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姑娘醒了?院子里的梨花开了,漂亮的紧呢,要出去看看吗?”
虞清绝迷迷糊糊地撇了一眼床幔,瞬间清醒,她这辈子的起床气都没了。
这是什么地方?谁跟我说话?老子明明自己住的啊!
虞清绝小心翼翼地坐起来,透过床幔打量着这间算不上宽敞的屋子。
确实不怎么样,青色的纱帐洗的掉色了,靠窗的位置摆着一方小几,还有旧到掉漆的梳妆匣。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大箱子,没有锁,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过屋里的花倒是不少,甚至多到虞清绝以为自己是个花匠。
“不会是穿越了吧,或者穿书了?”虞清绝在心里慢慢嘀咕“还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她记得昨晚应酬完饭局就直接回家睡觉了,没喝醉,睡前还记得卸妆敷面膜来着。
这么离谱的事为什么会到我身上?
她愣愣地躺了回去,半倚着床榻上的小几,左手虚撑着头,尽力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过来。”
小丫鬟连忙把手上端的药放在桌上,过来把帷幔挂起。
窗子开着,阳光越过窗边吊起的花篮直直打在虞清绝眼皮上,太过刺眼,她又把眼睛垂下,微微蹙眉。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姑娘,都是一幅活脱脱的慵懒美人图,但在虞清绝这儿就有点特殊,除了一张可以与名字做反义词的脸,还有压不下去的冷漠和戾气。
小丫鬟似乎也意识到了点不对劲,怎么她家姑娘今天看起来这么吓人?
只能看着脸色,慢吞吞地说:“姑娘睡得可好?”
“做噩梦了,脑子有点不清楚。你叫什么来着?”虽然顺坡下驴正好说到这,但虞清绝找的这个借口差点没让自己笑出来,和其他的穿越者相比,她能算得上是很大胆了。
可她确实一点都不想小心地找借口套话。
她一点都不怕说错了话被古代人当做祸害处死,或者被系统绞杀。
她和那些人不一样,虞清绝不是很在意生生死死,她没有任何牵挂。其他人要么穿越后有一番作为留在这里,要么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做任务准备回家。
虞清绝自小留在孤儿院里,她没有家。
丫鬟一愣,随后说道:“奴婢叫芍药,姑娘来了虞府后就是奴婢在伺候您啦。”
虞清绝在心里默默吐槽,什么啊,这种名字不是花楼的风格吗?芍药姑娘,牡丹姑娘,水仙姑娘之类的。
虽然屋里摆满了花,原主看起来也是个爱花之人,但是起名字不应该是这个起法。
“姑娘常做噩梦这两年也不见好,先把药喝了吧,或许会好一些”,芍药看虞清绝一动不动的,以为她还在“回味”噩梦,就轻轻地说:“这次的方子是夫人特地找了太医写的,这次姑娘很快就会好啦!”
原主也做噩梦啊。
虞清绝把端来的中药咕嘟咕嘟喝的一滴不剩,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霸气的把碗放回已经呆住的芍药手里。
没给芍药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道:“去看看梨花。”
四月份已经开始变暖和了,但还是有风。芍药给虞清绝披了一件素白色的薄披风,绣着兰花暗纹,料子不错,绣工也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旧。
芍药扶着虞清绝出来走到院子里,顺便吩咐另一个清瘦的丫鬟道:“水仙,搬把椅子过来,姑娘要看梨花,顺便晒晒太阳。”
还真叫水仙。
虞清绝心里吐槽原主这个起名废,一边开口道:“搬个躺椅过来。”
水仙匆匆跑出院子,说去往东苑借一把,虞清绝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挺穷的,躺椅这种家具不算冷门吧,好歹还有丫鬟服侍着,怎么连个躺椅都没有。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水仙才抱着一个破旧的躺椅回来。
虞清绝心里琢磨着,看样子原主不仅身体不好,和这个府里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但她自认为这些事并不重要,径直走到躺椅旁边一屁股做下去,一边看梨花一边想着要不要回去。
虞清绝不是很纠结原主具体的恩仇和纠葛,甚至过往和现在的处境她也不在乎,随遇而安,随波逐流一直是虞清绝的生存准则,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兴趣的。
她小时候还幻想过被什么样的人领回家去,她一直想看看家庭是个什么样子的,但直到她成年搬出福利院以后也没人领养她,慢慢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但是权衡再三,虞清绝还是想回去,穿越前一晚她还在谈生意,万一睡过了,这笔单子就不属于她了。
钱不钱的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她磨了仨月才磨到手了这么一笔大单子,功亏一篑可不太好。虞清绝一向懒得思考太多,也不想做无用功,现在只想着事出从急。
被晒得有些热,虞清绝把身上的披风撩开了一点,露出一双柔夷。
“姑娘,还是好好盖着吧,身子要紧。着了风还得喝药,苦的要命,姑娘不是最不喜欢喝药了吗。”水仙走过来又轻轻地把她刚掀开的披风原封不动地盖回去了。
虞清绝压根没在听,只觉得好像忘了问什么东西。
啊对了。
穿越者是不是都能呼叫系统来着?
