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捉虫)
杨沐桐的反常让杨微感到心惊。
她站在客厅里,周围很安静,明亮的灯光透着以往没有过的惨白。
很多的猜测在心头浮现,特别是杨沐桐会不会受到打击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这个想法,越来越挥之不去。
她想得后背冷汗频出,手心里全都是汗。
连忙跑去杨沐桐卧室,用力拍着门,喊道:“姐,姐——开开门——姐!”
她拍了好几分钟门,杨沐桐才把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没什么表情的脸。
杨微见她虽然头发已经凌乱,神情疲惫,但已经换了衣服,像是准备睡觉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忙解释道:“我就是怕你出什么事……没事就好,姐你快休息吧,要是有事就叫我啊?”
杨沐桐抿着嘴唇,沉默地点头,等她走开了,才重新关上门。
门锁落下的声音传来,杨微担忧地扭头看了一眼。
陈叶打电话过来问:“你姐没事吧?”
刚才他们一路跟着那辆蓝色出租车回到玉景花园门口,杨微下车走进来,陈叶直到看见那辆出租车出来了,并且等了十几分钟,不见那辆车再次出现,这才给杨微打电话。
杨微说没事,“就是……我姐好像给我大伯母打电话了,打完就……砸了手机。”
陈叶闻言顿时心里一紧,“知道她们说什么了吗?”
“就是问大伯母凭什么管她跟谁在一起嘛,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杨微忐忑的问道:“陈叶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陈叶一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们分手的时候,她才十七岁。”
杨微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她姐和陈叶哥分手是因为被发现了,大伯母勒令他们分手,原来,她姐一直都在心里记着这件事吗?
路过说起来也很正常,那可是青梅竹马的初恋啊,好好的,被家里强迫着分手,就算表面再听话,心里肯定都不高兴的。
她闷闷地哦了声。
陈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拜托杨微照顾好她,特别是注意她的情绪问题。
另一边,周悦刚下班到家,就接到杨沐桐的电话,接起来一句话没说,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听见她歇斯底里的怒吼。
质问她凭什么管她和谁在一起,并强调:“我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周悦觉得惊讶极了,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那边传来嘭的一声,电话就挂了。
回拨过去,提示说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看她一眼,道:“你给微微打个电话问问,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
其实最可能就是他们让杨微尝试撮合杨沐桐和陈叶的事让她知道了,想起当年周悦逼她跟陈叶分手的事,心里产生逆反,积压多年的情绪今天一次性爆发。
果然,从杨微那里得知杨沐桐今天的所作所为和堪忧状态,一家人都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周悦,她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给女儿带来的伤害会这么深这么久。
她许久不说话,神色间只见怔仲,老太太看了就叹气,“明天早点回来,咱们去看看桐桐。”
说完又看一眼儿子杨致远,见他只顾着安慰周悦,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夜无事,杨微怕杨沐桐出事,时睡时醒,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发现杨沐桐在客厅打电话。
说:“主任,我有些不舒服,想请几天假,可以么?”
她的声音很沙哑,透着一股郁气和疲惫,郑主任当然不会为难她,只问要请几天。
她犹豫了一下,“……想请这周,您看可以么?”
郑主任一愣,请一周的假?今天才周二。
她疑惑地问道:“沐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沐桐沉默半晌,到底是不肯告诉她实情,只说自己发烧了,不舒服,要是不行,请两天也够了。
从大五实习到研究生,再到毕业工作,杨沐桐在一附院已经好些年,郑主任对她知之甚详,一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甚至连发烧都只是挂一瓶药水就继续工作的人,突然请病假,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郑主任见她不肯说,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继续问,只道:“那你把班跟其他人调一下,别耽误了病人,就好好休息吧。”
杨沐桐道了声谢,挂了主任的电话,在科室群里问谁能跟她换这个星期的班。
本来谭敏说要帮她值,刚好她们同组嘛,比较好换班,但林清却道:“那样太累了,我帮沐桐值吧,反正本来你们值班我都在。”
杨沐桐搞定值班的事,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杨微站在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愣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阿微醒了。”
杨微点点头,关切道:“姐你发烧啊,吃药没有?”
