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花因为会谢就不要开了吗？

“什么？拿掉孩子？桑岚，你疯了吧！”怎么好好的要拿掉这个她视作她和斯汉爱情纽带的孩子啊？“你不要激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你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就近在一个茶厅里，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两杯养生茶，可是我们都没心情品尝茶的味道。
  桑岚烦躁的用手缠绞着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沛珊，我今天上午接到监狱的电话，说斯汉病了，想见见我，我赶到监狱的医院去，斯汉的病不严重，只是重感冒……斯汉让我去打掉孩子。斯汉说，他在监狱，根本没办法照顾我跟孩子，而且，我的毒瘾一直戒不了，以前我戒过的但是后来又复发。他说没有他在我身边，我照顾不好孩子，还不如去打掉这个孩子，然后，好好找个男人结婚过日子，忘了他。他以后也不会再跟我见面。沛珊，我该怎么办？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斯汉他听你的话的，你帮我好不好？”
  我从没见过桑岚这么无助的样子。“即使他在监狱里，他也是我活着的希望，不管几年，我都会等他出来，可是现在，他不要我跟孩子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沛珊，我不能没有斯汉的，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你帮我劝劝他。”
  这个顾斯汉，脑袋是不是进水了？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可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做出这样的决定，这都让我看不起他，任何原因都不能成为扼死那个孩子的理由。是自己的责任就要担起来，在监狱里也不能推卸责任。
  在监狱里见到斯汉的时候，是个下午。监狱医院的窗外都是密密匝匝的护栏，深冬的阳光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白光落在斯汉的脸上，他的神情很落寞，头发剃成了寸头。因为又瘦又黑，灰蓝色的囚服显得十分宽松，他就像铃铛心一样在铃铛喇叭里荡来荡去。这就是失去自由的人吗？他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目光呆滞，和从前意气风发的顾斯汉简直判若两人。隔着窗和铁栅栏，我和他拿着电话通话。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头半抬起来，眼睛迅速打量一遍我的脸，“怎么那么瘦了？听说你的手术很成功，是不是手术后期的恢复比较辛苦？还是我姐和张开又为难你了？被这块心病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斯汉，安静而沉稳，却有一股别样的魅力。我怎么都想不到，斯汉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做出那样的决定，斯汉自己也是千万个无可奈何吧。也许就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才会昏了头，才会对桑岚说那些话。经历了那么多，我相信斯汉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我很好，所有人都很好，没有人为难我，你呢？你为什么让桑岚去打掉孩子，那可是你的亲骨肉？”我是指责他，他要杀死自己的亲骨肉这行为本身就该受到指责。当初，如果不是拼命都无法保全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动了打掉他的念头？一旦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他的。可是我想要却不能啊。现在他们能要却不想要。无论出于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于一个新生命而言，这都是要遭报应的。
  斯汉用下巴指指铁窗，然后自己耸耸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怎么照顾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现在这样，让一个女人独自一人在外面怀着我们的孩子，独自一人生孩子、生活，我凭什么让她跟着我受罪？”
  “可是还有你姐啊？再怎么说，你姐也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她再怎么不喜欢桑岚，桑岚肚子里怀着的也是你的亲骨肉，就这一点，你姐就会替你好好照顾桑岚的。”是啊，婆婆不喜欢我这个儿媳，可是桑岚是她自家亲弟弟的女人，桑岚肚子里的是她的亲外甥，婆婆那个人还是会护着自家人的。
  “你不懂桑岚的个性，她不会甘心情愿待在我姐家的，她不喜欢被管束着，她一身坏毛病，和我姐住在一起她会疯掉。”斯汉是爱桑岚的，他迁就她，惯着她，尤其是在了解了她的坏毛病之后。或许斯汉自己也没发现。
  那她的秘密，斯汉一定也是知道的。“可是这样也不能打掉孩子啊？你知道吗？孩子现在已经有胎动了，已经成形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他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是你的亲生骨头。桑岚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宝宝的，你要相信她，好吗？坏毛病，她也可以改掉的，你要给她一次机会，也给孩子一次机会，不要放弃他们。他们都没有放弃自己，你这个做丈夫做爹的怎么可以放弃啊！”斯汉知道我所说的“坏毛病”，指的就是桑岚吸毒的事情。因为现场有警察在的缘故，我们只能把吸毒说成是坏毛病。
  “可是太难了，之前改过都没有成功。还有，她跟着我只有受罪，没有福享，我是拖累她跟孩子的。”斯汉叹气。
  “可是你知道吗？你让她去打掉孩子就是要了她的命啊，她一个人大着肚子都准备重新规划生活，努力去戒掉坏毛病，你们彼此是对方活着的动力，你不能找任何理由推卸自己的责任。如果你现在没办法履行一个做丈夫做爹的责任，那就等你出去以后，加倍补偿他们。但是不可以放弃他们的，更不可以把自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里推。你知道桑岚多爱你吗？你知道为了你她有多努力吗？”

