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长剑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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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特捏着鼻子在废墟之间走着，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刚才他和一个有着他两倍身高的妖魔擦肩而过。这里的血味实在是太重，以至于妖魔都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人类。当布鲁斯特瞪大的双眼和妖魔金色的眸子对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之后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似乎他从妖魔身边跑走了，又像是他被妖魔一抓打飞在天上。总之布鲁斯特将身上能扔掉的所有东西全都丢下，包括他用了好几年的铁护手。似乎妖魔已经放弃了，布鲁斯特这才有机会喘几口气。他浑身上下都在抽搐着疼，但是精神却依旧紧紧地绷着。
这是一个多云的下午，天阴沉沉的，而且很潮湿。就算是出了一身臭汗，布鲁斯特还是无法让自己变得凉爽。周围黏着的碎肉和鲜血很快就发臭变质，但是布鲁斯特觉得自己饱受刺激的鼻翼已经分辨不出这些臭味的微妙不同了。现在他也说不定自己到底在什么村子，总之应该是圣城附近的小镇。妖魔刚刚血洗了这个地方，四溢的鲜血不断升腾，好像要变成赤红的云。布鲁斯特觉得要是继续待在这种地狱一般的地方，他会发疯的。
所以布鲁斯特要尽快找到他的同伴回合。他一想起那个家伙的老脸就觉得想要发笑。要是那个迂腐的家伙看到这些，一定要跪下来为这些死人的往生而祈祷吧。想些和鲜血尸体无关的事情，这让布鲁斯特的心情好了不少。转过一个墙角，布鲁斯特和妖魔的爪子面对面，他吓得将手中的长剑拔了出来，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是那妖魔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布鲁斯特绕着它看了一圈，然后发现它腹部上的一道大口子。看来妖魔真的死了。布鲁斯特有些恼怒地往妖魔身上踢了几脚，然后又意外地看到了另外一具妖魔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说道妖魔袭击人类村庄，布鲁斯特和一般人的理解一样，都是妖魔屠杀人类。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妖魔的尸体？疑惑驱使着布鲁斯特继续前进，然后他又看到了几妖魔的尸体，它们都被某种利刃斩成两截。妖魔的尸体环绕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小屋，它们好像匍匐在地上，露着狰狞的表情瞪视着小屋。布鲁斯特弯下腰看了看这些不可一世的凶暴怪物的死状，有看了看那个好像只剩下大梁支撑着的小木屋。
“我的天，这难道是在朝圣么？”
布鲁斯特对于小屋的好奇更加难以抑制。虽然他知道这很危险——要是还有潜伏的妖魔他就完了。但是他还是想要见识一下究竟这些妖魔是被谁杀死的。用手背轻轻推开小屋半掩的门，布鲁斯特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么？”
好像泥潭一般的黑暗之中没有回应，但是布鲁斯特能听到微弱的喘息声。他将身后的门开的大了一点，算不上很强烈的光线直直地射到了小屋之中。布鲁斯特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滚落着一颗妖魔的眼珠。
“真晦气。”
布鲁斯特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安心。他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管是妖魔还是斩杀妖魔的高手都应该做出回应。这里的故事或许已经结束了，布鲁斯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突然留意到靠近小木屋墙角的地方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好像是畏惧外面的阳光。年轻人剩下的身体都笼罩在长袍下，布鲁斯特无法分辨他时候受了伤。
“是幸存者么？”
布鲁斯特摸了摸自己的身后，发现带着医疗用品的包已经在逃命的时候丢掉了。虽然包里只有几把小刀，用来缠住伤口的布条，用于固定骨折的木板，据说是来自于双子女神祝福过的圣水和传闻中的那位库克大师设计的麻醉剂。但是这些东西用好了确实可以救人一命。布鲁斯特一边懊恼一边接近了那个年轻人，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沙哑的咆哮。
“别过来！”
“等一下，不要激动，我是来帮你的。”布鲁斯特很有耐心地绕着圈子靠近对方，他知道这些从妖魔手中幸存下来的人心理都是非常脆弱的，“妖魔已经走了，我是来搜救幸存者的。虽然我好像也算是遇难的，但是我可是专业的人员……”
