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两天前，遥远的外星域，一艘破烂飞船安静地停在某星云边缘，如果从首都星通过望远镜观察，这片尚未被命名的星云如同一只泛着紫色幽光的眼睛，在寂静宇宙中显得神秘瑰丽，而又十分诡异。
敬寒城和昨天一样，重复勘察完几个目标点的异形生物潮的情况，在记录本里填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稍微往前翻几页便能看到，每一天目标点的最后总结都是——一切如常，并未发现异状。
他毫无不耐地写下今天的内容，挂靠上飞船，经过检疫和一系列安全措施，终于脱卸下机甲，回到船舱内。
两个老家伙所待的位置和他出去时相同，完全没挪过窝，只是之前他们在玩飞行棋，美其名曰追忆青春期的集体住宿生涯，而现在，老家伙头挨着头看光脑，似乎正在刷什么没有营养的小视频。
“通讯恢复了？”敬寒城问。
“看到了吧？还是你爷爷我比较厉害。”敬松中将大言不惭道，“陆老头修了一个多月，最后关头不还是要我出马？”
“原来您把截走别人的胜利果实形容得这么清新脱俗。”敬寒城淡淡回怼。
往常敬松中将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大叫一句“臭小子”，然后用中气十足的骂声指责他的堂孙子不能做到爱老护老敬老，其间夹杂十次扼腕叹息和十一次顿脚搓手。
不过今天他被没有营养的小视频吸引了注意力，看到高潮部分还啧啧称赞，向一旁神色冷峻、不苟言笑的“陆老头”施以同情和遗憾的目光。
“瞧瞧，”敬松敲着光屏指指点点，“你孙子居然叛国，啧。”
刚在太空中进行了一轮所谓“拉练”并回到飞船的敬寒城：……
孙子？陆峯中将有几个孙子？
由于视频声音外放，敬寒城隐约听到一句：“我喜欢她……滋——”
连续的干扰将人声变成了聒噪刺耳的噪音。
“您不是说修好了吗？”敬寒城在敬松中将身边坐下，长达十个小时的高强度输出，他需要休息。
敬松要求年轻人正视他们正处于外星域的事实。
视频自动跳转下一个，八卦新闻界面，一名男记者舌灿莲花地讲述着陆钧少将与女堕落种初识以来缠绵悱恻的情缘，为了给胡编乱造提供一点儿支持，他在背景放了一张从联邦科大入学档案中找到的明溱的厌世脸照片。
敬松盯着照片旁的文字信息打量了一阵：“这姑娘……好像是你同学？喜欢吗？我瞧着挺讨喜的。”
敬寒城被刺到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提出强烈质疑：“敬中将，您在说什么！”
“我看你这辈子不太可能制造出比叛国公审更大的新闻了，”敬松语重心长，“这样爷爷会在陆老头面前抬不起头。不过你这张脸还勉强瞧得成，好歹得派上点用场。”
敬寒城不想和敬中将陷入无意义的争论。虽然，他确实争不过。
“我还能再拉练一轮。”
“去吧，好孩子。”
敬松望着年轻人走向外舱室，笑而不语。
旁观一切的陆峯对老伙计的教育理念不置可否。
“我们停在瞳星云已经快两周了。”
陆峯是从瀚海堡垒直接出发，而后与敬松在外星域会合的。为了方便称呼，他们临时给这片星云取名为“瞳”。
“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取得预期的成果，”敬松安慰他并自我安慰，“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不可控制的异状不是吗？”
陆峯沉默。
“嗨，我说，你不至于总是板着这么一张老脸吧。”敬老头针对陆老头的漠视表达了严重不满。
“你也不至于总是这么聒噪。”
共事这么多年，即便对彼此的作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两个老家伙还是谁也占不了谁的上风，陆老头冷冷转过身，留给对方一个漠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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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溱请赵副官收集首都星所有议员、政府要员的全身照。
上千张照片按一定次序排列并投射出来，铺满一整面墙壁，照片中的人或笑对记者镜头，回答千奇百怪的提问，或夹一只公文包走进办公厅，脚步匆匆，有人在元首府的晚会上谈笑风生，也有人在新落成的大楼前留下一张颇具纪念意义的合影。
赵副官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
明溱一张张观察着照片中的政要，排除三分之一的女性、少部□□形不相符合者，再根据职务、年龄、履历等条件缩小范围，筛选出一百多个可疑对象。
“我需要他们的视频和音频，内容可以是日常生活、演讲或者其他，最好能有长段对话。”
赵副官兢兢业业开始搜寻，没有任何异议。
陆钧暗中离开处理一些事情，晚上回到陆宅时，还是赵副官先迎上来：“明小姐在房间里看了两天资料，她说您要是回来了有时间，随时可以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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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没开灯，明溱坐在窗边，闭目听着播放设备里传出的一段演讲词，内容似乎出自前不久刚举办的社会活动。
