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像姥爷的男人

张开追上我，扯住我的胳膊，我回头看一眼他抓着我的手。他把手放开，站在原地搓着手，“沛珊，对不起啊，我以前，我……”我果断打断他的话，“以前怎么样，都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我们都有各自的新生活，希望谁都不要打扰谁。”
  “不是，我不想要打扰你，我是想要补偿你，弥补我犯下的错。你不知道，这两年，想起以前的种种，每一个画面，我的心里都越来越不是滋味。对不起啊，姗姗。”
  “不用对不起，一是没必要，二是，还是没必要。”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一直在用药物在维持，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我们的人格都是不健全的，没有天生就人格健全的人，只有后天慢慢健全。很多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
  我的这种漠然的态度，让张开一时有点哑口无言，有很多的失望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过去，有我们那么多难忘的回忆，美好的曾经，难道你真的，真的就一点都不怀念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他的声音温柔下来，试图唤醒沉睡在我记忆中的往事。
  “再美好的曾经，都只是曾经。再难忘的回忆，也只是回忆。不过，确实很难忘。回忆和曾经，都是为了让人成长的。成长了，难忘的就忘了。人应该活在当下和未来，不能老是活在过去，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伤筋动骨的。”
  “你还是怪我的。”
  “我至于吗？”
  “你心里真的没我了吗？”
  我非常坚信的直视着他，“你觉得我心里还有你吗？”
  “别这样，姗姗。”
  “叫我大名。”我说。
  “好，沛珊，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你吧？”
  “还有必要吗？”
  “你别这么咄咄逼人好吗？”
  “你觉得我咄咄逼人吗？我只不过有什么说什么。”心里完全没一个人的滋味，原来是这样，舒服。因为不在乎，所以这个人就变得无关紧要。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再前思后想，费尽心力。自己就会变得身心舒畅。
  他揉揉太阳穴，揉揉脑门，掐掐眉头，叹一口气，“沛珊，别这么剑拔弩张好吗？”
  “我非常心平气和，是你多心了。”我还是不紧不慢的说。
  “有很多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才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我真的很失望。对婚姻，对现状。真的很后悔。你知道吗沛珊？真的！很后悔！珍妮真的……”
  我打住他的话，“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也不用跟我细说。”
  “你现在已经这么厌恶我了，这么不关心我了。”
  厌恶？不关心？我很奇怪，他为什么用这些词。我跟他之间，没有爱了，也就没有这许多相关的情绪。
  “对不起，我真的还有事。”我离开了他的火锅店。
  不知为什么，心底里很爽。
  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坏都是他自己的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和白玫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觉得红玫瑰好。后来，娶了红玫瑰，却仍然想着白玫瑰的好。觉得，还是最爱白玫瑰。人的本性，总认为不拥有的那个好。
  新是广告文案交到钱珍妮办公室的时候，钱珍妮原封不动，看都不看一眼，扔给我，叫我重做。
  “你为什么不看一眼，就叫我重做？”我问。
  “多嘴什么？我现在是你的上司，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让你重做，你就得重做，懂？像你这种新来的实习生，没个三四次，你就想通过？告诉你，让你重做七八次十几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你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是吧，好，你看着我的眼睛。”
  钱珍妮看着我的眼睛。“看着了，怎样？”
  “好，你听好，这个文案，你仔仔细细看完，再给我下评语。如果你不看，我只要去找创意部长亲自看，”我说。
  “想被骂，想被开，你就去。不想，就乖乖回去写文案。”钱珍妮狠狠瞪着我。
  “我在火锅店见到张开了，这个文案，是他给了我灵感。你不看真的太可惜了。哦，对了，他还请我免费吃了一顿火锅，恩，味道不错。”我故意激她看文案。
  果然，钱珍妮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为什么难看？因为张开是钱珍妮的底线。张开现在是她的丈夫，是她女儿的爸爸。
  “你为什么去找他？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钱珍妮问。
  “值得我费那个心思吗？”我笑一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钱珍妮从桌里绕出来，绕到我的面前。
  “钱组长，请你仔细地、客观地看待我的文案。”我把文案夹子拍到她怀里。
  她打开文案夹子，快速看完文案，然后把文案从夹子里拿出来，塞进粉碎机里。
  “不通过。”她说。“再写，不愿意写直接滚蛋。”
  我要是赌气，拍拍屁股走人，不是正着了她的道？
  “写就写，临走提醒你一句，女人生气是很容易长皱纹的，加速衰老。”