系统!系统!
虞清绝回忆着穿书小说里的情节,学着穿越者在脑子里大喊系统,但好像没什么用。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在吗?”
没反应。
我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虞清绝顿时觉得有些难办,按常理说如果是魂魄穿越了,那在没有系统提示的情况下,宿主死亡即可脱身。可是现在她的情况是,人过来了,又没系统。
怎么回去呢?可别是回不去了吧?
算了,晚上试试吧。
光天化日她总不好现在就悬梁自尽。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闭目养神,迫不及待地等日落。
虞清绝本人身体也一直不太好,没成年之前受虐待就不必说了,很多病都是自己胡乱吃点抗生素消炎药之类的,或者靠意志生生捱过去。
成年后半工半读自己住,也过得糊涂。所以到后来就落下了不少病根,而且酒桌上应酬少不了喝酒,她长得漂亮,很多时候不想被“潜”就只能喝,喝到去医院也有几次。
这也就导致她现在吃东西味同嚼蜡——她尝不出来味儿。更别说原主的晚饭一直很清淡,她吃着有些犯恶心。
“东厂厂督特地来宣旨,三爷这次升官真是好大的威风,应该是这次平洲的疫病治理的很好吧。这下老爷也不必总忧心致仕的问题了。”
芍药的话压根停不下来,虞清绝听这语气有些好笑,人家升不升官关你屁事。既然这么高兴,那或许就是以后给这个三爷做小妾的?总不是给老爷做小妾的吧?不是都说要致仕了吗?
水仙不在,陪着虞清绝吃饭的除了芍药,还有另一个丫鬟,虞清绝听到芍药叫她粉桃。
她有点无语,一边填肚子一边听她俩说喜庆话。
粉桃看上去也很高兴:“是呀,不过老爷未雨绸缪的也太早了点,如今正值壮年,哪里用致仕。”
啧,这个语气也很奇怪,不会是通房丫鬟都塞我这了吧。
吃过晚饭以后虞清绝吩咐芍药烧些热水,准备沐浴,而后自己在梳妆的小桌上照镜子。
她醒来一下午还没看看原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年纪。
铜镜的清晰度不怎么样,习惯了现代的镜子以后再看铜镜,也只能勉强看看。
虽然已经意识到了穿越之后的自己很年轻,但这也太小了吧?
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而且让更虞清绝惊讶的是,镜中就是她自己的模样。
镜子里是一张鹅蛋脸,未施粉黛,明眸皓齿。眉毛不黑,但是很浓,眉尾微微上挑,眉梢又落回太阳穴的方向,是非常典型的浓颜。
鼻子小巧精致,最出彩的是一双桃花眼,睫毛又长又密,但并不翘,只是眼尾处向外撇的明显,有些角度看上去像是画了两条眼线,看上去像一只慵懒的猫。
成年后的虞清绝的骨相并不太像传统的亚洲人,眉骨和山根都有些高,眼睛看起来更深邃一些,更像是混血,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少数民族。
现在还未长开,脸上挂着些婴儿肥,妖冶和清纯糅合在一起,看起来别具风味。不过现在还加上了已经二十五岁的虞清绝本人所带的戾气,这张脸看起来就有些吓人,有些不伦不类。
虞清绝收了收自己的负面气场,想把镜子里的少女用眼睛留下来,刻在脑子里。
穿越过来如果能带手机就好了,真可爱呀。
“姑娘,热水放好了。”
芍药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自己更衣就好,不用伺候,去外面吧。”
芍药还想再说话,但是被虞清绝的眼神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出去守着。
虞清绝没脱中衣,手里握着一个簪子踏进了木桶里。
中衣是白色的,很薄,浸入水里变得更加透明,能够很明显的看到一条黑色。
她背后有一条脊骨一样的纹身,这些都是她在红尘里滚过一遭的证明。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比不过烛火,檐上的灯笼随着夜风晃动,更显萧瑟。
东苑里阵阵嬉笑和热闹传到了这里,许是梨树听着也不高兴,青石砖上的影子看起来格外的张牙舞爪。芍药站在门口看着树上的梨花,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哆嗦,有些冷了。
东苑里现在正热闹,前面查一段,东苑有公子得官职,今晚庆祝,自己吃饭。但是虞清绝没听到。还有哥哥。
院墙处传来两声猫叫,惊醒了芍药的思绪,虞清绝沐浴的时间有些久了。
“姑娘,水可是凉了?”芍药朝里面问了两声,没有答复。
她心下不安便直接推门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虞清绝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是很在意怎样才能达成结果,这也就意味着她总得试一试回家的方法。
当然这个方法可能有用,她直接回家;也可能没用,她直接人没了。
但是她再睁开眼后面临的第一句话仍然是:
“姑娘醒了?院子里的梨花开了,漂亮的紧呢,要出去看看吗?”
