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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朝起风云(7)


没等说完,蔺以沫像是再也等不了半刻,使劲抽出被他攥住的手,把廉相濡从面前推开,提步向王府外跑去。

        “以沫!”

        廉相濡前些时候急着赶回天都,身体已经损耗太大,再加上这两日疲于为赵之廷之死和廉庆云的事情频繁进出宫里,没有休息的时间,身子已然极其虚弱,自然抓不住以沫。此时被以沫一推,身体微微一踉跄,险些跌倒。拾年连忙扶住他,一手用遮雪伞尽量挡住廉相濡,有些着急的对刚赶到身边的东海说:“少主的身子受不得这天寒雪重……”

        东海连忙扶过廉相濡,一边对拾年说:“少主这儿有我,你快去看着蔺主子,这当口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拾年点点头,将伞递给东海,慌忙地追了出去。

        东海看着廉相濡愈加发白的脸,只能宽慰说:“少主放心,有拾年在蔺主子身边绝不会有事的。”

        廉相濡从王府出来的时候,以沫依旧站在台阶下,旁边是丞相府的马车,马夫低眉恭顺的候着,拾年正急着劝着以沫:“这风雪太大,小姐快上车吧,别染上风寒。”

        以沫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慢慢回头看过去,看到廉相濡大氅外又套了一件玄色对襟褂子,脸色苍白,唯独耳朵冻的通红,越发衬得面目清润,气度雍容。

        以沫对东海说:“我有话与你家少主讲。”

        意思明显,东海见廉相濡微微颌首,才退开几米外。

        以沫转身往回家的方向移步,余光瞥见廉相濡落后几步跟在后面,她才低着头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大街上早就没了人,以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走着,直到感到他走的吃力,她才停下脚步。

        以沫缓缓地转身,看向廉相濡。雪还在下,天地间一片模糊,漫天晶莹的玉色徐徐飘落,他就独自站在十步之外的雪地中,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有些模糊。以沫仰面朝天,雪花纷纷落在她的脸上,她连忙用手捂住脸,手背上有些凉,有点湿,她透过指缝看着雪花像是铺天盖地的砸下来一样,有些晕眩,没站稳的向后退了一步。看到廉相濡皱着眉想过来扶她,在他伸出手的时候她又仓皇的退后一步。

        廉相濡的手在半空中一顿,而后慢慢的收回大褂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远远地传来宫中门禁的钟声,以沫抬起头看他,他本就漆黑的一双眼被苍白的脸色衬得越发漆黑,望着他半晌,以沫说:“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话音一顿,深吸一口气,“你和我父亲,或者说大公府与相府之间不论如何,请不要再把我拉进去。”

        廉相濡想解释李景瑶的事情,以沫却不给她机会,将脸侧向一面,唯独不看着他,说:“景瑶家里和你们不论有什么厉害关系,她是无辜的,念在咱们多年师生情谊,若是绍州危险,我只求你帮我帮我把她回来。”

        廉相濡知道最近事情繁多,以沫过的并不轻松,她原本就担心廉庆云的安危,此时又牵扯上自己的知己好友,心情定然复杂。可是他也能听出以沫一番话里诸多的不满和不信任,甚至读懂她有多厌烦他的安排和保护,那是一种急于挣脱的语调。也正是这样的语音语调,让廉相濡心里一阵痛过一阵,愤怒、失望、不甘,千般滋味都在舌尖缠绕,最后只化作一个“好”字。

        以沫看向远远的几个身影,知道廉相濡快站不住了,便也不兜圈子地直说:“一会儿把拾年带回公府吧,我还不值得你安插眼线。”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

        他面色一僵,垂下眼皮道:“不行。”

        “那你就毒哑她再送给我。”

        廉相濡猛地抬起眼,以沫甚至能在那双震惊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半张脸,半晌,他低哑道:“你方才,让我如何?”

        以沫咬着嘴唇,侧过头不去看他。

        廉相濡怒极反笑,声音清冷:“好个毒哑的法儿。”然后越过以沫身侧,大步而行。

        以沫只来得及看到他一贯温和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愣了刹那,直到看到东海从她身旁快步跟上廉相濡,她才发觉心中莫名的慌乱,忙要追过去。没跑几步,脚下一软,以沫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用手撑着身子想站起来,脚却猛地感到一阵刺痛,她顾不上查看,连忙望向廉相濡走的方向,巷口却已然没了人影。

        “小姐!”拾年追过来直接跪在雪地里,神情紧张的问:“小姐有没有伤到哪?”

