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收
自从周考之后，谢天翊就好像找到了一个玩他的新方法。
“江哥，咱们中午吃什么啊？”
“江哥，你渴不？”
“江哥，陪我去买瓶可乐吧～”
“江哥～江哥～”
甚至有天夜里，他梦见自己走过里巷后的小街，去给卜爷拿东西，小街昏暗无光，手里的东西也越提越沉，他突然想坐下来歇歇，转角遇到谢天翊，舔着个b脸对他说
“江哥～你陪陪我吧～”
从梦中吓醒的江煜狠狠的说了声艹，那几天他都没办法和谢天翊对视。
西安的第一场秋雨过后，就是为期三天的运动会，对于少年期的学生来说，运动会不一定意味着强身健体。更多的是终于可以借着运动会的幌子，摆脱高强度的学习，和自己喜欢的人坐在一起，明目张胆的玩手机，随意地吃零食。
西安的秋天总没有那么快凉爽，总有着秋老虎和干裂的风，尤其是下午三四点的天，就像蒸笼上铺了布襟，又闷又热。
“艹，这他妈的天也太热了吧？”董尚旭猛灌一瓶冰水说道。
“别说脏话！”郭超杰拿着一袋子东西走到二班的座位点。
“啥啊班头？”
郭超杰笑道“拉拉队用品。”
大家啃着冰淇淋凑过来
袋子里面拉拉队的用品应有尽有，大声公，撒花，横条，红旗，还有爱国贴纸。
“快快快，都穿戴起来！”郭超杰兴高采烈的，也许对于运动会，老师比学生更兴奋，毕竟这意味着不用再为那些头疼的学生犯高血压。
“这也太丑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贴纸，这一看就像三无产品商印出来的。”
“我们那个年代连贴纸都没有，你们知足吧。快带上快带上，我看看！”
“不带，丑死了。”大家纷纷表示。
“快点，不然之后给你们加卷子了啊！”
大家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不一会班里人人都成了五彩凤凰。
高明明穿着运动长裤，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头上绑着发箍从远处走来
“你们班这是什么项目？孔雀园？”
“还不是老郭，跟个小孩一样，非要我们打扮的跟彩凤凰一样。丑死了。”李恋洋小声说道。
”哪里丑，我看谁说丑，多么有活力？朝气蓬勃，年轻人就该这样，别一天天穿的黑不溜秋的。”郭超杰说完，自己给头上绷了个“二班无敌！耶！”的发带。
光洁的头上勒着发带，为数不多的几根发毛竖在头顶，十分傻冒。
谢天翊坐在整个班的后面，背后靠着篮球场的铁丝网，他今天带了个白色鸭舌帽，半斜着挂在头顶，看起来帅气，逼人。
“江哥，喝可乐吗～？”谢天翊带着耳机，一手插兜说。
……
“我都说了，打赌时效已经过了，别再叫我江哥了…”江煜一边喝了口热水，一边嫌弃道。
“我不～你自己说的，我要叫到下次考试～”
谢天翊看江煜一脸无奈，朗声大笑，
“天哥，走了！”耗子朝谢天翊招招手，谢天翊起身向前走去。
“去哪？”江煜问道。
“男子短跑。要去看吗？”谢天翊笑笑。
“不去了，晒。”
“是～我的小少爷，您就在这儿好好坐着吧～”
谢天翊耸耸肩和耗子一起走了。
谢天翊刚走没多久，陆绥怀就来了。
“小煜你来一下。”即使是一起生活快一个月了，但江煜依旧很不对付她。
“怎么了陆老师？”
陆绥怀把江煜拉到梧桐大道的树荫下，操场基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形。
陆绥怀从包里拿了个食盒道“运动会这三天食堂饭少，我怕你吃不上饭，给你带了米饭炒菜，正长身体呢，吃点好的。”陆绥怀笑笑把食盒递过去。
“阿姨，我中午和同学一起吃饭呢，这个您自己吃吧。”陆绥怀有些尴尬。
“带都带来了，你就拿着吧，不然阿姨这样不是很尴尬吗？”
江煜打开食盒，心想，果然，还是我爱吃的菜。
“阿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您真没必要学她，您也比不了，做您自己不好吗？”
陆绥怀没有说话。
“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觉得，您做您自己就行，您就算对我再好，也不可能成为我的亲妈，您也不用这么卑微。”江煜面上心平气和，但内心却十分狂躁。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陆绥怀无奈地低头，在江茂那里可能叫楚楚可怜，但在他这里就一文不值了。难道他和江茂在一起，就一定要成为我的妈妈？为什么就一定要代替她？
江煜觉得周围的空气，就像三伏天坐在汽车里，闷的他上不来气。
“我没有想要代替她，我只是希望你能接纳我，毕竟我和你爸已经在一起了。”
“您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需要得到我的认可？我的认可很重要吗？我不认可你们，你们就会离婚？我已经接受了他和你成为夫妻，您又为什么还要让我满心欢喜的接受一个别的人？您良心不安？”
陆绥怀被塞的哑口无言。
