唯有一片宁静无波的湖泊，还有湖面上郁郁葱葱，随风摇摆的芦苇丛。她的脚下，眼前，甚至身后都被青色白色和棕色的芦苇包围了。

        那芦苇在晚风中轻轻柔柔地随风摇曳，似海似浪，此刻天地静默，唯有“沙沙”的风声和身后少年清朗的笑声。

        她听到他说：“皎皎，你可喜欢？”

        明皎皎脸庞发烫，心跳如鼓点，她不敢向后看少年的脸，但少年如玉如绸的脸早已刻在她脑中，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少年张扬的眉眼，玩世不恭的轻笑和比他笛音更优美的声音。

        竺逐见明皎皎半天没动静，他从她身后走到她面前，疑惑地看着她道：“皎皎，怎么了？”

        他看到明皎皎白净的脸庞微微泛红，一双大眼睛没了平日的灵动骄傲，倒添了几分秀美可爱，像极了幻花森林盛满朝露的花儿。他一时间也呆愣住了，片刻前刚平复的心跳又砰砰砰的回来了。

        “呃，皎皎。送给你。”竺逐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遵从妖族的天性，随心而行。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绿色的芦苇穗子递给明皎皎。

        他继续说：“这是以我的心魄之灵幻化的‘青芦结’，我的本体是一株青绿色芦苇。芦苇虽然看似漂泊无依，但其实根系发达，坚韧不拔。这个你留着，当你有危险时，你握着它，它会创造一个幻境，带你去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我只有一个，你，你可别弄丢了。”

        竺逐每说一句，明皎皎的心就跳快一分。听到少年最后一句带着一丝紧张的语调和躺在少年白皙手心上的芦苇穗子，明皎皎抬起头直视竺逐，露出一个春日暖阳般的笑容

        她一把抓起“青芦结”，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之处，然后对竺逐说：“我收下了！阿逐，你可要不回去了！”

        竺逐松了一口气，也笑了出声。

        “阿逐，你为何想带我来这里？”明皎皎问道。

        ”竺逐仿佛陷入了回忆里，他缓缓的说道:“我妖族行事随心所欲，对亲缘血脉并不看重。我幼时，妖族各部之间纷争迭起，并不太平，因此我去流渊阁的频率不多，自小便一直住在这里。”

        “爹爹和楼叔会来这里教我修炼灵力。这个幻境被爹爹设了强大的结界，除非是实力如爹爹般的修仙者，其他未经我允许的人进不了这里，所以这里很安全。那时候我有一个相交的妖族伙伴，觅湖。”

        “他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是爹爹派来照顾保护我的人。他比我大五岁，自我识人后，他就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生活八年，爹爹和楼叔教我修炼，他教我为人处世，才智谋略，音棋书画，我们亦师亦友，亦兄亦弟。他有一只雪白的灵犬叫小白团，是只无甚本事但总喜逞强斗狠的狗。”

        “我还是个孩童时，他总唱一只曲子来助我安眠。他说那曲子是来自他的家乡，是亲人唱给孩童听的摇篮曲，唤作‘沉风吟’。这曲子，我听了多年，哪怕后来不需他再唱摇篮曲哄我入睡，我还是追着他吹这曲子给我听。”

        “那他现在，在何处？”明皎皎问道。

        “死了”，竺逐露出一个浅薄而无力的笑，“他和那只蠢狗，都死了。”

        明皎皎心头一惊，看着竺逐伤心的表情，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原来他是妖族旧部宁鸢族留下的细作。当年妖族几大部落内讧的厉害，爹爹和楼叔花了数年才将事情解决。宁鸢部落与其他部落最终被安抚，成为现在妖族精怪族的左膀右臂。但当年，各部落之间心怀鬼胎，阴谋算计，他便是其中一个被安排入局的棋子。”

        “宁鸢部被招安那日，天下着小雨，那是我最喜爱的天气。平日每逢下雨，我们都会坐在凉亭里，煮些热腾腾的茶饮，合奏对弈。但那日，他一人静静的站在雨中，不发一言。下一秒，我看到的是他雪白的剑光。他早已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从未想过，他会杀我。”竺逐的语气充满恨意，但眼神却悲伤沉痛。

        “他死后，小白团也跟着去了。还真是一对好主仆，呵。”他讽刺的笑了笑，一滴泪落了下来。

        忽然，竺逐的手被另一个滚烫的手握住，那只手又小又软，明明柔弱无骨，但此时却充满力量。那力量顺着手的温度直达竺逐的心底，他被恨意笼罩的心头瞬间被温暖冲淡了。

        “阿逐，今后，我陪着你。”明皎皎握紧了竺逐的手，认真地说道。

        竺逐抬头看着她的脸，心渐渐静了下来。他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竺逐和明皎皎不过相识数日，却觉得已经相识数年，他们都见证了彼此最脆弱的时刻。他们的感情来的迅速猛烈，似乎没有由头，但一切又似乎本该如此。

        或许在初遇时，彼此间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团战时，彼此对实力的欣赏和尊重；在幻境时，彼此毫不避讳的脆弱和莫名的信任感；在无数个视线相交，心头如小鹿乱撞般心动的时候，他们的缘分就已经注定。

        筑灵大会这边，众位修仙者看着竺逐和明皎皎站在台上一动不动，知晓二人一定在幻境当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二位仍未回归，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怎么回事？皎皎怎么还不出来？竺小友这幻境是否有异？”明湛一改往日温和从容的样子，有些焦急的问一旁的楼倾之。

        “放心，阿逐自有分寸，绝不会伤害到明小宫主的。”楼倾之扇着“暖玉”，一脸悠哉地说。

        这时，二人终于动了。他们对视一眼，双方都有点躲躲闪闪。竺逐先回过神，对着众人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说道：“我输了。谢明小宫主手下留情！”

        明皎皎愣了一瞬，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也输了！谁要你让！”众人开始猜想刚才在幻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二人都不愿赢，因此结果判为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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