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戒指和我们的自由
“你好像总是一个人。”佛朗切斯科亲切地问,“我能请你喝一杯酒吗?”
他用娴熟而极富技巧的动作灵活地转动魔杖,一个高脚锥形杯就凭空出现在桌面上。杯口用青柠汁沾湿,抹了一圈雪花似的砂糖。
无色的杜松子酒从魔杖尖流淌出来,散发出清爽香醇的酒香。以此作为基酒,再兑一品脱的蓝色姜汁,使酒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冰蓝色,最后的一汤匙牛奶则以巧妙的手法倾倒下来,在杯中旋转漂浮成一朵玫瑰花的形状。
这是挪威的鸡尾酒【雪山玫瑰】,北欧人才爱喝这个。杜松子酒的辛辣被姜汁冲淡,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苦味,那一点牛奶的醇香就会显得格外诱人。
按照时下巫师界中流传的观点来看,会在酒吧点【雪山玫瑰】的人,大多神秘、孤独又忧郁,要不然就是离群索居的隐士。
“你肯定爱喝这个。”佛朗切斯科大胆地推测说,“这杯酒的颜色就像是你的眼睛,既清凉,又梦幻。”
伊薇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将那杯鸡尾酒推开,仍然尽力保持着礼貌,平静地回答:“不用,谢谢。我不喝酒。”
反倒是原本乖乖卧在她脚边的小天狼星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佛朗切斯科,从喉咙里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呜噜声。
他也许可以忍受这个人用脚扒拉他的尾巴,毕竟他这会儿确实没跟伊芙并肩坐在一起。但想给他妻子灌酒,这他可就不能原谅了。
伊芙吃一块酒心巧克力就会醉到只讲真话,抿一口黄油啤酒就头昏得走不了直线,倘若喝了小半杯火焰威士忌的话,那就会嘿嘿傻笑着去拧小天狼星的鼻子,用最甜腻的声音和最亲昵的语气,称呼他为“我的甜心宝贝大狗狗”了(虽然这种事只在小天狼星的监管下发生过一次)。
现在,杜松子酒?——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小天狼星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咬掉人家的手指头。伊薇特伸出手揪了揪他后颈的皮毛,轻声安抚他:“好了,好了,也没必要这么凶。”
这位惯于独坐、并且总是容色沉静的英国女巫,在低头和她的狗说话时,表情会变得柔和许多,几乎会让人以为之前的冷淡只是一个错觉。
就像是那杯静静站在桌上的【雪山玫瑰】,要仔细品尝,才能在那层微苦和辛凉之余,尝得到一点牛奶的甜香。
佛朗切斯科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伊薇特一会儿,然后颇为笃定地再次开口说:“我每次见到你,signora,你都在看书或是写字。你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吗?”
伊薇特这次连头都没有抬。她静静地翻过一页书,也不再掩饰表情中的不耐烦。
“我不清楚你们意大利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她头也不抬地冷冷地说,“但在这里,我说‘不用,谢谢’的时候,实际上是‘我想一个人呆着,别来跟我说话’的意思。”
就好像是认为她语气中的排斥表现得还不够直接、不够明显,黑狗也在这时凶恶地朝他逼近一步,并且开始呲牙。
那双深灰色兽瞳中的凶光太过骇人,佛朗切斯科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一下,干笑着说:“你的狗真有意思,它叫什么名字?”