        以沫低着头,看到拾年冲过来急切地跪在地上,激起厚厚的雪沫堆罩住她膝盖前面,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拾年急得去拉她的手看,车夫驾着马车也赶到了她们身边。

        “小姐是不是摔伤了?”老实憨厚的马夫跪到一旁,不知所措的问道。

        拾年连忙伸手去捏以沫的踝骨,听到以沫暗暗的一声轻哼,拾年又使了手法的在踝骨上下轻按了几下,松了一口气的说:“还好没伤了骨头。小姐先上车,奴婢再给您按按就没事了。”

        以沫抬起脸的时候,脸上已经落下一串的泪痕,拾年以为她是疼的,就握着以沫的手安慰说:“小姐别怕,只是扭到了筋,这两日奴婢给您勤揉着,再过几日就没事了什么也不会耽误的。”

        以沫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她紧咬着嘴唇,手牢牢的握着拾年的手,嘴里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拾年自然不知道她对不起的是什么,只是怕地上寒凉不利她的身子恢复,又见以沫一时哭意不住,以为是病症还未全退,便对马夫说:“先扶小姐上车。”

        两人将以沫从地上搀扶起来,正要迈步,从廉相濡消失的路口方向传来驾马的声音,以沫以为是廉相濡的马车,却遥遥一看,只有两人骑马往她们的方向来。

        两匹马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以沫他们的身边,马上的人不慌不忙的拉着缰绳一抻,马儿长啸一声,竟凌空转了个向,停了下来。

        拾年第一次见到有人停马停的这般突然,吓得一声尖叫用身子护住以沫,整个后背面对着马停着的方向。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面容俊朗,身着绛红狐绒披风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以沫一眼便认出来的竟是赵沐桓。

        他身后的随从也跳下了马,有些疑惑的道了一声:“爷?”

        赵沐桓远远的就已经看出是蔺以沫,此时也不管身后人的呼喊,快步走到以沫身边。拾年刚好转过身子,乍一见有个影子罩了过来,吓得一抖,身子却快速的搁在了以沫和赵沐桓的中间,厉声问:“来者何人!竟敢冲撞相府家眷!”

        赵沐桓只顾着看以沫,倒是他身后的随从大喝一声:“大胆!竟敢对三殿下不敬!”说着,便一把抽出腰间藏的佩刀。

        以沫忍着脚痛,伸手护住拾年,“三殿下恕罪,拾年一心护我,并非有意冲撞。”说着便要福身。

        赵沐桓连忙扶住以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雪?摔了么?”

        以沫侧眼见莫九还未收回剑身,也不把目光移走,赵沐桓这才斥了一声:“莫九!不得无礼!”

        莫九将剑收回腰内,单腿跪地道:“请蔺小姐安。”

        以沫也不理他,感觉到拾年的惧意,以沫抓紧了她的手,忽然生出疲惫,连说话都越发费劲,便低声道:“刚才跌了一跤,现在身子实在不舒服,三殿下送我们回府可好?”

        赵沐桓看她脸色极差,忽然上前将他的披风褪下为以沫披上。他本就穿的单薄,披风内只穿着宝蓝外缎绣银丝蟒袍,以沫无力阻止他,用了力气才喃喃出声:“不用,你快穿回去。”容不得她拒绝,赵沐桓将领扣系紧,猛地将她拦腰抱起,一面转头对莫九急声道:“回宫请太医去丞相府!”一面抱着以沫上马。

        拾年见以沫被赵沐桓带走,心下着急,连忙对车夫说:“快上车,咱们跟着小姐!快点!”

        世界似乎静寂到无声,以沫一道上只觉得雪花像细刀一样的刮着脸,身上忽冷忽热的痛的难受。赵沐桓感到她在怀里瑟瑟发抖,一手策马,一手将以沫更紧的揽在怀里,“沫儿再忍忍,一会儿就到家了。”见她不语,赵沐桓狠狠的一夹马腹,更是牟足了劲儿的打了马鞭。

        以沫将脸埋在他胸前,只感觉他胸口一阵冰凉,迷迷糊糊的记起他将披风给了自己,想说些让他不要担心的话,可还未等开口,已然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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