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五十二章 烟渚（02）
孩子们没有因为大雨的到来而四散回家，而是接雨在掌心或仔细看着衣服上和脸上的泥迹。
“鹤先生，雨里有泥巴，你看你脸上！”一个孩子指着同伴的脸放声大笑。画家抬头看向远处，狂风搅乱了蒙在他眼睛上的白色丝巾，他也没想过用这莫须有的东西蒙住眼睛，因害怕吓着孩子们，所以添了这一笔。
从江面送来的风泥土的腥气越来越重，在大漠行走时他也闻过这种味道，狂风卷着沙子席卷，大风过处人就陷在沙里动弹不得。不过很少下雨，而此刻风里的味道，同那时候一模一样。
“快跑——”他转身顾不得去收拾纸笔和画，抱着几个小的孩子向村庄的方向狂奔。
雨越下越大，江面腾起巨浪，来势汹汹。
“是说书先生！”他臂中的女孩大声叫了出来。
说书先生手执折扇缓缓从江雾中出来，大红绸缎外罩一层白色薄纱，步伐缓缓却一瞬到了画家跟前。
“风浪马上就要过来了，还请先生找个地方避一避吧！”画家脚步不停。说书先生轻摇红梅折扇，江水形成一条巨龙张开大口在身后追逐着他们。画家跑了几步又折回身拉了说书人跑。
说书人看着巨浪心中得意，想着还可以借此让这瞎眼的画家葬身江底，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是一种煎熬，倒不如死了利索。画家拉他扰了他的兴致，他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不悦。说书人嘴角弯出邪恶的弧度，画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衣服上全是污泥。
道旁泛黄泛红的树叶跟着风和雨打着旋儿飘过来，白色丝巾在画家抬头的瞬间跟着风和树叶飘向江面，在树叶簇拥下在空中翩翩起舞。画家迅速用衣袖挡住空洞的双眼以免吓着孩子们。
他紧握说书人的手，语带祈求，“麻烦把孩子们送到村子里！”
说书人抽回手，从袖中掏出手帕将手上的泥点擦干净，当然也擦掉了画家手上的温度，想了想又将手帕递给画家，“把你的眼睛蒙上，不然孩子们该吓着了！”画家背过身放下衣袖用手帕蒙住眼。说书人看见手帕上现出的“偕老”两字，才知自己情急之下掏错了手帕，既已给了他，又不好马上要回。
她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是杀人的好时机。她轻摇折扇，江水退去，骤雨停歇，狂风停住，大雾散去。孩子们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散去的雾和退走的江水。
画家脸上露出担忧，“这秋天的天气也和夏天一般变化无常了！”又转向说书人道，“公子可有受伤？”
说书人抿嘴正色道：“没有。”
“好，那鹤某，那邑某就先告辞了！”他长袖飘拂，向孩子们走过去，“孩子们，我们现在要回家了！”江面托着声音，越发响亮。
“噢，太好了，要同鹤先生回家了！”孩子们兴奋得大叫。
“喂，”画家闻声回头，秋风扫着他的衣衫下摆，说书人内心为之一颤，那一瞬她真的以为是他回来了。“手帕洗干净了好好放着，过几天我去取！”
“好！”他转身又回身，“在下邑轻尘！进村子左边第三家屋门口有枫树的就是，是最高最大的那棵！”说书人听着他的话不自觉笑了，这个人说话总是一副好声气，也不知道是天生这样还是与人相处久了学出来的。
“鹤先生，我们这次真的不画江面了，我们画说书先生好不好？”
“好！”邑轻尘脸上全是笑。
斜阳从云层钻出，拉长了他和孩子们的身影。风中飘着好闻的枯树叶的清香，是秋天独有的味道。
“可是说书先生好可怕，他从来都不笑！”男孩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比学堂里的先生还要可怕！”
“可是说书先生很好看，像鹤先生说的天上的仙女！”一个女孩争辩。
远远几个妇女气势汹汹赶来，孩子们看见各自的娘亲都兴奋地跑了过去，一个长脸村妇摸了孩子身上的湿衣服，怒气冲冲地对邑轻尘指手画脚，“这么大雨你是怎么照看孩子的？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雨，要是孩子生了病该怎么办，有哪个医馆愿意替我们这些身无分文的穷苦百姓看病的？还不是又得孩子他爹上山找点药草？那他也就不用在茶楼里当伙计了，干脆我们全家饿死算了！”
孩子觉得过意不去，赶紧躲在了他骂骂咧咧的娘亲身后。
“都说一个瞎了眼的人怎么带孩子？眼瞎了心也跟着瞎了，这么大的雨，他要说他看不见能怎么办？能画几笔不成样的画怎样？你看看，连他自己都照顾不好！”另一个矮胖女人接上话，尖酸又刻薄。
邑轻尘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即便他们不说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头发散乱，衣服也凌乱。
“对吧？旖旎，你是因为他瞎了才不愿嫁给他的吧？”一旁挽着髻的女子后退试图躲进人群，可是人群偏把她和六岁的女儿晾在外面。
“才不是，先生才不是这样的人！”躲在母亲身后的男孩儿鼓起勇气大声对他蛮不讲理的母亲大声喊。说完一群孩子在他的带动下全跑了。
“站住，小兔崽子，你现在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母亲拖了鞋，追着他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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