“照顾我？我真的不需要照顾，我已经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了，我在最需要人陪伴的年纪承受了一切，我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为什么还要我一遍遍的去揭开自己的伤口？”
“就为了您所谓的心安理得？”江煜越说越亢奋，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额角挤出的汗。
江煜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身后江茂的声音
“小鱼，你怎么这样和你陆阿姨说话？”江茂快步走上来，站在陆绥怀身后。
“你怎么来了？”陆绥怀问道。
“校运会家长也能来，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就来了。”江茂转脸对江煜道。
“陆阿姨为了这一顿午饭，今一大早就爬起来给你做，你就算不领情，感恩总会吧？”
“在学校，他操心你的学习，在家操心你的生活，你不能多为她考虑考虑？”江茂是个急脾气，两句话不对就会嗓门提高，周围零零碎碎的学生都偷瞄过来。
“你有为我考虑过吗？”
“我怎么没为你考虑？！你告诉我，你还要我怎么考虑？我不累？这么多年我不难吗？我给你最好的生活条件，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跟着我东奔西跑，我缺过你什么？”江茂穿着西装被汗打湿，领带被微微拽下。
“我求求你了，你为什么永远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以前我说我不想转学，你说咱们俩必须在一起我们只有彼此了，从那之后，你的每一个决定我都听。”
“我不是不累，你就真的觉得我能适应？我每次在班里，看着大家成群结伴我不羡慕？你以为我想变得这么成熟？您就不怕我再转学真的就跟不上？”
“后来你说你累了，想回西安，我直接放弃我的全国竞赛跟你回来，你知不知道，如果参加获奖，我就能保送，那是我的前途，我为了你一句话，放弃了我的未来。”江煜攥紧袖口，声音颤抖，他感觉他不能再说了，再多说一句，眼泪可能就会决堤成河。
“再后来你说你想结婚，我不是不同意，我只是觉得你一旦结婚，慢慢就会把她忘记，后来我又想，人总要向前看，你也单了这么多年了，未来我也会结婚也会成家，到最后只有你孤身一人，你说结婚我就一句话没说。”
江煜停顿，眼角的微红挂的明显。
“你们还要我怎么样？我不够优秀？我不够懂事？为什么还要来接我的伤疤，我永远也忘不掉她死在我面前的样子，你要我如何去接受一个人要成为她？她做着我妈爱做的菜，学着我妈说话的语气，占着我唯一的爸爸，还要我忘记我妈？为什么要我理解？”
“爸，我求求你了，就算我能接受，我也需要一个时间，五年太短了，我才好不容易走出来啊。”说到最后，江煜哽咽着，嗓子如同搅着荆棘，扯的他生疼，她还想开口，但最终还是停下了。
“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江茂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抱歉小煜，可能我的方式也不太对，我没有想要代替你妈妈，对你来说她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是想要照顾你，想对你爸好。”
她看看手里的饭盒说：“饭我给你留到这儿，不想吃就不吃了。”陆绥怀说完，转身离开了。
远处操场的广播放送着获奖班级和个人，操场的烈日在云层的遮蔽下若隐若现，周围的嘻闹声嘈杂，江煜却什么都听不见，他泄气般的蹲下，把脸埋得极深，用手搓了搓。
少顷，江煜突然开口。
“听了多久？”
“全程吧。”谢天翊从树后缓步走出来。
“没想偷听的，跑完短跑看你人没了，旭子说你和陆老师走了，就过来看看。”
“你人才没了。”
江煜缓了缓抬起头来，嗤笑道“破防了。”
梧桐大道的树遮挡着阳光，初秋还有寥寥数只的蝉鸣，随风摇曳的树叶光影落在江煜的脸上，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谢天翊好像从江煜的脸上看到“救我”。
这个天天拉着个脸，冷嘲热讽的男生，好像有一瞬向他示弱了。
就好像无声的呼喊，希望一个人能拉自己一下，把他带出深渊。
谢天翊承认，他心软了，就像他当初看到垃圾箱旁的十六，和泥沼中的十七。
谢天翊蹲下身来，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轻声道：“我能，废品回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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