艾利克斯也在，他说与其回家，不如留在这儿帮忙。
正在播放的男声优雅低沉，不算太年轻，而含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我是盲人/什么都不知道/但我预见到/道路不止一条/每一件事物/同时又是无数事物……”
陆钧本想悄悄走进去，但明溱已经看到他来了，他便顺便开了灯，暖色调的光霎时倾泻进房间。
明溱关掉播放器。
“正好我也要找你。”她说，“我刚刚确定了代号零。”
墙壁上的照片被逐一筛选划去，最终锁定为唯一的人。
代号零，理想国的组织者。
明溱在上千张照片里找到了他，时代广场，她曾与捧着一束罂粟的他擦肩而过。
男人大约五六十岁，生着一张精致的、假面具似的脸，面容苍白，脸部轮廓分明，仿佛只有一种固定的表情。
他穿着舒适时髦的黑色大衣，眼神认真而有惑人的魅力，这体现在，当他一开口，那种因精致、固定的脸而产生出的轻浮和不受信任，立时随着他生动的神情而褪去了，其一言一语都在增添着他的力量，教人相信他思想的睿智和深刻。
艾利克斯注视着男人的照片：“乌玛星系的文议长，他叫文蒙。”
方才播放的男声，正是文蒙文议长在首都星某次公益性的文艺活动中随口朗诵的诗。
“还记得吗？”少爷转头看向明溱，“科大对cj0813的录取倾斜政策……”
明溱确定：“文蒙，他是代号零。”
“有证据吗？”陆钧问。
“没有。”
“我现在带人抓捕。”陆少将雷厉风行，准备行动。
艾利克斯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您还在被通缉。”
转而少爷想起，陆钧的近卫现在全部在陆家。
这两天，他休息时，曾远远看见装备精良的士兵整理队列，士兵身后，一排悬浮战车停在庄园外的开阔地带，其中甚至包含几架新型战机，也不知道是怎么运进首都星，并获得允许光明正大地停放。
何况这些放在台面上的调遣，只会是冰山一角。
希尔少爷只得感慨：“秩序混乱的时期，果然强权才最管用。”
议会的强势命令、军方的煽风点火、防线之外第五军团的进驻，带来的并非秩序和稳定，而是中心权力的短暂真空与更剧烈的争夺。
连首都星都已经乱了。
尽管，对于大多数平民来说，平静的生活仍在继续。战争之初，伤害尚且能够延迟传递到人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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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钟刚过，某间高级公寓及某栋居民楼的顶楼房间，同时迎来两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首都星市政部门统一的安保监控仍在运行中，但黑衣人破开房间门窗，警惕地进入，并未引发报警装置。
从他们的组织力度和行动方式，隐约能看出军方的影子。
不过可惜，他们来得太晚。房间里家具规整，一尘不染，但是没有发现有人正在居住的痕迹，房间的主人在被查之前离开，离开时间距现在最多不会超过一周。
翌日对监控的调取查看，也证实了这一推断。
陆钧秘密实施对理想国组织者的抓捕，然而首都星1区和3区，资料中文蒙名下的两处居所，均人去楼空。
文蒙从官方的视线中神秘消失了，甚至因为对市政系统的深入了解，他妥帖得没有留下丝毫可供追寻的大数据痕迹。
“我猜他不会离开太远，不是躲在首都星某处，就是躲在附近星系。”明溱依照以往打过的交道推测，“代号零，他欣赏表演艺术，喜欢看着联邦焦头烂额。”
“我需要技术人员的帮助。”鉴于对方熟练使用了反追踪手段，明溱认为这个要求很合理。
“首都星的进出依然受限，目前我能调用的、满足你的要求的专业人员，只能从军方情报处找。”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情报处是军部的耳目喉舌，至少对于明溱来说，不可信任。
“你想说……”明溱注意到陆钧语毕停顿了一下。
“其实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低眸，“司昭今早联系了我。”
暗舟强行侵入陆少将的私人通讯设施，在他的光脑首页游览一圈，成功让联邦情报工作者获得关于技术改进的一点启发。
“他说了什么？”明溱眯起眼，预感不太妙。
“应该说，是件好事。”陆钧客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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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明溱见到了两位新访客。萨曼莎和明洧，出乎意料地来到首都星，并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明溱面前。
“你们怎么会来？”
