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女人爱女人这事

洗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十分隐私的事情，就是两个女人之间，就我和她刚刚认识的程度，我现在在场也有点不大合适。我还是先出去。
  我一边把洗发露、沐浴露放到澡盆边，一边往外走，“我去给你拿一个干净的浴巾来。那个，哈娜，你需要我下去帮你拿一身干净衣服吗？或者我先找一身我的干净衣服给你换？”
  “帮我找一身你的衣服吧。”
  “好的。”我一边说着一边退出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我拿了一个凳子又回到卫生间，把干净浴巾、毛巾和找好的干净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凳子上，“哈娜，都在这儿了，待会儿搓背的时候你叫我，我去帮你泡一杯花茶喝。”
  “我在这里洗澡，你可以在这里洗衣服的啊，都是女人，怕什么。这样，我们还可以聊聊天。泡澡也很无聊的。”哈娜说。
  又带我参观别墅，又帮我修马桶，哈娜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人。反而是我，怎么有些扭捏呢？
  正想着，哈娜又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泡澡的，我们可以相互搓澡。”
  我马上毫不犹豫的摇摇头，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连同我刚刚又换下的溅满马桶水的臭衣服，塞进角落里的洗衣桶里，倒上洗衣粉。我把内衣捡到脸盆里，倒了点洗衣液，脸盆放在高凳子上，背对着哈娜一边用手搓衣服，一边问：“哈娜，你一年回几次中国婆家？”
  “你说什么？”哈娜没听清。
  我回头，正好与她的眼睛撞到一起，她用怪怪的眼神正盯着我看，
  我把语速慢下来，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是问你，你一年回几次中国婆家？”
  “哦，我这二十七年一共回了十二次中国，这次距离上次回来，中间隔了五年。”
  “五年那就变化很大了。”我说。“你到市中心去，肯定会迷路。”
  “我前几天去步行街迷路，是我妈妈找到我把我接回来的。佩珊，麻烦你帮我搓背。”
  哈娜的背光滑的犹如丝缎，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哈娜，你的皮肤跟身材真好，你平时是不是有健身的习惯？”
  “我每天都健身，不管在美国还是中国，我都是去健身房，那里气氛好。我认识中国女子健身中心的老板，如果你也想去健身，我可以介绍你去，年费可以打到六折。如果你还需要私人健身教练，非我莫属。”
  “怪不得身材这么好，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健身计划。”
  自卑感像魔鬼一样从心里冒出头，跟我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斜着眼睛鄙夷的跟我说：“你去健身中心？开什么国际玩笑，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去健身中心是去当笑柄去的吗？李佩珊啊李佩珊，你还是躲在角落里，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哈哈哈。”
  这个自卑的魔鬼是谁？是我自己吗？
  洗完衣服，到阳台上挂衣服前，我给哈娜再添了点热水，“你再多泡一会儿吧，你喜欢喝什么花茶？我去给你泡好。”
  “我不喜欢喝花茶，喜欢喝鲜橙汁，冰箱第一层有新鲜橙子。”挂好衣服，我去别墅一层的冰箱里取了四个新鲜的橙子，回到阁楼的厨房洗了、剥好，放进房间里原就有的榨果汁机里。
  轰隆轰隆的搅拌声里，我一边扭着腰，一边哼着《健康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抖抖手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学爷爷唱唱跳跳我才不会老，笑眯眯笑眯眯……”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环抱住我的腰，一个下巴颏贴在我的肩膀上，浓黑的长头发顺着我的肩膀流到我的胸前，一股轻盈的体香扑鼻而来。
  起初，我以为是哈娜闹着玩儿的，她在中国想必朋友少，来租住的旅行者也都是一些短期生活的外国人，租期一结束就离开了。她是想要结交一些中国朋友。
  可是，直到影藏在头发下面的那双手，也缓缓的往上移动，我才发觉到哪里怪怪的。
  我握住哈娜的手，打趣的说：“哈娜，别闹了，橙汁马上炸好了，你午餐想吃点什么中国菜，看看在不在我会烧的菜谱里？我给你做。我烧的菜味道还可以。”
  “我想吃你。”哈娜低声说，完全不是开玩笑的口气，“做我女朋友吧，从你住进我们家阁楼那天开始，我就开始失眠，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我的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哈娜不是在梦游吧？哈娜是不是恍恍惚惚的把我当成了哪个男人？哈娜是不是刚刚失恋，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我的脑袋有些混乱，哈娜爱上我？哈娜是个美丽的混血女人，我也是个女人。女人爱上女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女人爱上女人是什么事啊。
  我脑袋发懵了。
  “哈娜，你是不是失恋了？我是李沛珊啊，我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谁了？”我用力挣开哈娜钳子一样牢的怀抱，逃到窗口的地方。

