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十一章 杖藜(01)
塞北一月光,二月留惶,三月战鼓响,四月焚尸乱葬岗。
五月歌,六月吟唱,七月奏悲曲,八月新婚衰道旁。
九月凉,十月收粮,十一为娘归,十二寂灭黄粱场。
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有过一座山,有过一座庙,有过一个小和尚,却没一个老和尚。
寺庙后面有一丛荆条,淡紫色花开得繁盛。荆条旁是一圆形石坐,和尚从不用蒲团,贴着大地,才会感受到万物。
“和尚,可还记得张继?”荆条公子打着哈欠问。
和尚面带笑意,仍闭着眼睛答:“不可说,不可说,说出即是错!”
荆条公子轻笑,眉眼处满是冷峻与不甘,“世人都知将相和,可曾知晓我荆条公子半分?”
和尚依旧闭着眼,缓缓道:“我执,是痛苦的根源。”
“算了,和你这和尚说话也是白说。我还是随处转转吧!整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待着实在憋屈。”说罢幻化成一道紫光飘然而逝。
洒满星光的月夜下红光点点,盔甲间的摩擦声和脚踩在石子上的声音走近方可听见。声声呐喊划破夜空,刀剑的碰撞点亮已灭火把,地上变得粘稠难行,汩汩冒出的鲜血汇成股股不息的血河。
和尚睁开眼,才知四周只他一人,唯余几点鸟声,几缕阳光,几棵古树,他定了定神,心中忐忑。
不,这不是他的战场,也不是“他”的战场。
“我已是个无用之人,再无普渡之力,你还是另觅新主吧!”和尚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身体把持不住向前栽倒。
青衣女子急忙跑过去扶住他,道:“我也正有此意!”多日连绵大雨,添了他身上旧伤的疼痛。
和尚摇头,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女子,“再找一千人,你的功德就圆满了!”
“你也不要嘲讽我,再说现在可是你有求于我!”她抬眼看了看澈蓝的天空,几丝云散在空中,悠悠然然。“你说几句好听的话,说不定本姑娘一高兴,就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了!”
他静立一旁,只当没听见,看着那丛荆条半晌道:“去河边走走吧!”她执着于成仙这么多年,又怎会轻易把东西给自己?
走到河边,和尚回头,竟不见了青衣女子,以前每次来散步都是他在前面缓缓走,她在后面或采几朵野花,或摘几个野果,或拾几片落叶,或捡几只昆虫壳。
她回去后将手中之物或插在花瓶里,或观赏一阵就丢弃,或夹在书里做标签,然后拿给和尚看。他有时会笑着品评几句,会接受她的赠送,但更多的是沉默不语。若非去战场走了一遭,他连品评和接受都是不会的。
“我在这儿,小和尚!”青衣女子独撑一支长篙从苇丛中划出,青色的裙角飘飞。和尚微微蹙眉,没露出任何表情。
待小船靠岸,青衣女子长篙一点很轻巧地落于河岸,“荆条弄来的,不错吧?以后你可以坐船沿着这条河悟道参禅。”她边说边比划出一条大河。
和尚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走出几步和尚忽然回过头,“那就坐会儿吧!”他感觉身体内两股交错的气流正在争执不下,要是继续走下去,走不了几步自己必然倒下。
杖藜一跃上船,撑好篙对和尚道:“我想你怎会舍得放下这么漂亮的船家不用呢!”
船一路顺流而下,和尚闭着眼一言不发。
“和尚,你闭着眼睛有什么意思?这风景错过了怪可惜。”便学和尚道,“坐不坐,行不行,一舟一江水,四腿两个人。”她顿了顿,继续道,“禅语来空空,禅语去空空。”杖藜自认为说得好,便偏着头看和尚,希望他能给出些建议,“和尚,你说说,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很有几分禅意?”
“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什么佛曰,佛曰的,知道你浑身上下、表面和里面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话能不能有点人情味?”和尚闭眼,那个人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和尚作为天藏大师笔下的一卷残经,精通佛家义理,但在口头上却拙于表达。当年司掌山川河流的水帘于一场天火后将他拾起后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作了记事簿。
两岸芦苇茂密,丛中的野鸭蹿进蹿出,阳光藏进了云层,她抬头看天,“只怕要下雨了,那边有间茅屋,我们先去避避雨吧!”
她将船划到一丛芦苇处,和尚隔着芦苇看见一片杏林。上岸走了许久,杖藜在前面带路,泥土的清香夹杂着腥味送入鼻中。
血腥味汹涌而至,杀伐场面涌入脑海,眼前的青色衣衫越来越模糊。
“还是我扶着你吧!”杖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定了定神睁开眼睛,“我也应该发挥我的功能吧!不然我可不好意思要你的普渡谱。”
“一件虚无的东西罢了!”他极力把话说得平稳。把重心竭力偏向自身,他谁都不想麻烦。
“是吗?可一件虚无的东西也有人想要呢!”
和尚沉默无语。
微雨撒上衣衫,他记得那首诗: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塞北战场上,和尚第一次听见这么美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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