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三天·第八节
【19:40中心降落点】
在永远晴朗的中心降落点，夜晚似乎比其他区域来得更迟一些。鲜艳得甚至带了些霞色的光线仍然将这个毫无地形起伏的大圆中每一只草叶都照得清清楚楚。
路德维西正在眯着眼睛估算1区与5区中间那段毫无遮蔽的距离长度与自己全速奔跑过去可能需要花去的时间。他在1区与中心降落点区域接邻的边界线上找到了一处灌木丛遮蔽的缓坡，仿佛天然的战壕一样遮蔽着他的行踪。弗朗西斯没有接受他一起行动的提议。法国人表示拒绝时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却在路德维西决定独自出发去中心等禁区时，他却冷不丁地提醒了一句：
“禁区的位置顺序可能不是毫无意义的。”
而当路德维西看到中心降落点那处转移器降落台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正是这句话。
原因很简单：降落台那极为显眼的红漆外壳被掀开了。
三天以来路德维西已经经过或见过中心降落点不下五次，在前八届的比赛中他在录像带中看到这个降落点更是超过百次。然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理论上是用来为结束降临的转移器充电加油的降落点在任何情况下，以打开的形式出现在镜头之中——到底也无此必要。
路德维西仔细辨认着中心大圆对面看似平静无事的林地5区边境中每一株桦树的形态，模糊得近乎于直觉的观察推断告诉他那里最少有一个人。仍然是在和弗朗西斯的对话中，他们对于“比赛大概率持续不到明天早晨”达成了共识。禁区的完全分割导致晚上8点时所有的选手——至少是还想求生的选手——都一定会聚集在中心大圆的圆周上，且概率上有一半选手会在禁区公布时不得不穿越无遮无挡的中心大圆，这几乎是如同战场的步兵冲锋一样任人宰割。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能够提前预知禁区的位置，就基本上相当于掌握了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战的集体交火中最大的优势。
为什么弗朗西斯会说禁区的出现顺序不是随机的？为什么在此时会有人打开了中心降落点的外壳？
路德维西脑中几处混杂的思路猛地交叠在了一起，一个极其疯狂的猜想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手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19时46分。
赌这一把！
路德维西硬下心来冲出了掩蔽的灌木丛，仗着健壮身体的无氧优势，不到一分钟就冲刺到了转移器降落处。暂时没有受到攻击，让他的动作更加果决了一些。路德维西知道自己不可能没被发现，而这一情势表明显然大家是都在等着有人揭秘中心降落点的异常现象。他一手举起被打开的圆盘状外壳当作盾牌，另一只手便向着降落点内部的空间摸索着。果然，降落点内部并不是常规的电机或者燃料储存箱，而是一只光滑的铁胆。而在这只铁胆的正中央，就放着一只方形屏幕的电子仪。
中心降落点下面果然有隐藏发现——甚至自己可能是发现了九届大逃杀以来从未有人发现过的一处机关。
路德维西欣喜之余，快速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干脆站起身来，将那只仪器高高地举在手中，向着周围朗声喊道：
“如果你们杀了我，就永远无法知道这件仪器里的秘密了。”
路德维西发现，看上去最危险的中心点，实际上不仅能够隔离所有没有热武器或者热武器射程不足的选手的攻击，两百多米的空地半径本身也不太利于瞄准。因此这句话说完，他动作迅速地蹲下身掩蔽在铁胆和外壳围出的空隙里，就地研究起了这件仪器。
仪器的屏幕虽然正处于显示状态，但是表盘碎裂、按钮失效、电子屏上的注释文字全部消失、图标无任何跳动，看上去是被人为地损坏了。仅凭屏幕上剩余的那只六等份大圆和它周围均匀排布五只熄灭的显示灯和一只点亮的显示灯，路德维西推断这是一个禁区位置的控制器，应该是通过对应大圆六等份区域的六个按钮来选择禁区出现的顺序，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细微但急促的脚步声引得路德维西赶紧抬头，发现就在5区的方向，一道银色的身影已经向他极速扑冲过来。
糟了，是阿尔洛夫斯卡娅那个疯女人。
路德维西赶紧高声喊道：“我可以知道下一个禁区的位置！”然而，那个身影没有任何停顿，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未来的命运，只是她看到了他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就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
该死，这个女人的思维已经不能用理性的逻辑来理解了。
路德维西在这一刻发挥了不可思议的沉着，他一定要用这个时间差先行理解禁区控制仪上的信息。
灯的亮与暗之比是1:5，这就意味着在损坏之前，第五个也就是最后一个禁区的位置已经决定了。
娜塔莎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冲进了路德维西的耳朵，
表盘上唯一一个被点亮的灯，标记着罗马数字v。v对应的是，5号区域！
然而来不及了。感觉到危险的路德维西在来不及回头的情况下向着五号区域的垂直方向赶了几步，可迎面扑来的娜塔莎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来不及起始加速的路德维希。路德维西下意识地用手一挡，那柄轻微变了向的军刀还是横着砍中了他的腰。