  “是，我爱上的就是你，李沛珊。”哈娜非常肯定非常认真的重复一遍。
  “等等，等等，哈娜，你现在肯定在梦游，肯定是。”
  据说梦游的人扇巴掌可以清醒过来。哈娜不停的在靠近我。我抡起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哈娜，醒醒，醒醒，你在梦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快醒过来。”
  哈娜捉住我的手腕，斩钉截铁的说：“我没有梦游，我的脑袋是清醒的，我说，我爱上你了。”
  “别，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啊，女人爱上女人算什么事儿。”我的胃里一阵反胃。
  “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爱上女人呢？”
  “不可以。”
  “沛珊，可以的。有的国家，同性和同性是可以结婚的，如果你也爱我，我想我们可以去法律支持同性结婚的国家结婚、定居，你觉得这样的安排怎么样？我会为我们两个的未来打算好的。”
  哈娜越说我越觉得胃里不舒服，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抡起放在窗台上刀架上的菜刀，用不可思议的眼睛瞪着她，逼着她不让她靠近，“你别再靠近我了，我警告你，你再靠近我，我就，我就……”
  “你舍得吗？别这么保守了，沛珊。”
  天哪，这是什么事儿啊，我快受不了啦。这不是保守不保守的问题，这是取向问题。我的取向是正常的。别人是什么取向我管不着，我自己是不可能接受这种另类取向的。不可能！
  “我警告你啊，你别再说了，你闭嘴，闭嘴！！”我举着刀，跟哈娜对峙着。
  楼下突然响起房东露丝的声音，“沛珊，你在做午餐吗？中午别动锅子了，我做了你的份，中午下来一块吃吧。”
  趁着哈娜走神的时候，我捡了这个机会，把哈娜推到一边，猛的从厨房逃跑出来，把厨房的门关上，门带戴上，用锁套住。把哈娜关在里面。做完这一切，我的手还在发抖。
  露丝的阁楼，我是没办法住了，我赶快手忙脚乱的收拾了行李，逃也似的奔下阁楼，差点把站在楼梯下的露丝撞倒。行李箱的扣子没扣好，我和行李箱都摔倒在地，里面的行李狼狈的散落一地。
  我一边回头看看楼梯尽头，哈娜有没有追出来，一边蹲下快速收拾行李，“露丝，很抱歉，你这里我没办法住了。”一边从钱包里拿出四百块钱塞进露丝手里，“之前我还没给你租金，这四百块钱就当是我这几天的用度了。”
  露丝一脸疑问，“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么慌张？”她也回头眺望一眼阁楼。
  我要不要告诉露丝，她的女儿爱女人？
  算了，说不定露丝知道。或者，由露丝自己知道比较好。
  “哦，没，没什么，露丝，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依然惊魂未定。
  露丝把钱塞回我的手里，低头帮我拍打拍打身上的草渣灰土，和蔼的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假如以后有需要，随时欢迎你再来。”说完，她上前来友好的抱了我一下。
  “我会的，露丝，再会。”
  “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去。”露丝说。
  “谢谢你露丝。”这个地方确实难以打到回市区的车。“我想去汽车站，我想回乡下看看我妈。”
  刘医师联系疗养院那边，也是两三天的事，不如就趁现在回乡下看看我妈吧。可是我的行李先放到哪里？当当跟余风去了台湾，珍妮那里已经变成相见不欢的仇人，还有谁？
  对了，二蛋跟丽雅那里。二蛋那晚给了我一张他们小夫妻的名片，我从包里找出来，但是我又犹豫了。
  你说行李都过去了，那丽雅那个精明女人肯定就猜到我跟张开是出问题了，说不定我一紧张还会说出我离婚和乳腺癌的事。丽雅那里一知道，就等于我半壁娘家人知道了。那我妈能不知道吗？
  我把输进手机的号码删掉，翻着通讯录，在边策的名字上停下来。
  这时候，二蛋的电话打了过来，“表姐，你现在在哪里呀？”
  “二蛋，我，我刚出门。”
  “表姐，我们夫妻俩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和表姐夫帮帮忙，想去你家拜访拜访，你家具体地址是在哪里呀？我问过你妈了，你妈说她记不清具体地址了，让我问问你。”
  二蛋都惊动我妈了？
  我慌了，忙说：“那个，二蛋啊，什么事？你就在电话里说吧。家里这两天有点事，哦，对了，老人都回老家给亲戚办喜事了，不在家。你表姐夫呢，也不在家。我刚回家拿了点东西，这两天可能都要在单位加班。”
  “表姐，这一句话两句话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表姐，你看这样行不行，那你中午到我们家来吃午饭，反正你总要吃午饭的。你单位在哪里，我去你单位楼底下接你。”
  我头上冒了一曾汗。哪里还有婆家，哪里还有老公，哪里还上着班？那都是前婆家、前夫、前单位。如果二蛋知道这一串称呼前都加上了“前”，那就完了。

  那二蛋一定会汇报给我妈。我妈一定会找婆家人讨个说法。那癌症的事情就捂不住了。
  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人生大变故，我妈能接受得了吗？
  不行不行，不能让二蛋知道。
  “有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吃饭的事，咱们还是改天吧二蛋。我这，真的走不开。”
  “表姐，今天正好是腊八节，你看你忙的都忘了吧？你过来咱们姐弟聚一聚。我去你单位接你，吃了饭，我再把你送回单位。不会误了你事儿的。”
  “你今天没去打理你们家饭店吗？”
  “今天停止营业一天，表姐，你过来一块吃顿饭吧，丽雅出去买奶粉了，我打电话让她买菜回来。”
  这还怎样好拒绝？再拒绝就是没人情味了。
  也好，我也好久没和二蛋夫妻聚一聚了。我只要管好嘴巴上的锁，不要说露了嘴。
  按照二蛋说的地址，我的忘年交好友露丝将我送到了那里。露丝夫妻早晚会发现他们的女儿哈娜的秘密，在这之前，或许露丝还希望哈娜给她找一个好女婿，也会介绍男朋友给哈娜。
  大多数人还是保守派的。当他们知道了女儿是个想和女人结婚的另类，会作何感想呢？会怎样心痛？
  也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露丝会包容她的女儿，并尊重她的意志跟选择。
  “露丝？”就在露丝已经将一只脚踏进车里的瞬间，我叫住了她。最后，我还是抑制不住想把哈娜的事情告诉她。
  “沛珊？还有什么事情吗？”露丝停下，歪着脑袋问我。
  “路上开车小心，再会。”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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