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由于晚上连续不断一直在做梦，货骞夭起得有些晚，没什么精神看电视，直接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开始吃已经摆放好的两碗米线中的一碗，边吃眼睛还边打架。季崎天端着一盘凉拌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货骞夭那个样子，忍不住说：“要不，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货骞夭：“能跟咨询者请假吗？”

        季崎天：“不能。”

        货骞夭笑着吃了一大口，习惯性朝电视屏幕看去，看见自己吃米线的样子，稍微吓了一跳。把凉拌菜放在货骞夭面前后刚把电视打开的季崎天，看着屏幕上的有趣动漫，笑道：“一看到动漫，你就虎躯一震，动画片比我还好看吗？”

        原本两人一直在沙发左侧靠近阳台的饭桌上吃饭，因为货骞夭有边吃饭边看电视的习惯，每次吃饭总是歪着头往右边伸直了脖子费劲观看，季崎天担心他看出落枕来，就把吃饭地方改在了电视前。已经好几个月，货骞夭有时也会在屏幕上看到几眼自己和季崎天的身影，但没怎么仔细看，而且电视屏幕在早上总是很清晰，中午下午时在光线的映射下稍微暗淡，更易于反照出观者的身影，但米线、面条之类都是在早上吃，饭菜都是在中午下午吃，吃菜很少有咬断的情况，就算咬断菜，不管咬断多少好像也挺正常的，首先因为数量少，其次因为体积大，米线、面条不一样，货骞夭看见被自己一口咬断的米线中有几根只剩很短一小截，那些掉回碗中后基本就沉入碗底，不会再被捞上来，想着只要自己再往下嗦一小口就可以把短米线完整吃掉，却又偏偏没有，心里莫名堵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吃米线、面条是这个样子，人们吃饭时偶尔会低头看着碗盘中的食物，但没有人会用斗鸡眼盯着被放进嘴里的食物观看它们如何一点一点被嗦掉，就算有那闲心，一直保持那样的角度也很难。季崎天有强迫症，想到他一直看着自己这样吃米线和面条之类，会不会觉得难受？忍不住看了季崎天一眼，发现他吃米线也会咬断，而不是一口把夹起来的全嗦完，但他咬断得恰到好处，没有小颗米线尾巴掉回碗中。

        季崎天边吃边问：“怎么了？良心发现了？舍得把目光从动漫上分给我一点了？”

        货骞夭关掉电视，又吃了一口米线，盯着屏幕上的自己，想把短米线都嗦完再咬断，奈何那些短米线像石阶般有层次而不齐整，多嗦了一口小，把几根短米线嗦掉，还剩几根掺杂在长米线中，却怎么也嗦不动了，感觉嘴都要爆炸了，赶紧咬断胡乱嚼了几口，吞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想想觉得还是算了，决定怎么顺口怎么吃，何必管这些细节，夹起一口米线，狠狠嗦了一口，使劲咬断，看着好一些米线颗粒掉入碗中，莫名地说：“今天会不会下雨？”

        季崎□□蒙蒙亮的窗外看了一眼：“应该不会。但是带把伞好些，现在是雨季。”

        货骞夭：“看我吃饭，你会不会觉得难受？”

        季崎天：“看我吃饭你觉得难受？”喝了一口果汁，又说：“臭美够了没有？”见货骞夭边继续吃米线边点头，于是打开了电视。

        吃完饭，等货骞夭洗好碗，一起换上衣服就出门了。季崎天要么上午坐诊要么下午坐诊，不会整天坐诊，一上午不知不觉转瞬而逝。他决定下班后带些好吃的去探货骞夭的班，顺便在彩色沙发上躺着看看书，等他下班一起回家。边想该买些什么边找出手表带上，脱下白大褂挂在墙上，洗好手转头看见一个肩上挂着菜篮子的老大爷站在门边往里张望，坐回椅子上，说：“你在门边徘徊一上午了，有什么事吗？若是对消化内科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可以去前台，也就是刷卡处，若咨询的是别的科，可以去一楼大厅，那里有本院的医护人员专门给对一些问题不太清楚明白的人提供帮助，还有一些志愿者在协助。或者你听说我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你的某个亲人生病了，不是我们消化内科的，但你还是想来咨询咨询？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病急乱投医’，虽然这样形容不太准确，但也差不多。你坐。”指了指门边靠墙而放的那个凳子。