伊薇特终于被他惹恼了。她“啪”地一声合上书本,迅速地将摊开在桌面上的纸笔都归拢到一起,一挥魔杖将它们送到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的那个小阁楼,然后决然从卡座中站了起来。
“他有很多名字,”从男人身边经过时,她面无表情地说,“但是现在,我很愿意叫他‘不关你的事。’”
真不是她非要给人难堪,也许只是语言不通,所以这个意大利巫师听不懂过于含蓄的暗示。但他恼火也好,失落也好,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伊薇特不再去看佛朗切斯科的脸色,弯腰拍了拍大黑狗毛绒绒的脑袋。
“走吧,亲爱的。”她温柔地说,“我们回家。”
伊薇特一进门就直奔书桌而去。
被她用咒语转移回来的书本和纸笔还维持着在酒吧桌面上时的状态,这让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被打断之前的进度。
黑狗跟在她身后进来,用脑袋顶着关上了门,才变回人的形态。
“我们得在你左手的无名指上套一个戒指。”小天狼星把自己摔到大床上,不高兴地说,“实际存在的、谁都能看到的戒指。人们得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好主意。”伊薇特敷衍着回答。
小天狼星知道她工作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断,这会儿也没心思跟自己说话,但他并不在意。实际上,她愿意偶尔出声回应他一声“嗯”,或者“你说得对”,他就已经很感动了。
他仍然在自言自语。
“詹姆给莉莉的戒指,是他祖母留给她母亲的。那是波特家代代相传的戒指。”小天狼星沉思着说,“布莱克家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但是,你知道,那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和那栋老房子一样阴沉古怪,说不定还带着纯血家族的腐烂味——我敢说,肯定被谁下过诅咒。”
“确实如此。”伊薇特附和着说。
小天狼星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连脸都没有转过来,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确信她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往常在他谈到自己的家族时,她从来都是明智而极有分寸地保持沉默,绝不会像这样清晰直接地表达看法。
小天狼星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我们最好能想办法找妖精订做一枚戒指。”他说,“红宝石的,我想,至少得这么大——”他伸出手在半空圈了一下,又突然咧开嘴笑起来,“就像是格兰芬多计分沙漏里的分数。”
“戒指圈可以用德比郡出产的玫瑰金,我听说他们从威尔士火龙巢穴中开采出来的金矿中附带有强大的守护魔法。红宝石和玫瑰金,这个组合听起来怎么样?你全身上下都写着拉文克劳这个词,是时候让人明白你和格兰芬多并非毫无关系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戴那样的戒指。”原本埋头在书本中的伊薇特突然接上了这句话。
小天狼星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已经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右手还捏着羽毛笔,左手则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可不一定。”小天狼星咧开嘴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挺有说服力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如果我自己不愿意,”伊薇特回敬他,“你是绝不可能说服我做成任何事的。”
小天狼星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没再就着这个话题争辩下去。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足够固执、足够叛逆了,谁会想到有一天竟和一个比他还倔强的女巫结了婚呢?
伊薇特也没再说话,随即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从那堆交叠摞起来的草纸和书本中抽出来一小卷羊皮纸,扔给小天狼星。
“我想你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她说,“占星科的实习生前几天提交上来的报告——结果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比季末要递给魔法部的正式论文要浅显一点,但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小天狼星展开那张羊皮纸,粗略地扫过一遍,然后挑了几段自己看得懂的部分仔细研读,慢慢地皱起眉来。
除去过于晦涩难懂的推演计算,论述部分的某些关键词就足够引人深思了。他也许不明白魔咒极点会对冥王星假想环绕场产生怎样的干扰,也不清楚仙女座星云的傀儡阴影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海姆达尔彗星是否能在四个疏散周期里与月亮的坍缩范围相交……
但他至少懂得,“死亡”、“战争”、“黑暗”和“回归”这几个词放在一起,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应该把这个给邓布利多看看。”小天狼星说。
“有什么必要呢?”伊薇特转回去面向书桌,一边继续在草纸上画表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上面写着的东西——潜在的死亡、无处不在的危机,还有即将到来的战争和黑魔王的归来,邓布利多教授肯定早就预料到这些事了。”
“说的也是。”小天狼星喃喃道,“我们再怎么防备,也不会比邓布利多考虑得更全面了。可是,魔法部为什么还执意要在这时候重开三强争霸赛呢?”
“真可笑,是不是?”伊薇特的嘴唇稍稍扬起,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我的实习生都能总结出的道理,福吉却怎么都不肯相信。”
她的羽毛笔一直没停下来过,羊皮纸也渐渐写满了大半。通常她忙着工作的时候一向都是很平静自持的,但一想到福吉对神秘事物司那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就还是会忍不住大为光火,不高兴地跟小天狼星喋喋抱怨着。
“拨给神秘事物司的预算本就一年比一年少,时间厅那个狡猾的马修·奥德林还每次都振振有词地占走其中三分之一……再这么‘节省’下去,倒还不如直接关了天文厅,干脆连大脑厅也别要了,反正他们早就裁减得没剩几个人……那样我就回希腊去,至少在那里给研究员的福利比英国要好得多!”
