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时间：星历143年7月1日，首都星标准时间上午9点整。
地点：首都星1区，联邦最高军事法院，公审法庭。
公诉方：联邦军事检察院。
被告：陆钧，联邦防卫军少将。
“你是否故意放走一名恐怖分子？”
“是。”
“你当时明确地知道她是明溱？”
“是。”
“据调查，明溱曾在联邦人类科学发展与技术进步大学就读，目前入学将满一周年，一年级期间，她每周都会离校回家居住，居住地址是清园巷079号，是吗？”
“是。”
“你和明溱是什么关系？”
沉默。
“你为什么要放走她？”
沉默。
“你知道她暗中计划窃取联邦机密，并涉嫌制造恐怖事件吗？”
沉默。
“陆少将，作为一名军人，请配合法庭讯问。”
良久，被铐住双手的人平静道：“我喜欢她，仅此而已。”
审判庭一阵窃窃私语。
“陆钧，以下问题涉及联邦一级安全隐患事故调查，希望你如实回答。”
“你是否早在6月12日晚事发之前就知道，”检察官顿了顿，“明溱是x-tn9病毒的感染者？”
感染x-tn9病毒而未死者，只有一种可能——堕落种。
十六年前，一船异形生物携带着病毒进入联邦，给人类星系造成了自百年战争之后最严重的打击。
十六年后，病毒与堕落种再度出现，联邦近在咫尺的和平与繁荣，沦为行将破灭的幻影，关于如何应对公众安全面临的重大威胁的讨论，被重新提上日程。
法庭重回肃静。
“你是否早在6月12日晚事发之前就知道，明溱是x-tn9病毒的感染者？”
九点的阳光照在法庭上，金色光线清晰而耀眼。
很多问题可能没有答案，也有很多问题有确定的答案，在漫长的迄今为止的人生里，陆钧常常倾向于后者。一或者二，是或者否，他不会给出中间值。
陆钧的回答是——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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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冲出小瀚海的那天。
飞行器在反作用力下坠入机甲潮的包围，强烈冲击令陆钧短暂地失去对驾驶舱的掌控，随后，大概是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飞行器在机甲的护送下，被空间站派出的机械臂“抓获”。陆钧从驾驶舱下来，踏上空间站地面的同时，荷枪实弹的士兵牢牢监控着他。
空间站内部似乎出现了一些分歧和冲突。
不过很快，他被带上一艘高规格的战舰，押送至首都星地表。
凌晨时分，军部大楼特殊禁闭室少见地迎进一位少将，陈旻在陆钧被押送到时见了他一面，也仅仅是一面。
“我对你很失望。”这是元帅的评价。
然后禁闭室就无人问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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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区和小瀚海发生的变故，更像是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的插曲，军部情报处和首都星警方联合组成的调查组，依然在兢兢业业地推进对6月12日元首绑架案与病毒袭击案的调查。
议会日常会议的议事长金格高度关注着调查组的结果，为此首都星治安局向小议会作了一场专门报告。
“发起自杀式袭击的那名研究员，他在日记里写下了一些耸人听闻的话，比如太阳神马上就会降临，全星域的人们都将沐浴光辉。”汇报人面无表情地展示并朗读了其中部分段落。
与金格同样资历甚老的一位议长，来自核心星系——阿尔法一号星系的杰里迈亚议长听得直皱眉，对现代科学及科学思维相当推崇的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科学院在职的一名高级知识分子会陷入对所谓“太阳神”的迷狂。
“我想联邦基础教育的通识教材中，有必要加入反邪典的内容。”杰里迈亚议长乐观地提出建议。
阿尔法二号星系的艾伯拉姆议长立即不客气地表示反对：“通识教材承担了太多本不该承担的、由非教育界的外行赋予的意义，您难道认为，当前联邦的一切问题都可以从中小学教育找到解决之道吗？”
“呃，”杰里迈亚议长耸了耸肩，“难道不对吗？”
“这当然不……”
艾伯拉姆议长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被会议主持者打断了。