杨沐桐也点点头,咳了两声,“你自己弄点早餐吃了再去上班吧,我先回房。”
“我出去吃就行。”杨微忙应道,又跟着她到卧室门口,“要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啊?”
杨沐桐嗯了声,垂着眼,看起来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人,杨微没敢再打扰她,伸手替她关上房门,忧心忡忡地去洗漱。
昨晚好像是降了温,杨微出门的时候觉得比前几天都要冷一点,她搓了搓手,在公交站等车。
平时都是坐她姐的车去上班的,今天却要等公交。
她叹了口气,在家庭群里发了条信息:【我姐今天发烧了,你们晚上真的要过来吗?】
当然是要的,老太太甚至还说要让秀姨炖汤,到时候一并给她送过去。
只有在申城的杨沐梧和在京市的杨致和方莹夫妻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沐梧在上班路上,直接打电话问杨微怎么回事。
杨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杨沐梧听完,沉默良久,叹着气道:“我知道了,让她休息吧,过两天等她心情好点了,我再跟她聊聊。”
挂了电话,他看着车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点阳光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比起妹妹,他更早对周悦和杨致远失望。
原因大概是有一次他听到周悦跟杨致远讨论某次学术会议,提到参会的某位专家,周悦说:“其实我跟他起跑线是一样的,当年那个课题我也可以申请到,只不过怀了沐梧和桐桐,只能放弃,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早知道打掉了。”
她还说:“要是当时没怀孕就好了,其实生不生孩子,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个项目……”
他记不清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些话时心里的震惊如同泥石流一样,将他的三观都变了。
他没有办法理解,一位母亲,竟然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比不上一个课题一个项目,甚至会后悔没有打掉孩子。
而他的父亲,也是以一种赞同的态度对妻子的话应是。
真的太离谱了,离谱它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他一直都以为父母只是因为醉心工作和学术,因此忽略了家庭,又因为他们本身的出色,而对他们兄妹俩要求严苛,万万没想到,他和杨沐桐竟然会是让他们后悔的存在。
而且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种后悔并不是因为孩子本身有问题,品德不好或者身体有缺陷,而是因为孕育他们,使她错失了一个课题。
仅此而已。
普普通通,又让人如鲠在喉的理由。
当时他将听到的话压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周悦和杨致远也不知道夫妻间的谈话被儿子听去了,日子一切如常。
直到高一下半学年,杨沐桐和陈叶早恋被发现,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他听着母亲训斥妹妹的那些话,几次想开口劝说,却又犹豫退缩。
他不觉得母亲会听他的,索性不说。
后来才明白,他的逃避,其实已经对不起妹妹。
他得承认,过去很多年里,陈叶比他更像杨沐桐的哥哥,虽然会揪她辫子,叫她小胖妞,但也会护着她,为了她跟人打架,好吃的好玩的都跟她分享,会哄她笑逗她玩,不叫她孤零零一个人。
那如今呢?他还会护着她吗?杨沐梧刚升起这个念头,地铁就到站了。
陈叶直到中午从忙碌的门诊中脱身,接到杨沐梧打来的电话,又听杨微说起,才知道杨沐桐病了,并且请了一周假的事。
他愣了愣,心里有不安弥漫,怎么会这样?
难道不是发泄完就好了吗?为什么还需要请一周假,她准备做什么?就在家窝着颓废,发呆,自暴自弃,还是怎么样?