花园里，萨曼莎朝引路的年轻副官抛去一枚颇具风情的笑，将对方逗得脸色通红，这才慢悠悠回答：“听说你接了个新任务，正巧，我也想来首都星玩几天。”
曼妙女子身旁，明洧木着脸，如ai扫描一般将周遭打量一番，指出：
“我不要住这里。”
他宁愿住到不见天日的地下黑市去。
“但是小纳，你应该体谅大人。”萨曼莎不过心地安抚，“由任务发布者提供合适的工作场地，这很合情合理。”
男生毫不留情：“与其说任务需要，我看你对庄园外面正在操练的那几位肌肉男军官更感兴趣。”
闻言，赵副官差点儿趔趄了一下，他立即想到自己并不在“那几位军官”之列，于是沉稳地微笑着，继续带路。
“你们不必要来的。”明溱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到暗舟的任何决策，“首都星的一级禁令仍未解除，明面上暗舟更是被严厉通缉的恐怖团伙，一旦……”
她收敛用词：“一旦出现什么变故，这里反而很容易设下天罗地网。”
“怎么？”明洧淡淡反问，“你和那位陆少将的关系，难道不是突飞猛进了么？”
赵副官尽力维持自己的沉稳形象，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偷听自家长官的私生活。
“我和他至少定过协议，只要协议尚未完成，这段合作关系就保有相当的可信度。可是……”
无论何时都不能把信任完全交托给另一方，更何况联邦。明溱可以基于主观意愿相信陆钧，但暗舟绝不能。
“不到需要的时候，不暴露全部砝码。”萨曼莎坦然说出一些从联邦的角度看很危险的话，无视了一旁僵硬的赵副官，“放心吧，我们只是以个人名义来帮你。”
一行人走进明溱暂住的三楼房间。
这栋楼是庄园里的独栋房屋，与主楼相隔一片枫林，足够僻静，此前曾被用于宴会时招待宾客，其余大多数时候都空置。而现在，陆钧将军务全搬回陆宅处理，这栋楼当然被少将本人成功征用，楼下不远处甚至多设了一道供人直接进出的侧门。
至于陆行山中将，他非常享受退休生活，目前来看并不打算作出改变。
萨曼莎理解明溱的顾虑，不过眼下有其他事情需要面对。
“这个以后再说，”她抱着手瞧了瞧门内，挑起纤浓的眉，“你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彼此？”
房间里，正对房门的雪白墙壁上铺满目标人物的各色照片，一面小黑板放置在墙边，上书一行大字，“论抓捕理想国首恶分子文蒙的一百种方法！”。而围绕小黑板——
玳薇、顾若、艾利克斯、江九年，还有白泽，小伙伴们一溜坐在地毯上，转头看向新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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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今天中午刚到，明溱婉拒了陆钧从军部情报处调人的建议，觉得可以请科大同学们来帮忙，这一想法首先得到艾利克斯的赞同，而庄园的主人家也认为给这栋楼增加一些人气，是个不错的主意。
双方客气地打招呼。
明溱逐一介绍了一遍小伙伴们的名字，然后转向新访客，正准备一句话带过两位新来的朋友的身份，两人却先开了口。
萨曼莎热情道：“这是明洧，你们可以叫他小纳。”
明洧神色如常：“这是萨曼莎。”
大家相互对视，气氛一时有些生疏和尴尬。
“你们真默契。”顾若由衷夸赞。
明洧立刻站得离萨曼莎五步远，男生淡淡表示：“还行。”
不过等明溱从赵副官那儿得到一些关于目标人物文蒙文议长的补充资料，再回到房间时，大家已经愉快地坐在一起进入讨论状态。
两个刚认识的男生并肩看着光脑屏幕，开始玩某款暴力赛车游戏，对外美其名曰试试手感。明溱远远听到他们在聊天。
白泽随口问：“为什么你叫小纳？”
明洧手上动作未停：“你有看过那部动画片吗？贝儿和小纳是一对姐弟……全名《伊莎贝尔和纳撒内尔》，德莫珂星系早教片。”
“什么？”白泽专心飙车，对该解释一头雾水。
“或许你看过古地球时期的《天线宝宝》？跟那个差不多……”明洧摇摇头，“哦，算了，你没看过。”
“小心小心！”白泽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下一个赛道冲刺怎么样？”
“好主意。”明洧立即赞同。
另一边，萨曼莎一左一右围坐着顾若和玳薇，正在看光脑上的通话视频，明溱瞟了一眼，通话对象——迪伦穿得人模狗样，朝许久不见的两位女士，表达自己因故没能前来首都星的遗憾。
江九年时不时插几句问候，他对这位曾在地下黑市请过客的“暴发户”先生印象良好。
被无视的希尔少爷瞧几人聊得热火朝天，不屑地切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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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起来还挺融洽的。
明溱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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