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像是一颗棋，进退全不由自己

两个黑影离开之后，白色的阳光重新洒进来几缕，洒进我的眼睛里，我的眼睛在刹那间失去了视觉。这所有的事情都让我看不清楚，之前一切的一切，那画面还一幕一幕在的脑海里放映。我都准备相信张开跟婆婆是真心回心转意，真心待我了。我心里的希望已经重新被点燃了，碎掉的心正一点一点的在粘合起来。张开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啊。可是，可是怎么一瞬间就把我又推向了更深的深渊？纵使已然知晓这对母子之前的改变都是为了那一纸协议，可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受打击。
  李沛珊不是铁打的李沛珊啊……
  把你的心揉碎，再扔在脚下狠狠的踩一通，接着，再捧在手心宝贝一样的呵护，紧接着，再直接扔到冰里去冻，扔到油锅里去煎，这样的一对母子，怎么可以这么的狠心这么的无情？就算婆婆会，张开怎么也不念及那么多年同床共枕的夫妻情分？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就算不要那百日恩，也不要把人这么往死里、往绝境里逼啊。难道他们的心不是肉长的吗？
  我术后的刀口更疼了，像要崩裂开一般。
  早上起来还没吃药呢，药被张开装在塑料袋里扔在墙根底下，我走了几步就踉踉跄跄的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晃了几晃，栽倒在地。药，药啊，我需要吃药，但就短短几步远，我却眼睁睁看着到达不了。我干脆在地上翻了个身，蜷缩在那一小块阳光底下，地下室好阴冷。
  这片拆迁区的外面是机器轰隆作业的大片工地。有一片曾经是座小学，现在正在改建公园。另一片曾经是一条脏兮兮臭烘烘的水沟，现在也是改建公园的一部分。
  就算我恢复了力气，大叫大喊，也未必能惊动到他们来救我。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体没有一点点力气。我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我想起我是带了手机出来的。我可以打电话报警。我翻包找出手机，手机卡早就被张开拿走了。手机里的电是满格的，可是没有手机卡，就只是一个手电筒和存储器，现在对于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想必，张开昨晚也偷偷看过了我的手机短信。
  这个地下室曾经简装过外租给外乡人，有厕所，有一个折叠的单人铁床，以前破旧的不用的毛巾被啊太空被啊、过时的不穿的旧衣服就打包跺在床上。
  夜深寒气重，这片拆迁区早就停了暖气，现在我只能缩在床上，紧紧抱着自己取暖。
  我把毛巾被太空被全都翻出来裹在身上，浑身还是不停的发抖，牙齿得得得得的打架。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是个阴天，西北风就在那孔高小的窗外呼啦呼啦的叫嚣着。
  我该怎么办啊？
  就算婆婆平时泼辣蛮横我也完全想不到，她会怂恿张开把我给关在这儿。我不想卷进什么千万协议里面，不想跌进什么阴谋里。可是我却偏偏是那场阴谋里的一颗重要的棋子。可我，究竟是谁的棋子？让婆婆跟张开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我从来没得罪过那个叫莫行的人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小小的黑蜘蛛又从顶上扯着蛛丝坠下来，坠落在我的面前，黑夜里，借着手机的光，它看着我，我看着它。我们成了患难与共的一对奇特的朋友了。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我也只能和它说出我心里的苦闷和委屈。它把蛛网结在我旁边的墙上，挨着我安了个小家。有它的陪伴，我竟然觉到了一丝的欣慰和温暖。这个小小的朋友似乎也能听懂我说的话，它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可能是它也看出我彻夜难眠，在帮助我催眠我自己。
  卫辰今天早上在机场没见到我，会不会失落？我妈这一天有没有打电话给我叮嘱我按时吃治疗贫血的药？当当有没有电话来约我看电影？
  他们不会知道，我已经被婆婆跟张开锁在了这里。
  不知道几点，我是被一阵“吱吱吱吱”的声音吵醒的。醒来我的一条胳膊被我自己的头枕麻了，半边身子也麻木了，整个人动弹不了。四周漆黑一片，“吱吱吱吱”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特别近。许久我才缓过来，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翻了个身。耳边的“吱吱吱吱”声响静了下来，似乎能听到两个小东西紧张的呼吸声。我打开手机的光，两个小东西受到惊吓一般踩着我的脸往西边的杂物堆里逃窜了……是，是老鼠！天啊，我从小就最害怕老鼠了，我噌一下坐起来，我刚才还睡眼朦胧的意识马上变得无比的清醒。
  它们似乎躲藏在杂物堆里讨论着，这个废弃了这么久无人居住的地下室里，怎么突然冒出个活生生的人来？我缩着脖子，举着手机的光，照住那边吓唬它们，嘴里还哆哆嗦嗦的低声喊道：“喂，我不怕你们，你们快离开这里，你们不要到我这里来啊，我警告你们啊，要不，要不然我就……”忽然，另一个墙角里又窸窸窣窣的一阵小碎步跑，另外三个大老鼠一路爬到我的铁床上，冷不防跟我打了个照面，我跟它们都同时吓了一跳，三个往不同的方向逃窜，我赶紧蒙头钻进毛巾被里。其中一个惊慌失措的爬到了我的脚背上，我赶紧抖了抖脚，它兹溜一下跳下铁床跑掉了。

  我冒了一头冷汗，蜷缩在被窝里，这个地下室显然已经成为了它们的家。而我，好像是那个闯进来的冒失鬼。这个床估计是它们的窝，现在被我据为已有了。
  小时候，家里闹鼠的时候，我爸跟我妈就会半夜起来打鼠。我就蒙头躲在被窝里。一如此时此刻的情景，我躲在被窝里发抖，却没有爸妈为我打鼠。这里只有我，黑蜘蛛，和鼠一家。没有人为我抵挡恐惧，只有我自己面对这漫长的夜和伴随着的恐惧。
  又想起中学时候有一年冬天的周五，卫辰被老师罚做值日生，我留下来帮卫辰，卫辰骑自行车把我带到村口的时候，就已经晚上八点了。在一个坡底下，自行车前轮被扎破了，卫辰就只能推着车，我紧紧跟在他的旁边。第二天就是阳历新年，我妈说，会包好韭菜鸡蛋馅的饺子，等着我们回家。村路上只有我跟卫辰两个人，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在山路上颠簸，响声特别空洞。