  “李！沛！珊！”钱珍妮吼。
  “嘘！”我指指办公室外面，虽然关着门，但在办公室吵架，外面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这里不是吵架、发火的地方，用不着这么激动。”
  “明天早上，文案放到我桌上，写不出来，就走人。”
  “放心，你不会如愿以偿的。”我笑笑。
  出了楼道，在拐角，碰到创意部的毛部长。毛部长给了我一个纸筒，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广告创意，涉及上千万的广告费。让我务必赶到地下室，追上正准备离开的白董事长，把白董事长手里拿错的那份广告创意换回来。务必啊务必。
  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毛部长应该知道，我们这是在二十一层，今天电梯检修，所以，只有一个电梯可以用。一个电梯供不应求，等一趟电梯大约在五分钟左右，加上中间停顿上下，费去许多时间。那么，我要狂奔下二十一层，加地下室一层，去追白董事长。这样，时间大约还来得及。
  幸好，我平时都是穿平底鞋上班的。
  下了地下室，我四下寻找白董事长的车牌号。
  我们的这位董事长，是一位特别神秘的人，来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我却从没有见过他本人。想象中，这么大型广告公司的董事长，还拥有房地产、度假村、私人飞行基地等产业的董事长，应该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十分有深度的、沧桑的、严肃的、世故的、优越的老者。
  一辆黑色轿车开出地下室出口，那个车牌号，就是毛部长告诉我的车牌号。看来，车里的人就是白董事长了。
  我抱紧纸筒，追出去。边跑边喊。白董事长——白董事长——等等——等等——
  追出地下室，追到大路上，车在车道上跑，我在非机动车上跑。小时候，我也是上过房顶、爬过杏树，在谷地里狂奔追过麻雀的。我就追啊追，神奇的是，白董事长的黑色轿车缓缓停了下来，车窗退下，露出一张淡定疑惑的脸。
  我已经满头大汗，光喘气，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一只手趴在车窗上，把纸筒递进车里，“白……白董事……长……这个……你那个……换一下……你你那个……错的……这个对……”其实，我是又紧张，又气喘。没想到，第一次见单位的董事长，就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尊容”。不知道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没有，也不知道白董事长听明白了没有。
  “广告部以后在工作中注意点。”白董事长面无表情的说。
  我脑子失常的做了个“OK”的手势。配上傻到家的笑。哦，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肯定是吃错了药。
  “你叫什么名字？”白董事长把错的纸筒递给我。
  “李沛珊。”我笑笑。差点说出，我是李沛珊的李，李沛珊的沛，李沛珊的珊。
  不开玩笑的说，这位白董事长，长得特别像我已过世的姥爷。尤其是一对眉峰，和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双长得像牛犊大眼一样的眼睛。好吧，这位白董事长的五官，实在是有些突兀。乍一看，有点像外星人。他的头发自来卷，非常浓密，白的像雪，眉毛也是白色的。鼻毛很长。
  说话的强调是两个极端。
  我的姥爷，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暖男。
  第三个广告文案，我采用了穿越的方式，揉和了第一、第二个广告文案的部分创意。
  “你这是在写美剧吗？”钱珍妮对我的第三个文案不置可否，朝我的脸扔过来。“重写。”
  就在我重写的时候，另一个调味剂广告文案的创意，和我的花茶广告创意，几乎一模一样。那个广告文案的创作人，正是我们三组的组长，钱珍妮。
  “这是创意抄袭！”
  在晚上的庆功宴上，喝了一杯白酒的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钱珍妮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是创意抄袭，抄袭。”我重复。
  小燕子拉拉我的衣服，使劲瞪瞪我，小声对我说：“沛珊姐，别冲动。”
  “我没冲动，就是她，钱珍妮，抄袭了我的广告创意。这个调味剂的广告创意，抄袭了她之前咔掉我的三个花茶广告创意。和我第三个花茶广告创意，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我有些激动。“我太讨厌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了。太讨厌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钱珍妮无辜而委屈的看着我。
  “就是你，抄袭了我的广告创意。”我说。“我没胡说。难道不是吗？”
  “创意会撞车吗？”私底下，淮南“大叔”嘟囔一句。
  小燕子给了他一个闭嘴的动作。
  那个叫马英的研究生嘭一下站起来，“是你抄袭了钱组长的创意吧？就凭你，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创意？哼，开什么国际玩笑！自己抄袭别人的创意，还在这里血口喷人。”
  “你什么都不了解，你给我闭嘴！”我说。
  “沛珊姐，你喝多了，走，我先送你回家吧。”小燕子起身圆场，“她喝多了，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呢。大家继续，大家继续，我送她回家。组长，你那么大度，别跟一个新人计较啊。”

  小燕子把摇摇晃晃的我拖出酒吧。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就是她，抄袭我的创意。就是她。”我怨小燕子。
  小燕子捂着嘴，“哎呀，你看看你，一说话满嘴酒气。”
  “你也是。”我看着她。
  “沛珊姐，你这是想被开吗？即便我们都知道，她是抄袭了你的创意，你也得吃了这哑巴亏。抄袭就抄袭了呗，你这么一闹，不是把饭碗给丢了吗？创意没了能再想新的，饭碗丢了就不好了。”
  “也能再找。”
  我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什么？”小燕子没听清。
  “我说，饭碗丢了也能再找新的，可是我现在，就是心里不爽，你知道吗小燕子？就是心里憋的慌。”
  “明白，明白，我都知道，睡一觉就好了，啊？”小燕子已经打到一辆车，把我塞进车里。她自己也坐进来。这时，我整个人已经醉得云里雾里，说话开始感觉舌头不够长。“为什么要抄袭，想用我的创意，你说啊。小燕子，你知道吗？哦，你不知道，钱珍妮，她是我的，我的……”
  “沛珊姐，告诉我你家地址。”
  我耳朵里恍惚听到我自己的手机在响，但我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小燕子帮我接听了手机，“喂？对，是李沛珊的手机……恩？啥？哥？哦，上次那位？……对，我想起来了，我们在……”
  出租车把我送回我家楼下，交给卫辰。
  “她是我前夫的老婆，是我大学时代，最好最好的闺蜜。你知道不小燕子？哈哈哈……现在，成了我上司，真是太搞笑了，是不是，搞笑不？哈哈……命运啊，命运，真是够愚弄人的……”我面前有模糊不清的好几张脸，晃过来，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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