陈叶觉得杨沐桐的精神可能已经崩溃,怕她真的出事,于是去找陈为民,提出请假。
“桐桐有时候很会钻牛角尖,我怕她出事,想去陪陪她。”
陈为民考虑了一下,问了他最近的工作安排,点点头,批了三天假,周六的门诊照旧。
不过周三上午学校那边的课,他还是得去上。
杨微出门之后,家里显得更安静了,杨沐桐躺在床上,望着拉开窗帘的窗户外没什么阳光的天空,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委屈弥漫成河。
然后就哭了出来,明明眼睛已经觉得很痛,但还是忍不住想哭,眼泪滑过脸颊,流到嘴边,她忍不住舔了一口,咸咸的。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陈叶给她讲童话故事,说人鱼公主哭起来会掉珍珠,她傻乎乎地说:“原来公主哭是掉珍珠呀,难怪我只会掉眼泪。”
他就嘎嘎地笑,勾着她的脖子,小声跟她说:“偷偷告诉你啊,我妈妈说,每个女孩子都是公主,是观音菩萨从别的地方找来的,所以你就算不会点珍珠,也是公主呀。”
她问他:“阿姨怎么知道的?”
他就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知道啊,大人都知道,我爸还说我妈也是公主呢,我妈都是,你肯定也是。”
当时不懂,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陈家和他们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什么会想和陈叶在一起呢?
是因为她贪心啊。
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卧室,去书房找到那本相册,翻开到后面,从某一张照片的后面,抽出另一张被藏起来看不见的照片来。
照片上是她和陈叶当时的合影,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张。
其他的都被她还给他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卖了破烂,还是被他扔了垃圾。
她抱着相册,坐在阳台上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哭,哭累了,静静地等着太阳下山,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口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情绪就这么来了。
直到暮色四合,室内的光线已经昏暗,她昏昏沉沉中听到开门声,愣了一下,艰难地扭头去看是不是杨微回来了。
结果却看见除了杨微,还有爷爷奶奶和父母,陈叶也来了,就在奶奶的身后。
她错愕地看着他们。
“桐桐,我们来看看你,你发烧好点没有?”老太太先打破干净,开口问道。
杨沐桐嗯了声,不说好,也不说没好。
周悦这时问道:“你吃饭没有?”
很普通平常的一句话,平时回家她也这样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沐桐突然对她的声音极其敏感和厌恶。
甚至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想要报复的情绪。
那种情绪突如其来,却强烈到足以让人疯狂。
于是她瞪着所有人,尤其是周悦,用力地睁着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
“从我的家滚出去!”
这句话声音不高,语气却极重,擂鼓一样敲击在每一个人心上。
大家顿时都愣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
好像要疯了,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闪过这样一句话,就连杨微都开始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唯有陈叶忽然心里一恸,想起小时候经常听见杨家传来的斥责声:
“再考不及格就滚出去!”
“再不听话就滚出去!”
这样的话绝大多数父母都说过,有的孩子忘了或者没放在心上,但也有些孩子,他们会一直记得,原来这个家我是可以随时被扫地出门的,这里我无法做主,等年深日久,他们就成了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的人。
杨沐桐坚持要买房,现在看来,也有这个原因。
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是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让自己不喜欢的人滚出自己世界的自主权。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有宝子觉得以桐桐的修养做不出大庭广众发作的事,但这里的设定就是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过去的一切,但是只是表象,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其实一直都在,她很委屈,这种委屈积累了十年甚至更久,她以为母亲现在是希望她和陈叶在一起的,等于是再次插手她的人生,这件事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崩溃,就是我们常说的火遮眼,一时冲动就掀了饭桌,她的修养倒是让她立刻回过神来(虽然没啥用了),然后离开当场,这里涉及到后面(就是明天啦!)陈叶对她的剖析,她是一个不会很好表达自己情绪的人,甚至于其实她对陈叶的感情,就是高中那一段,其实也是不太纯粹的,就是文案里那一句话,除了喜欢,她还想要用早恋来表示自己对父母的反抗。
所以其实,哥哥跟她是一样的,都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只是哥哥更早认清父母是靠不住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更好一点。
最后……因为我存稿的关系(我一向都提前写的啦嘿嘿嘿),提前征求一下大家番外想看什么呀~暂定有杨微的番外,还有什么别的大家可以留言告诉我呀~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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