金格金老议长清了清嗓子，接着杰里迈亚的话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当然有可能是这样，”头发花白的老议长念叨着，“我的意思是，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这样……”
联邦的美容技术很高超，至少染发剂供应足够且对人体无害、对环境无污染，但杰里迈亚一向以自己的白卷发为荣，在他看来保留自然老去的原始发色，更符合一位信奉科学和理性的绅士的调性。
“诸位可以听一听我的看法。”金格无意作更多铺垫或周旋，“我认为，堕落种的大规模复发将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您的话比‘太阳神降临’还要耸人听闻。”杰里迈亚表示。
“背后原因可能是自然的，大规模传染病的来袭很难预测，”金格冷声陈述，“但不排除人为的可能。”
“我们是否需要从现在就开始做好准备？”鹭洲星系的欧岱拉议长提问。
“这是必须的。”金格颔首，“但病毒的事情太大了，最好不要立刻向公众透露，也不能推迟到病毒扩散再发声，可以循序渐进。”
“比如，”他举例道，“明天的新闻稿首页应当是，入侵军部大楼、现已逃窜在外的堕落种，出自某恐怖集团——暗舟，其组织成员身上携带有x-tn9，潜入首都星，意图报复社会。”
金老议长逐一扫视与会者的脸庞。
“未知会带来最深的恐惧，联邦需要树立公敌，好让我们团结起来。”
很显然，会议之后，在官方论调中，暗舟，联邦最“劣迹昭著”的黑色组织，将从游走在宪法边缘的犯罪集团，变成一个更加十恶不赦、汇集全星域邪恶分子的，反人类团伙。
于是公审法庭上，才有那样一番问答。
-
联邦最高军事法院加快推进了陆钧的公审议程，从程序上来说，这场公审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小议会的意见认为，应该尽早将陆钧送上军事法庭的被告席，而军部对此居然没有提出异议。
在军部大楼禁闭了仅仅一周，陆钧便经过各方的施压，被提前转移到最高军事法院的羁押室，由于军事犯罪的特殊性，最高军事法院设有严密的安保设施，待开庭及开庭期间，军事罪犯将受到极其严格的监控。
就这样，7月1日，万众瞩目的公审开始。全星域一片哗然。
星网上居于主流的评论称，为一己之私而置公众安全于不顾，这样的人不配担当联邦少将，更甚者以败类呼之，要求其滚出军部。
此前，陆钧一直是联邦关注度最高的年轻将领，如今舆论甚嚣尘上，并不令人意外。新闻版面连续半个月都在跟进开庭进展，到了当日，更是夸张地搜罗公审视频的每一个细节，抠每一个字眼，形成洋洋洒洒数篇声情并茂的深度报道。
而在公众视野聚焦的热点之外，联邦一级安全事故预防机制正式启动，红色文件分发到各星系市政部门，到处都在担忧病毒爆发。
当然，全民动员的结果是，病毒的防范率提高了。
“我方认为没有必要小题大做。”随着小议会扩大会议的召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汀星系议员有礼有节地阐明了理由：“在座都知道，在每个星球增设针对x-tn9的巨型医疗舱，将是一笔多么巨大的开支。
“去年以来，为了清剿星盗，汀星系的商贸额大幅缩减，经济发展状况持续低迷，社会失业率至今居高不下。我们承认x-tn9和堕落种的威胁性，但要为了尚未到来的灾害而让现实的人们陷入生活上的困窘，这种做法非但无济于现状，而且违背了人道原则。”
“星盗问题是暂时的，从第二季度开始，第七军团已逐步退出汀星系，并放开交通线。”金老议长亦阐明，“复苏经济的工作已经在做了。”
“岚星系皇室向诸位问好。”另一名来自岚星系的议员抢先道，“金议长，女王陛下委托我向您带一句原话，如果首都星能够降低中央与各星系的税收比例，或者至少下放岚星系一到两种稀有矿产资源的开发权，那么她非常愿意响应近期的议题。”
“首都星几乎不介入各星系内政，中央税的比例也始终维持在合理范围，遵守和体现着联邦宪法精神。”金老议长严肃示意，“我愿向埃德温娜女王致以诚挚问候，但这个问题，不是本次会议所要讨论的。”
“一切不合理，都可以经由语言的粉饰而变得公正无私，”有议员直率地坦白不满，“诸位以为，讨论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吗？”
气氛僵滞了几分钟，在主持者的调停下，大家仍然吵了起来。
而争吵之中，一位与会者耐心地收拾好桌面的纸质材料，夏日首都星多雨，他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黑色长柄伞，任伞端轻叩地板，独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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