  “可是如果我……”
  “如果你什么？没有如果，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呢，她心心念念等着你出去一家三口团聚呢。”
  “我没办法给她幸福。”
  “你别说这个，这是一个男人最无能的一句话，要是有种，你就担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来，你们来日方长呢，三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想知道你的孩子将来长什么样子吗？长得像你多？还是像桑岚多？桑岚让我告诉你，不管三年还是三十年，不管有多苦，她都会等着你。”
  “就是因为我现在没有自由，她大着肚子，我没办法照顾她，将来她生了，我还是没办法照顾她跟孩子，她年龄还小，她本可以过得更幸福的。我将来出去了，也是一个有案底的人，还不知道会给她怎样的生活，她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还不如趁着现在把孩子打掉，去嫁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斯汉耷拉下肩膀，只有一个瘦骨嶙峋的手举着电话，慎重的说。
  “从她爱上你的那天起，她的生命中只要有你，那她的所有日子即使是苦一点，那就是最幸福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幸福了。爱情没有别的，只有三个字，她愿意。千金难买她愿意。好好珍惜她，要不然等你失去以后你会后悔的。”斯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让我有种惭愧，对桑岚的惭愧。到底斯汉是因为无法尽到责任而自愧，还是因为与内心相违背，不甘心，而纠结混乱呢？
  因为斯汉的眼睛里，满满当当荡漾着的都是爱意。眼睛里的爱是最没办法隐藏的。它从内心深处流出来，用极其温柔和炽热的眼神，传递到我的眼睛里，再通过我的眼睛流淌到我的心里。使我的每一根神经都能感触这温柔和炽热。
  我用理智的冰来浇熄他这炽热的爱火，我用冷清的眼光回应他，我也不躲开，因为我的心里没有与他同样炽热的爱火。我爱的人不是他。
  斯汉好像在质问我，“那你失去我这个深爱你的男人，你不会后悔吗？”我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和被爱呢，我只祝福他们，希望他们珍惜彼此，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大约是斯汉见识到我眼里的冰冷和强硬，他把眼睛躲开了。斯汉的心是矛盾的，他的心里有桑岚的位置，我相信他只是需要时间，他的心里会只剩下桑岚一个人，其她的，都会变成回忆。
  “其实你是爱桑岚的，和桑岚好好的，你在里面也好好的，将来你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等一下，你听到你儿子的胎动，你就会更加确定，你爱桑岚，也爱她肚子里的孩子。”
  斯汉把五根手指插在寸头里，一下一下抓着，看到桑岚从门口走进来，满脸是泪，他所有的动作静止下来，“你？”我是和桑岚一起来的，刚才桑岚就一直在门外，贴着墙壁等着。桑岚进来坐在斯汉的对面，中间隔着铁窗，桑岚把电话放在她的肚子上，斯汉听着听着，眼睛里的光又柔和下来，一会儿眼底就湿润了。
  这次不为我，为他的孩子。孩子就是一切的希望。有句话说，不想失望就不要心存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是，人总是靠着希望活下去的。就像花因为会谢就不要开了吗？人没有希望怎么活下去？我妈，就是我活着的希望。
  离开监狱，走在街上，接到卫辰的电话，“到路对面来。”我抬眼看路对面，阿南在车里看着我，车后面的门打开，卫辰从车上下来，靠在车上，朝我挥手，“沛珊？这里。”
  这个时候，婆婆也打了电话来，“珊珊呀，你在哪里呢？快回来了吗？你妈她啊很担心你，快回来吧，你小姑也在的，我们今天晚上早点动筷子，啊？”听着婆婆故意掐细的嗓音，我的胃里一阵恶心。
  车上，CD唱着“……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当我还是小孩子，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当我渐渐的长大，门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经慢慢的枯萎，不再萌芽。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年纪，什么样的欢愉，什么样的哭泣。十七岁那年的雨季……”青春时代，我跟卫辰是听着这首歌度过的啊，我们也曾怀着一样的期许，我们也曾紧紧拥抱着许下海誓山盟。可是那只是曾经，纯爱岁月已逝去，逝去在十七岁的风里雨里，再也回不去……
  “卫辰哥，这是上次医院退给我的卡，一共三十万，但是这张卡里只有二十万，我想再跟你借十万块钱，这是欠条，你收好。”在卫辰面前一提到钱，我总是觉得这好像诋毁了我和他之间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很纯净，一提钱，好像就会污掉。
  卫辰把欠条撕掉，从车窗扔出去，又把那二十万的卡塞在我手里，“这个你拿着。”
  “我不要。”我塞回他手里，他牢牢握住我的手，把卡握在我的手心，“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我现在是你的大债主，所以你要努力活着，来还我的债。但是欠条什么的不用写，你在我这里，这辈子都跑不掉。要是实在还不上，就把你自己抵债给我喽。”他把我的手握起来，捂在他胸口的位置。卫辰总是喜欢这样，把我的手捂在他的胸口上，每次，他心跳的频率都会通过我的手掌，传到我的心脏，我的心脏就会失去平静，砰砰乱跳。
  我要抽出手掌，却被他握得更紧，“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披着窗帘挂着纱巾扮白娘娘，我披着床单扮许仙，我们家外面那条河就是西湖河畔，小四那时候摔了前门牙，扮法海，说话门牙老是露风。玩着玩着我们三个就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
  我用力把手抽出来，去包里翻笔和纸，然后再写一个欠条，把二十万的卡一起塞给卫辰，“卫辰哥，谢谢你，但欠条你一定要拿着，你不拿着，这十万块钱我也不跟你借了，我去跟别人借。剩下的十万块钱，我一定会抓紧时间还上的。”是啊，现在对于我来说，做任何事情都要抓紧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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