啊?
她到现在才有些恐惧。
并不是因为回不去而恐惧,而是因为这个场景很点像莫比乌斯环。
她看着芍药把把碗端过来的样子有些茫然,还很烦躁。
是不是要别人动手才行?虞清绝思索着,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芍药,你会女红吗,帮我绣点东西。”
虞清绝拼命按下心里的烦躁,又把药喝干净之后随手扯出来一块料子让芍药绣花。
她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因为她之前一直对疼痛的灵敏度极低,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孤儿院的时候练出来的。
而“昨夜”自戕之时,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体变得极其敏感,她只是划开了一个小口子,就快疼晕过去一样。
芍药拿出来针线,在虞清绝身边坐下,说道:“姑娘怎么突然要绣荷包呀,幸亏我女红好,平常姑娘的衣服可都是我缝补。”
她的神情让虞清绝觉得非常不舒服,就差把“我给你绣东西是白绣的吗?”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好家伙,原主穷成这个逼样还一直给丫鬟们赏钱吗?这是什么心态啊,昨天打开梳妆匣找发簪的时候都没挑到个顺手的。
一盒子废铜烂铁,一碰就散架,昨儿戴在头发上的那一只看起来还不错,本以为是个玉簪,结果摔了半天没摔碎。
但是现在有求于人,作为顶头上司的必备技能之一就是画大饼。于是虞清绝顺手翻了翻放在一旁的木箱。
一整箱的书,看起来都有些旧,但保存完好,她大致看一眼,有点策论,大多是山海图志。
于是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箱书其实留着也没用,有几本不错的,过两日你拿去街上卖与收书人吧。快要殿试了,万一有举人看中,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这个年代文盲遍地走,认字的丫鬟应该不多。
果然芍药听完吃了一惊,说道:“姑娘,这书对您来说确实珍贵,要维持生计的话,不如我们另做打算。姑娘的药钱的确贵得很,可公中还是有帮衬的,夫人也心疼您。”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演技也太拙劣了些,虞清绝寻思还不如让我来教你怎么演戏。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还是有一套的。
想给芍药看看真正的演技,于是虞清绝也“真诚”的瞪着大眼睛告诉芍药:“无妨,我想好了,我们总归还是要生活下去,况且跟着我也是你们受苦。你们对我这样好,比得过一家人了,何必去在意这些。顾好眼前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芍药一脸忧心地点了点头,眼里藏的可都是精光。
“你放心”放心吧,等不到卖出去的时候你就有一个奴仆杀主的罪名了。
芍药听着虞清绝答的坚定,便也不在说什么,专心绣荷包。手速快到飞起。
“今日或许绣不完了,姑娘。明日一早我赶一赶。”芍药揉了揉眼睛,说着就从框里拿出剪刀准备剪掉刚刚打结的线头,“不过姑娘之前的荷包还是水仙新做的,用着不喜欢吗?还是姑娘有心上人了?准备送出去的?”
虞清绝觉得这人说话的确没大没小,但她现在只看中芍药手里的剪刀,也不计较。
芍药剪完线头刚准备将剪刀放进篮子里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手上。
手肘被冲击力抵住了后面的桌子,随后就是一股热流。
来不及反应,当她拿下罩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之后,顿时被恐惧淹没。
虞清绝像一只年迈的老鹰,丝毫不在意撞在岩壁上的疼痛,她要把鹰喙撞碎,她要将利爪磨到锋利,借此来获得新生。
她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或者感情,一旦有,她就会拼命抓住,死不放手。
好疼啊呜呜呜,虞清绝捂着自己的心口醒过来,入眼所见的仍是褪色的床幔。
随后她直接捂上了耳朵,但还是听到了芍药的声音。
“姑娘醒了?院子里的梨花开了,漂亮的紧呢,要出去看看吗?”
虞清绝抿着双唇。
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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