        老大爷坐下后并没开口说什么，把整个诊室浏览了一遍，就静静坐着了，连一点欲言又止都没有，有些垂头丧气。

        季崎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放下后说：“现在这年代，环境污染严重，导致水体污染也严重，再导致各种食物污染严重。仅仅只是污染也倒罢了，还有制假造假在推波助澜。市场上卖的肉丸，只有不到百分之十才是真的，其他的没人会想知道它们是用什么制作的。烤肠倒真是用肉制作的，但那是什么样的肉？镉大米、苏丹红、毒胶囊、毒奶粉、牛肉膏、地沟油。所有刚装修好的房子都有甲醛，区别仅在于多或少。偏远城市还好些，发达的大城市，没有没洒催长素的蔬菜，没有没洒农药的水果，没有没喂抗生素的猪、牛、羊、鸡、鱼，尤其是鱼，一群一群被养在狭小没有植物的水缸里，很容易死掉。只有环境污染，食物和药物的造假，抗生素的滥用也还好，但目前很多餐饮业卫生条件堪忧。这些种种导致人类患癌年龄越来越低。难以避免的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免，可人们连可以避免的都懒得去避免。当然，这些只是癌症成因之几，癌症的形成原因比癌细胞的种类要多很多。现在医学上把癌症分三个阶段，早期、中期、晚期。我不是这么分的，每个医生在遵循传统模式外，也都各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早期、中期、晚期，那是针对已成型的癌症而言。但是癌症不是在成型后才算癌症。就像一棵树，当它刚冒芽时，就已经是一棵树，树苗和成树都是树，甚至当它还是一粒种子时就已经可以被看作是了。我们生活的环境中生存着很多细菌、病毒，有些细菌、病毒对人体有益，有些对人体无益无害，有些有害。有益和有害的，有益和有害的一面有的大，有的中等，有的小。对人体有较大危害的病毒、细菌可以短时间内取人性命，危害中等的慢慢破坏人体免疫力，用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把人摧残死，危害小的不会直接致人死亡，也不会破坏免疫力，只会带来一点炎症。炎症要是消了，那就没事，要是不消，持续久了，最终会发展成癌症。人体的器官组织和细胞最初坏死的征兆，如果是在密闭的地方，表现形式是积水，进而发展为化脓，如果是在不封闭的地方，表现形式是息肉，进而发展为溃烂。人体器官组织，少一点，多一点，都是病兆。但少比多要好些。有些器官少一小块或者一半乃至大半照样能运行，不妨碍维持正常生活，要是多一点那就麻烦了。人类是一切生物进化的最完美顶端，身体中没有一样器官是多余的也没有一样是可以缺少的。有些就算少了也不会致死，比如一条腿一只手，但那样行动会受限。进化的目的不是活着就好而是要活得最好。人类的这副模样，是所有生物中最能活出自在模样的。换言之，就是人类拥有一具最能为所欲为的躯壳。这就是它无与伦比的高级之处。每个人一出生就是万物中最高级的种类，可他们丝毫不珍惜这种伟大。炎症是癌症的基础也就是种子，只是这颗种子最终是否能发芽，发芽后可以成长到哪个阶段，各不一样，运气好的发不了芽，运气稍微好的发芽后被掐断，运气再好一些的长成小树了被折断，运气特别好的长成大树了被砍倒。”

        老大爷终于说话了：“运气特别好的难道不是发不了芽？”

        季崎天：“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发不了芽是特别好的运气，但对于医生和病患来说，长成大树后还能被砍倒并连根拔除才算运气特别好。”

        老大爷：“说的是。”想了想又说：“那医生，运气最好的是什么？”

