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天·第八节
【中午2:006号区域】
弗朗西斯和亚瑟几乎是在踏入6号区域边界线的同时，听到了罗德里赫死亡的炮声。两个人条件反射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略显黯淡的眼神中，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出了此时正在彼此的记忆中复生的，消失在这一角土地上的、游戏的第一个牺牲者。
弗朗西斯伸出手去，托着亚瑟的四只手指，将他的手背牵到自己的眼前，出神地在上面吻了吻。亚瑟轻轻捏住了即将离开的那只手，弗朗西斯看着他的目光凝在到自己左臂上紧紧扎住的那一大块黑红的绷带之上，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放任对方用指腹抚慰地擦着自己手心光滑的茧面。
最先承受不住这种快速加深的无声默契在内心引起的震荡的，还是亚瑟。
“你觉得是谁杀死了埃尔德斯坦？”
亚瑟在开口的同时，凭借四处观望的警惕动作，抽走了自己的手指。弗朗西斯同样毫不牵连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到步枪上，只是开口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一个能决定把自己的位置留得到处都是的人，本来就不会在这样的地方活上很久——可惜了，我们在开幕式前夜的那场酒会上还聊了不少。他和那一对意大利双胞胎，都是教养不错、又很鲜明有趣的人。如果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种场合，也许我们就该是朋友了。”
两个人回到刚刚行进的节奏之中，弗朗西斯颇为真实的低落让亚瑟有些不安，他故意用一个生硬的玩笑接起了话头。
“要是让当年波拿巴俱乐部里的雅各宾派看到了你们这些清高人物的接头速度，他们简直能羞愧致死。”他顿了顿，在烦乱的心绪中又一步加快了语速：“话说回来，这至少说明我之前阻止你去那座无人的梯形礁石近处察看，绝不是一个过分谨慎的决定。无论是之前林子里的三声枪响，还是罗德里赫的死，至少都能证明，那儿的情势绝不是仅有一个孤零零等待和队友汇合的笨蛋这么简单。”
“说不定就是这么简单。”反驳亚瑟已经成为了弗朗西斯的本能，否定的结论脱口而出之后，他才开始思考如何论证自己的质疑：“他就死在1区，也许就是被在我们之后赶去找到他的队友杀死的。甚至有可能是，我们到达的时候他就在礁石附近藏匿着，只是因为在等熟人，又没有远程武器或不敢攻击我们，故意没有让我们发现而已。”
“可我倒觉得贝什米特两兄弟是一对硬脑筋，想不出来攻击队友这条出格的思路。”亚瑟撇了撇嘴：“至于那个瑞士人，你也听奥利弗说了吧，又独又倔，尤莉娅差点被他气死，人数最多的中欧直接被拆成四加一了。他看见这种请求汇合的消息应该躲得更远才对。而且，除了他们自己区域里的人，又除开我，场上还活着的选手应该就没有懂德语的了。”
“有个除非。除非今年的机械类武器是翻译器。”
“但是既然那个中国人能信誓旦旦的给出禁区预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手里有一项功能和禁区位置有关系的机械类武器。这还是你自己之前说的呢：‘他表露友好的方式，不在于提醒了我们禁区的位置，而在于主动暗示了场上有人掌握预知禁区的方法‘，所以，你的除非并不成立。”
弗朗西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得提醒你一下，亲爱的侦探，这个游戏的获胜要求可不是推理出每个选手的死亡方式。还是省省口水吧，马上你就会知道，不只是流血的人才会口渴了。”
亚瑟仰着脖子看天的时候，弗朗西斯接过他的视线警戒地向着周围环视着。
“真是奇怪，明明听到雷声就是在这个方向，为什么一连跨了三个区域都没有看见哪怕一小片乌云呢？”
“哎呀，我想到了！”弗朗西斯忽然激动地眨着眼睛：“你这个脑子呀，你还不如不要了！居然带着我绕了这么大一圈，方向完全错了！明明是4区！我们根本就应该直接去4区才对！”
“看来我这个不能要的脑子还比你的多一项功能——我至少还记得第一个禁区就是4区！”亚瑟轻蔑地耸了耸鼻子。
“什么呀，谁在跟你说禁区了，我是说水呀，”弗朗西斯一下子被头脑里涌出来的大量计划激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何必去等雨，我们应该去打猎啊！场地里的小动物浪费时间又浪费子弹，可是4区有狼啊！满区都是狼啊！只要能在边界上引出一头，血肉足够我们两个整个比赛时间内保持体能了！”
亚瑟在打猎两个字出现的瞬间就理解了弗朗西斯的意思，他快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聪明的主意，花了不少劲才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过分的赞同，以防让法国人太过得意。
“有什么可得瑟的，要不是我当时在3区按着你没有把北欧的所有选手和那个亚洲人一并打死，你现在就一颗子弹都不剩了，想到这个办法也没一点用。”
“巧合而已！可别想趁机诱骗我赞同你当时的那个什么削弱制衡理论！什么留他们去和更强的队伍厮杀，这种偶然性你根本无法控制，本质上还是放虎归山——但愿我们之后不要因为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自讨苦吃。”
“我就提了一句，引你这么多话。真是懒得对牛弹琴。”亚瑟翻了个白眼，“狼可跟人不一样，你就剩三颗子弹了，胳膊还受了点儿伤，到时候，还是得看我的。”
“就你？”弗朗西斯几乎攀比一样地翻了一个更为彻底的白眼，右手以一种相当不谦虚的动作敲了敲枪杆：“好歹尊重一下赛前能力测试射击单项排名的亚军好不好。除了茨温利和那个姓维、维、维纳莫尔或者什么别的的芬兰人，这场上连一个准星在我三分之二的人都找不出来！”
“是嘛，那是谁狙击北欧的时候，距离不到一百五十米，击杀率只有二分之一呀？”
两人压低了声音的拌嘴几乎一刻未停，取道最短割线前往四号区域的路上，自然地——甚至在这里称得上傲慢地——细细碎碎地延续着人声的痕迹。周围一圈圈秀立的梧桐似乎因此忘记了自己被种在这个人工捏造痕迹刻意的令人恶心的热带小岛上，只是呼呼啦啦地在风的拨弄下拍打着自己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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