布鲁斯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说到底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不，事实上这次他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布鲁斯特还没有成为正式的“骑士”。布鲁斯特的话似乎并没有能安抚到哪个年轻人，他将自己的头深深地藏起来，好像是要避开整个世界一样。他已经没有力气将布鲁斯特赶走了。
“好的，就这样安静地呆一会儿。你需要治疗么？不过看上去你没有受什么伤啊。”
布鲁斯特绕了一圈，发现这个人的身下竟然没有血迹。要知道外面简直是血流成河，所以这件事情显得相当不可思议。
“你需要喝水吗？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难道是有什么疾病发作了？我的天，你在颤抖，这么剧烈的颤抖……而且呼吸还非常急促！”
布鲁斯特注意对方的症状像极了破伤风引起创口感染导致的发热，又有点像是在恐惧和紧张双从作用下导致的过呼吸现象。他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依靠病患自己努力。
“你喝水么？不对，你抖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喝水。我想想看……让我想想……”
布鲁斯特第一次在野外遇到这种情况。之前他曾经在圣城里面的医疗所帮过忙，为医生打下手。不过那都是市民的小病小灾，这种战场上才会遇到的病例他毫无经验。在脑中绞尽脑汁地将所学的东西过了一遍，布鲁斯特突然想到老爹曾经和他说过精神疗法的重要性。布鲁斯特立刻从怀里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听我说，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相信双子女神的垂怜。要是你在这么抖下去，你会消耗大量体力，出汗失去水分，然后体温高居不下。这样下去可能会死。你要心平气和，双子女神会拯救每一个受苦受难的人……”
“你……快点走吧。双子女神，是不会救我这样的人的……”
年轻人的脸抬起了头，她的脸在黑暗之中一闪而过，布鲁斯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张虚弱而又娇艳的少女。但很快，对方再次深深地蜷缩起来，对外面的一切事物不闻不问。布鲁斯特咬了咬牙，他决定要义务性地将履行一个骑士的职责——虽然他还没有成为骑士。他用腰间的剑将木屋墙壁的几块破木板捣碎，外面的阳光勉强让布鲁斯特看清楚小册子上的字。小册子是布鲁斯特亲手抄写的，那是双子女神的几首赞歌和最出名的事迹。抄写它是几年前针对布鲁斯特顽皮行径的一次惩罚，没想到现在却被布鲁斯特当做治疗的一环。
双子女神指的是克蕾雅和迪妮莎两位女神，她们是爱的女神。传说克蕾雅和迪妮莎曾经下凡在人间行走，创出了一系列神迹。她们奉献自身，教人向善。迪妮莎教授人们种植庄稼，克蕾雅救死扶伤。从此，爱的力量就在大陆之上流传。后来迪妮莎不辞辛苦不断助人，最后力竭而倒。克蕾雅试了所有的办法也无法酒好迪妮莎，最后也尽力力竭而死。圣城之中还有两个人相依的雕像，据说就是当时看到这一幕的人们为她们所立的。
布鲁斯特不断地讲着克蕾雅和迪妮莎的故事。虽然两位女神的事迹他学过，但是那时候他不免要在心底里嘲笑两个人的愚蠢。既然是人类的拯救者，那么优先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尝试吧。为了帮助自己而倒下——这种死法有点太过愚蠢了。但是当他真的在为了帮助一个生命而努力的时候，却发现忘却自己是如此的自然。看着那个年轻人痛苦颤抖的样子，布鲁斯特不知不觉已经将小册子从头念到了尾。他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里，将这里化为了双子女神的教堂。
布鲁斯特将手中的圣歌放下，他发现那个年轻人不再颤抖，只是在喘着粗气。他出了很多汗，但是神情到也还清醒。
“你，你念的这个是什么？”
“是祈祷文。你信教么？”
布鲁斯特知道对方好了很多，他自己也觉得很高兴。将胸中的成就感稍微压了压，布鲁斯特将自己的水袋递给了对方。
“我……现在信了。”
年轻人抬起头来，他接过了布鲁斯特的水袋。布鲁斯特看了对方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若只是面相丑陋那也就算了，但是这个人竟然有着恶魔一般的银色瞳孔。布鲁斯特眨了眨眼睛，他又看了一遍，在枯黄稻草一般的短发下面的确是银色的瞳孔。布鲁斯特只知道一种人——或者是生物有着这样的眼睛。困惑攀上了布鲁斯特的脑袋，他还记得刚才一闪而过的金色瞳孔的少女的脸庞。
“硫娜。”
硫娜将水袋换给了布鲁斯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算作是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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