  卫辰问我，姗，你害怕吗？
  我两条腿发软，脚下不小心被石头一个拌，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卫辰赶紧扔掉自行车，上来扶住我，对我说，“姗，战胜恐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面对它。你不要怕，有我呢。”后来，我崴了脚，走路一瘸一拐的，卫辰干脆背上我，两条胳膊一边挎一个书包。我们一边走一边看星星，一边一首一首的大声唱歌。慢慢的，我不觉得害怕了，反而这样的时光，美好了起来特别了起来。卫辰如果知道我现在一个人被锁在这冰冷肮脏的地下室里，会怎么做？
  战胜恐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面对它。
  我慢慢拨开一层一层的被子，露出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似乎这样能把心里的恐惧也一齐呼出来似的。想着爸妈，想着卫辰，就好像他们在我的身边为我加油一样。我又给自己壮胆，沛珊，不要怕，不就是一窝小老鼠吗？又不会吃人。
  半夜里更冷了，我起来借着手机的光去箱子里翻了一瓶矿泉水，捂在被窝里，过一会儿，我就着没那么冰的矿泉水吃了两颗药。又窝在被窝里，吃了两块早餐面包。
  一只个头最小的老鼠爬到我的床上，吱吱吱吱的围着我转，想要在我的周身找一些面包屑。那个放吃的的箱子，是用那种不容易被老鼠咬破的材质做的，那是不是张开特意留心准备的？以防吃的被老鼠糟蹋？我嗤笑自己，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我竟然还异想天开，为张开找他不那么绝情残酷的蛛丝马迹。我是不是傻到家了？怎么不是？我就是傻到家了呀。这房产证，明明就是一个陷阱，公公想必也是被婆婆和张开利用了。再仔细看一看，这房产证是个假的。婆婆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连一个房产证都保管不好？怎么会给稀里糊涂的公公保管？
  别胡思乱想了，没有任何意义。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被锁在这里，但也不能满肚怨气的白白消耗生命。现在已经这样了，这生活，还能比这个更糟吗？沛珊啊，振作起来，不就是六天嘛，吃好喝好睡好，一定不能像厄运投降，厄运专捡软柿子捏，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陷入这样的境地里，你就更不能被厄运打倒，一蹶不振，听天由命。
  “李佩珊，坚强起来！勇敢起来！加油加油加油！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左边，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我想起前一段时间在网上学的健身操，在地上一边喊口号一边跳了起来。跳了一会儿，身上就不冷了。我又跳起大学时代在艺术节上跳了蒙古舞，那段舞我记忆特别深刻，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忆一次，现在我还能完整的跳下来。跳着跳着，我满头大汗，身体越来越热，心情也宽敞起来，不再压抑和郁闷。
  出出汗，果然精神和身体都舒服了许多。
  事情已经发生了，唉声叹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时间消沉着怨着是过，开开心心也是过，那么，我就把这时间也利用起来开开心心的过，好了。
  外面天光将晓，天空飘落着零星的雪花，洁白的雪花把这个世界的肮脏和阴谋全都覆盖在雪下面。回想这段时间那些突然的美好，婆婆跟张开那些“美好而善良”的面孔，那些被包装后的幸福的瞬间，人总是容易给美好的事物所蒙蔽的。有谁能猜想得到，肮脏和阴谋就藏在那美好的下面。
  天亮了，鼠一家可能到另外的窝里睡觉了，蜘蛛总是安安静静的待着。我从一包袱破旧衣服里翻出一件大毛衣套在我的保暖外面，用一条破秋裤擦了擦墙壁和地上的尘土，倒立了一会儿。
  倒立的时候，脑袋就会异常的清醒，看世界的视角也会不一样。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成了，会有人发现我，并救我出去。如果败了，那我就只能更糟糕，只能在地下室吹冷风了。
  我在堆旧物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个润滑油的小油瓶、一把打火机，又从包袱里翻出三件张开的破毛衣。接着，我把铁床拉到高小的窗下，把一个生了锈的椅子放在床上，再加上一个木箱，高度差不多了。我把润滑油洒在破毛衣上。然后用一个缺角的烟灰缸把小窗玻璃砸出个窟窿。最后，我爬上去，隔着生锈的铁护栏，把毛衣塞到窗外，再把打着的打火机扔出去。那打火机一落到油毛衣上，就嘭一下起了大火。
  火焰在洁白的雪景里，应该会特别的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吧？
  火光迸溅，我躲闪了一下，箱子和椅子剧烈的晃起来，把我高高的摔了下去。
  上面的火光在一点一点的减弱，我还听到灭火器的声音，难道是有人来了？我大叫起来，“有人吗？救命啊，救我出去啊！”
  这时，一张脸从窗边浮出来。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我的脑子“嘣”的一下就炸开了。我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这张脸。她会是来救我的吗？还是来害我的？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呢？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害我呢？她一定是来救我的呀，一定是的。她就像一轮太阳，瞬间把这个地下室里的寒气给驱走了。
  我亲爱的妮子，她回来了，来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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