“都去死……去给我哥哥陪葬……”
路德维西疼得翻倒在地，娜塔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要拿刀削掉他的脑袋。路德维西满嘴冒血，虽然凭着力气优势硬撑着攥住娜塔莎的手臂，但是腰部的伤口随着挣扎极为可怖地大肆流血。双手被束缚，可她转而就用膝盖猛击他的小腹。路德维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面色发青、目眦欲裂的对手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就在他很快抓住了娜塔莎的弱点，硬着心肠打算立刻结束这场体力差距太大的较量时，两声不太连贯的枪响乍然响起，精确地命中了娜塔莎的躯干。不知是血还是其他什么液体的混合物溅了路德维西半个身子，他平躺在地上，咽了一口不断涌上喉头的鲜血，清出呼吸道喘了两口气。他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左腰的伤口痛不可视，他感觉着自己的生命和破碎的内脏一起从那个可怕的创面中不断流逝。路德维西挣扎着扭过头，看了看糊了满屏污血的手表。
现在的时间是，19时57分。
上帝，上帝，一切全完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路德维西在极度的疼痛和绝望里。飞快地看着他令人嫌恶的一生走马灯式地划过，叠压着的影像中，罗马先生牵起了费里西安诺的手，背对着他，一步步走远了。
“弗朗西斯！”路德维西忽然声嘶力竭地用法语拼死大喊着：“弗朗西斯！去5号！”
随着这一声叫喊，果然一个蓝色军服的人影从1号中快速冲出，与他迎面而来的是来自5号区域的几声枪响。但是与路德维西不同，这个半路冲出的人影显然是刚刚已经看准了谋杀娜塔莎凶手的位置，故意贴着六号区域绕了一个曲线，避开了狙击者预料的位置，几十秒间，已经沿着6号与5号的边线冲入了安全区域。
然而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按照计划独自埋伏在1号区域、一棵距离中心降落点稍微有些距离的高树上的亚瑟，已经完全呆住了。
禁区广播正在此时响起。
“请各位选手注意，现在发布禁区提示。第五个禁区位置是，5区，东欧区域。”
躺在大片血泊之上的路德维西剧烈地呼吸起来，不可置信地死睁着眼睛。
藏在亚瑟后方不远处另一棵树上的阿尔弗雷德扬起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常规的禁区策略只能将处于某一个区域的选手赶到中心降落点的去，而安全区的选手则会瞬间依托熟悉的地形逃的无影无踪。为了能够一网打尽，亚瑟特意布下了这套诱饵：在将真正的禁区设置为5号之后，调出修改禁区设置的页面，改选1号，屏幕就会出现选择1号后的效果界面，但是他们不去点确认修改，而是在这一界面上在保证电池完好的情况下物理破坏处理器，这样屏幕上需要依靠电子显示的文字说明就会全部消失，但是本身就是屏幕物理特征的六等分大圆和非电子显示系统的的指示灯就会保留不变，并将其放在被破坏的血红色的中央降落点中来吸引选手们的注意力。在这种情况下，选手全部被误导进入实际上是禁区的5号区域，他们只需要堵住1区并不宽阔的边缘，就能将所有的选手一网打尽。
谨慎的阿尔弗雷德本来还安排了b计划，如果选手没有被成功误导，就要让亚瑟主动去拿那个已经被毁坏的禁区控制器，诱导选手前往5区了。
不过，亚瑟的运气显然比他想得还要好的多。
谨慎地离开中心降落点颇有些距离的阿尔弗雷德掰着手指算着，场上除了自己和亚瑟只剩四个选手，两个人半死不活地趴在中心降落点、一个人在5区开枪，一个人从1区冲进5区。全员已齐。
5区的天空中猛地暗了下来，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从天空中倾泻而出。两个蓝色战斗服的选手果然先后跑出5区、暴露在中心降落点的大片空地中，其中一个以并不甚快的速度朝着1区移动着，而另一个甚至还绕着路走向了中心降落点。
就在第一个人和亚瑟的距离缩短到二十米以内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听到了亚瑟那柄狙击步枪的开枪的声音。树下，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位置被伏击的瑞典人应声而倒，他腹部中弹，在地上痛苦地扭动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另外那个人距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他已经到了中心降落点，似乎正在尝试扶起刚刚的功臣贝什米特先生。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相互搀扶着进到1区来的话，那即使以亚瑟的枪法，想要命中他们也没有任何难度。
这场游戏基本可以宣告结束了。
阿尔弗雷德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镜片下美丽的蓝色眼睛已经布满了寒光。
他将自己的姿势调整到射击位，以最轻的动作拉开了保险栓，用枪口对准了自己面前的那棵树上隐隐可以辨认的亚瑟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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