        季崎天：“积水和息肉就好比一个死水池，里面浸泡着的坏死组织和健康组织就像堆积在池中的枯枝败叶和不断掉入其中的新鲜枝叶，时间久了就都变成淤泥了。一旦变成淤泥，就意味着癌症已成型。人体炎症的起因有数不清种，有的由危害较小的细菌、病毒引起，有的由生活习惯引起，有的由饮食规律引起，还有的由心情引起，也有一些由自身体质引起。一旦引起炎症，如果不及时医治，会慢慢发展为化脓、组织变质、组织细胞变异、组织细胞转换、组织细胞癌成、组织癌化、癌症病灶变大、癌症病灶扩散、免疫系统被破坏、死亡。详细说来不是这样的，但是你不懂医学，这样说便于你听懂。出现在不封闭地方的炎症，不容易自己好，因为有空气和体内的各种微生物还有别的种种在做催化剂，所以通常需要药物治疗。出现在封闭地方的炎症，相对容易自行好转，通过运动、饮食等来调节，会被自然吸收和排出。运动、饮食等的调节只适用于较轻的炎症，中等和严重的依然需要药物消除。走在路上，看到长寿的人，我常常忍不住想笑，不是因为他们本身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或者穿着、外形、举止可笑，而是想到他们能如此长寿，仅仅因为人生直接或间接遭遇了上亿种巧合。有的人，体内有一些危害较小的细菌、病毒，身体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没任何体表特征和表现，但体内实际上已经有种子在静悄悄地发芽，这就是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某天稍微觉得不舒服，一去检查就是癌症的缘故。别说危害小的细菌、病毒，就是危害中等的，基本也不会产生任何体表特征，只有少数几种才会，所以不太会引起注意。这往往会耽误治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体内从不出现炎症的人，除了死于天灾人祸和急性原因的，那些病死老死的，差不多都死于炎症的发展。有些天生体质好，体内产生一点炎症，它自行吸收和排出一点，不需要借助运动和饮食调节。体质好的分体质特别好，体质很好，体质还好。体质特别好的人，就算他/她/它好吃懒做，完全不运动，吃的食物总是对身体不利，但都被体质轻松应对。体质很好的人，也差不多。体质还好的人，就算不运动，不刻意吃对身体有益的食物，也不吃太多对身体不好的食物，炎症会自行被身体解决掉。中等体质也分三种，稍微好的中等体制，运动和饮食调节，各选一样注意就行，中等的中等体制，两样都注意就可以了，下等的中等体质，在前两者的基础上还需多吃一些对身体有益的食物。差体质依然分三种，好一些的差体质，要多锻炼、多吃对身体有益的食物，少吃或不吃对身体不好的食物，也差不多能消除炎症，中等差体质，怎么运动，怎么吃对身体有益的食物，怎么不吃对身体不好的食物都没用。最差的体质，越运动身体越差，吃什么都一个样。但是我见过拥有最差体质的长寿者。这可以说是奇迹了，而这种奇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体质如此差的人，还能够长寿，只有一种原因，他这辈子吃的每一顿饭中的每一种食物都是正确的，都符合他的身体的需求，他吃的每一口饭菜都是适量的，就跟用容器测量好了般精准，不多不少刚刚好，喝的每一口水或饮料都是恰到好处的，多一口有害少一口也有害，他走的每一步路消耗的每一点体力全都是正好的，多一步就损耗少一步就堆积。差体质的人由身体内的细菌、病毒或者自身体质引起的炎症，可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如雨后春笋不断涌起，可是他们全都被巧妙化解。”

        老大爷：“这就是最好的运气？”

        季崎天点点头。

        老大爷喃喃地说：“那些炎症也是倒霉催的。”

        季崎天笑着说：“只要其中一个炎症没及时被消除，都后患无穷。想想看，它们全都及时被各种巧合消灭掉了。”

        老大爷：“医生，哪些食物对人体有好处？”

        季崎天：“因人而异。现在的科技还没发展到可以探知谁每一天需要什么样的食物的程度。”

        老大爷：“每一天？”

        季崎天：“人体每一天对食物的需求各不一样，因为体内环境每分每秒都在改变。所以，养生实际上很荒诞。因为他们给自己规定了一直需要某些种类的食物。”

        老大爷：“那养生不就毫无必要了？”

        季崎天：“确实。”

        老大爷：“那还怎么通过食物调节身体？”

        季崎天：“就是靠个运气而已。有的总是给自己补充身体根本不需要甚至已经过剩的东西，适得其反，越养越糟糕，也有的歪打正着补充对一些，又补充错一些，极少数能完全补充对。不管怎么样都阻挡不住人们养生的决心，人人都渴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不小心完全补充对了的人。为了一点希望，他们宁可做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这就是人心。”

        老大爷：“这么看来，人随意活着就行了，一切听天由命。”

        季崎天：“这么说也可以，这话对又不对。”

        老大爷：“这话怎么不对了？”

        季崎天：“用积极的态度听天由命。”

        老大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一切都于事无补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就病，而且那么严重。我走了，医生。”起身离开了。

        季崎天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坐了几分钟，想着货骞夭多半已吃过饭，于是去附近吃了碗馄饨，买了些麻辣鸭脖和泡椒鸡爪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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