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四十七章 飞花（07）
晨光乍现，黎弗生出门时黎九重便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约一炷香的时间了。他这人平时做事带着几分散漫，可在习武这方面相当勤恳，每日天不亮便在院子里练习，晚上睡觉前也练。
黎弗生走出一段又背着手走回来，他膝盖上的红色补丁和秋天的土地山林房屋融为一体。
他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黎九重，“我和村东头的胡铁匠说好了，他会用最好的铁，你今天抽空去一趟吧！”他右手放在怀中攥着那块玉佩，想了想之后道，“你去吧！我今天会晚点儿回来，就不用等我了！”
黎九重怀揣着十两银子一路欢跳到了村东头，他要用最好的铁做最锋利的箭，用最锋利的箭杀掉所有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所有人。
九皇子试了好几件去年穿过的衣服袖子都短了一截，长高好像就是昨晚到今日一夜的时间，他想自己现在总和黎九重的身高不相上下了。庄公公在一旁笑道：“您可算有些笑颜了！”再闭了嘴没提起九皇子的母妃，他说话向来拿捏有度，又斥责身旁的太监宫女，“你们就是这么服侍你们的主子的，衣服不合身了也不知道做新的！”
“不怪他们，昨儿穿着都还合身的！”
“您呐，就是心肠太好，下面的这些人都以为您是个好欺负的！”说完又训了那些宫女和太监一通，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不敢同各位皇子走得太近，平时与九皇子也很少见面，也是东宫和三皇子四皇子的事困住了皇上，所以着他叫九皇子去下盘棋。
影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次黎九重扔过来的茶盏伤了额角还流了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右额角结的痂还是没有脱落，只好放下几缕头发挡住。
“你见了他？”他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黎九重。
黎九重先是一副浑然不知的的摸样，“他是谁？”随后看影子的气愤样子终于难掩由心而生的笑意，他嘴角泛起轻薄不在意的笑，“噢，你是说那个想哥哥想疯了的傻小子吗？可惜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的皮囊和那么尊贵的身份，却不知肚子里全是草莽，应该是我生在那样的家庭，而不是他！”
影子苦笑，“要是他听见你这么说，会很高兴的，当然，我也很高兴！”黎九重不明就里，影子又接着道，“不过，你还是趁早打消了那样的念头吧，他不是你能利用的人！”
“所以你才故意不跟我说吧！因为你一直都知道我想成为怎样的人，不，是我本来就应该是他那样的人！”
“你忘了父亲是怎么对你说的？”
“他是你的父亲，从来就不是我的父亲！”影子气急，右掌落在黎九重的左脸。留下清晰的五指印记，这掌出乎两个人的意料，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影子的右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黎九重的影子，影子是无法打自己的真身的，那样相当于自己大自己，可是现在他做到了，他成功打了黎九重。
“区区的影子怎么敢！”他明显感觉到左脸的灼痛。
“没错，我是你的影子，我永远都不可能是你！”影子冷冷道。他从不认为黎九重是利欲熏心的人，他只是贫穷，太过流离失所，不过他说的话太混，如此便造成了他的无法容忍，但是现在他确实愤怒了。
夜风习习，村里孩子的哭闹声隐没在另一边。他懒懒坐在柳树枝杈，双腿一前一后摆动，既然是别人的影子，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安安心心成为某人的影子？为何还要思考这么多原本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今天是你在等我了！”黎弗生站在树下仰头，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头发荡在脸前模糊了面容，影子从树上跳下，“也就只有你愿意听我这老头子唠叨了！”他话中透着心酸。
“您一点也不老，还年轻着呢！”他跳下柳树扶着他坐下语气诚恳。黎弗生确实还没到该忌惮衰老的年纪，只不过这些年的生活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他轻咳了两声，“也就只有你了！”他紧握着影子的手，眼里泛出泪花，影子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我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以后我们就在这儿吧，哪儿都不去，我不会让他闯祸的！我保证！”
黎弗生背过脸不敢看活得这么认真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成为了别人的影子？三月的风里还有很重的凉意，可是此刻他心里像喝了碗热粥，热乎得很。他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真是难为你了！”
黎九重看见黎弗生递过来的流光玉佩吓了一跳，“拿着吧！这是给你的！是你娘留给你的！”黎九重迟疑着接过玉佩，是那晚他见过的玉佩，他从不敢想象这块玉佩会属于他。
黎弗生知道，孤星入命的人要么不会有孩子，若是真的有孩子，也只能是孤星入命，此孤，乃是帝王之象，坐上帝王宝座百官俯首称臣的那刻，就永远只能是别人的影子，是天下苍生的影子。而只要那样的影子不存在，就会断了为王的执念，做回一个普通人。黎弗生缓缓跪下，“请你，一定要放过他！”
“那我呢？”不用问他心中也明了，他会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眼泪滑落，原来这就是他来这世间走一遭的意义，制造出一个心心念念都想走到孤王宝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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