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唯你所愿
竺逐的心仿佛被针刺般疼起来，他明白为何一路上明皎皎可以畅通无阻了。因为“黄粱一梦”。哪怕明皎皎有一切的记忆，知道她所怕之物有许多，但心里却感受不到怕意，因此她所怕之物不能产生幻境。
他想起筑灵大会他拉明皎皎入幻境那次，他看到她第一次哭，看到她笑着流泪，仿佛感受痛苦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他记得大会第二日，明皎皎又变成了平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明皎皎，他知道那是“黄粱一梦”的功效，但他其实是庆幸她不再那么痛苦的。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没有任何感受的记忆也是一种折磨。
就像他深处黑暗，觉得时间都被无限拉长，那明皎皎，她在回想她的人生回忆时，是否也像在看一幕幕无知无觉、永不谢幕的折子戏？
“皎皎。。。”竺逐疼惜地看着她，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所以我必须也克服我所怕之物产生的幻境，我们才能历练结束是吗？”明皎皎也想明白了，她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地皱了眉。
“无事，皎皎。我们定能撑到灵域大门打开，若灵气耗尽，我们等在这里便是。幸好此处并无其他危险，有你在我身边，我便心安。”竺逐安慰她道。
明皎皎一时也别无他法，她只是担心当他们灵力耗尽，黑暗再次来袭，竺逐又会被拉入过往的回忆里，那时的她便无能为力了。
一日半很快过去，这期间，竺逐和明皎皎试图用小霜花联系白晞等人，但都无回应。因此他们知晓，想必是这幻境导致的。明皎皎和竺逐合二人之力终于撑到了第二日的晚上，二人灵力消耗巨大，没了星辰大阵的帮扶，洞穴内又沉寂在一片黑暗中。
竺逐被拉回到了以往记忆的幻境里，他浑身颤抖，呼吸也沉重起来。
“阿逐，阿逐，醒醒！醒醒！我在这里！阿逐，别怕！”明皎皎试图叫醒竺逐，但竺逐并没有回应她。
“谁，谁来，谁来救救我。觅湖，爹爹，楼叔，救救我。我还在这里。谁来救救我。。。”明皎皎听到竺逐的喃喃之声，心里又疼又急。
忽然，场景变幻，她回到了星悬宫，回到了娘亲去世的那日。
“皎皎，你娘死前我答应她，让你服下“黄粱一梦”，让你不再记着这尘世中的殇，让你这一生都无忧无虑，平安顺心。”
“小宫主自从服下那‘黄粱一梦’，整个人都变了，永远都笑嘻嘻的，也不知她是否知道夫人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宫主和夫人希望她可以不悲伤，可人活着哪有不痛苦的，整日没心没肺的活着，娘死了都不知掉眼泪，那还叫活着吗？”
她看见孩童时的沈兰因和顾臻前来吊唁，她看见沈兰因冷冷的小脸也遮掩不了眼睛里的忧伤。
“皎皎，烟娘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了，但她会一直在另一个世界守护着你的。皎皎，我也会护着你的，你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心了。”
明皎皎看着沈兰因，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兰因，我不伤心，娘亲和爹爹也不希望我伤心的，不用担心我。”
她看见沈兰因和顾臻充满惊异的眼神；她看见竺逐因她无法开启幻境历练而陷入回忆的痛苦的模样；她看见星悬宫众人对她充满怀疑的指指点点；她看见白晞等人对她摇头失望的神情；她看见自己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
过往种种一瞬间倾巢而来，她的记忆如水墨画般完美的展开，形成了一卷卷生动的故事。只是这故事里的人，她不认识。
她认识的那个明皎皎，是个有喜怒哀乐的凡人，她与她娘亲一起死在了那个七月盛夏午后。如今的她，是个心底一片荒芜的，怪物。
她摸了摸脸上的湿意，一颗心仿佛被重锤重重敲打着，一下比一下重。又好像被紧紧攥住了，连呼吸都愈发艰难起来。又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又刺骨又沉闷。
她的心好像在这一瞬间把六岁之后所有的痛苦都经历了遍。她嚎啕大哭起来，她不知自己感受到这份久违的“人”的感受可以持续多久，但她此刻只想做一个痛苦的“人”，而非快活的仙。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痛的感觉渐渐消散了，她想用力留下最后一点儿痛，但她的心仿佛关上了一道门，她又感受到了那一如既往的欢愉感。她知道自己刚才陷入幻境，她也知道现在幻境已消，她和竺逐这场历练也算是真正结束了。
天旋地转间，她眼前一片清明，她的思绪终于回到了惧幻谷。她最先感受到的是肩膀上两只有力的手掌和竺逐焦急的叫喊声。
“皎皎，皎皎，醒醒！醒醒！快醒过来！”
“阿逐，别摇了，我头好晕。”明皎皎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天知道竺逐此时的心情。几个时辰前，他终于凭着因明皎皎而带来的安心感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就看到明皎皎陷入了幻境。
与他的回忆不同，他可以看到明皎皎的幻境。他看着明皎皎回到了娘亲去世那一年，看到了星悬宫众人对她的私下议论，看到了顾臻和沈兰因，也看到了那个苦苦挣扎的六岁前的明皎皎。
他看着她在幻境中声泪俱下，他看着她捂着胸口想要留住一切感受，但最后都好似流沙流于指缝般消散了。她的泪痕未干，表情却已是一片欢愉。
竺逐放开摇着明皎皎肩膀的手，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看她是否一切安好。
“皎皎，你还好吗？你如何就入了幻境？不知为何，我可以看到你所经历的一切，你看起来十分痛苦。我想破除那幻境，但似乎违反了这秘境的规则，我的灵力一出手就散了。你，你到底惧怕的是什么？”
“你可以看到？”明皎皎疑惑的看着竺逐，随后她笑了笑，“罢了，看到就看到吧，反正也没什么可瞒你的。我也知晓我入了幻境，但，也算是，我能得偿所愿吧。我所怕之物，便是我自己。我怕‘黄粱一梦’永不可解，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明皎皎。”
“皎皎，我帮你。只要是你所愿，我定帮你实现。我们一起找‘黄粱一梦’的解药。”
“好。”明皎皎定定地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此时，幻境已破，惧幻谷也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
二人走出洞穴，此时已是第三日清晨，朝晖洒满谷中各个角落，叫这个看似仙气缭绕，云雾弥漫的山谷多了几分暖意。
二人并排走着，漫步在这空旷唯美的山谷中。山谷中景色秀美，林植茂盛，不时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激起回声阵阵。
二人听到一阵水声，他们顺着水声来到一片热气弥漫的水潭边。
“咦，热的？这是温泉？”明皎皎试了试水温，惊奇地叫道。
“皎皎小心！”竺逐还未探查水中玄机，就见明皎皎已经将手伸进了水潭里。看到明皎皎无事，他也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阿逐，无事的。我们都已经破了幻境，这惧幻谷就不会再出什么难题给我们了。听说灵域里的温泉都会增进修为，我们也来泡泡吧！”明皎皎说着，就要整理衣服跳进水潭里。
竺逐心头一惊，脸瞬间红了。他急忙转过身去，对明皎皎说：“皎皎，你先来吧。我去那边帮你守着。”
身后传来明皎皎欢快的笑声，竺逐背后被泼了一泼水。
“哈哈，阿逐，你脸红什么！这水潭才到我小腿，也泡不了什么温泉，就当戏戏水嘛！来，你也来泼我！”
竺逐慢慢的转过了身子，又被明皎皎的一泼水正中脸庞，他抹了一把脸，正要发作，却看到少女在朝阳下明媚的笑脸。
少女白净的脸上、乌黑的发上都沾了晶莹剔透的水珠，那水珠也似少女顽皮的性子，骨碌碌的滚落下来。少女露出两截莹白如玉的小腿，此时这两条小腿正欢快的向竺逐踢着水。
明明水声四起，少女“咯咯”的笑声犹在，但竺逐却觉得一切都慢了下来，少女的笑比这日光更暖更亮，他的心随着少女的笑声摇摆，他想此时此刻，任世间五彩斑斓，潇洒恣意，他却只想呆在这里，天荒地老。
二人在温泉水潭中好一番玩闹，最终泼水大战以明皎皎获胜为止。他们施了个咒术将衣服烘干，二人无所事事的坐在水潭旁边，看着眼前一片山河好风光。
竺逐看着明皎皎坐立难安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宫主想要一个舒服点的地方休息。
他笑了笑，施了个灵诀，几息间，二人眼前出现了一个芦苇做的屋子。但这芦苇不似一般的芦苇，它青黄相间，纹路纵横，坚韧稳固。这屋子与星悬宫的客房摆设类似，只不过屋内一切陈设均由芦苇而成，在这漫漫山谷中，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哇，阿逐。太好了！今晚终于有床可以睡个好觉了！阿逐，阿逐，你这个芦苇原身可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可以做！你还可以变什么？”明皎皎激动地冲进去躺在一张芦苇做的床上，问竺逐。
竺逐走进去，歪着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明皎皎，笑道：“你想要什么？”
“阿逐，阿逐，你再做个秋千吧。就挂在那棵树下。我们再去狩些野味，然后你再做个像你家一样的凉亭，我们烤些野味，在亭子里看夕阳如何？”明皎皎越想越高兴，话还未说完，笑容就已经咧到耳朵根儿了。
竺逐看着她的笑颜，温柔的笑道：“都依你。”他想把天下所有她想要的都给她，就为了她能够一直留有这样的笑容。
唯你所愿，我心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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