小天狼星的脸色颇为凝重,但显然并不是因为听说了天文厅从魔法部财政司那里得到的拨款逐年减少这种事。
所有可见和不可见的征兆都在表明同一件事——那股曾经支配了英国巫师界十余年的恐怖力量即将回归,而从那时起就未曾彻底熄灭的硝烟终于又有了重燃的迹象。在这场从过去延续至今的战争中,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将要流血、牺牲,或是遭受痛苦。
小天狼星知道自己是逃脱不掉这场注定要来的风暴了,而现在他的教子也处于漩涡之中无法脱身。他并不惧怕战斗,也不害怕流血和牺牲,在阿兹卡班的那十二年,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在詹姆和莉莉被杀害的时候,就应该随他们一同死去。
之所以还活着,只是为了赎罪,为了代替因为他的过失而被害死的波特夫妇,去保护他们的孩子不受到更多的伤害。
七年级的新年,在那个无人所知的钟塔,迎着1978年的第一个日出,伊芙说过他会死于战争。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双忧伤的、悲悯的蓝灰色的眼瞳,就像是伦敦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浅浅的阴霾。
但小天狼星从没真正害怕过这个预言,因为他更害怕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死去,而他却独自留在这个残酷而寂寞的世界中。
就像他在成为詹姆和莉莉的保密人那时就准备好了为他们牺牲自己,他原本也愿意为保护哈利而毫不犹豫地献出一切。
但是,现在,他已经牵住了伊芙的手,再也无法放开了。她离他那样近,那样密不可分,几乎是融进灵魂和骨肉里,无论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分割开。
他的确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却不能带着他的妻子一起迈向死亡。
伊薇特这时正处在一个快要得出结论的关键阶段,全然没注意到小天狼星已经很久没说过一句话了。
等他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却是:“也许你真应该回希腊去。”
伊薇特原本稳稳捏在手里的羽毛笔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滑了一下。
词尾那个“n”的小尾巴被拖得老长,差点就划到了羊皮纸外去。伊薇特不得不用魔杖将多出来的墨迹清除干净,然后才在椅子上转过身,恼火地瞪向小天狼星。
“你说什么?”她不高兴地问。
“你应该回希腊去。”小天狼星认真地说,“你也说了,英国的待遇没那边好,而且现在也不太平。趁着还来得及,你应该早点过去,你知道,寻访一下人脉,再找个更舒心的工作。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深陷危险。”
伊薇特惊愕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问:“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是吗?”
小天狼星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五分钟前,”伊薇特耐着性子提醒他,“我说过,我自己不愿意的话,你绝不可能说服我做成任何事。”
“呃,我以为你是说你不会被我说服去戴那种红宝石玫瑰金的戒指。”
“格兰芬多!”伊薇特用讥诮的语气说,“你们跟别人谈话时就只能听懂一层表面意思,是不是?”
“嘿!”小天狼星不满地叫了一声,“你也没必要攻击我的学院吧?”
伊薇特一点也不庄重地跟他翻了个白眼。
“莱姆斯以前说你什么来着,”小天狼星仍在抱怨道,“谦虚,而且随和,在拉文克劳的男女学生中都很受欢迎?有人知道你实际上这么刻薄吗?”
“是啊,是啊。”伊薇特轻哼一声说,“那时候还有人一直认为我‘冷淡、高傲,而且脾气不好’呢,最后还不是和我结了婚?”
这下小天狼星就哑口无言了。
“……但你真的应该到希腊去。”他被妻子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却仍然坚持说,“你先去,安顿下来,挣点钱买个小房子什么的。等哈利没有危险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把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老宅转手卖掉,或者留给哈利。我们只在圣诞节之类的日子回英国住几天就行,有你在佩尔顿街的公寓足够了。”
伊薇特简直都不想跟他说话了。这人固执起来比她好不了多少,根本也不听别人说话,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打算。
她索性把羽毛笔搁在一边,拧上了墨水瓶的盖子,从书桌前站起来,镇定地拂了拂长袍下摆的褶皱,然后把手伸给小天狼星。
“来呀!”她见小天狼星一脸茫然地瞅着自己,就勾了勾手指,催促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小天狼星于是把手伸给她,稍微借了一点力,从床上站起来,站到伊薇特面前,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等他站稳了,伊薇特就转了一下脚跟。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他们同时消失了。
从眩晕感中睁开眼睛之前,小天狼星先打了个冷战。
迎面吹过来的风冷冽而狂野,混合着冻土和冰碴的气息,扑在脸上,叫人精神一振。
从拉文克劳河原搬到霍格莫德之后,他很久都没这么直接地吹过风了。没有隐形斗篷或者皮毛的遮挡,他总觉得不安,下意识就把领子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才左右看了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伊芙显然没带他幻影移形出很远,连天幕都是差不多的铅灰色。不过这里比霍格莫德要冷,风也更烈。目之所及见不到一个人影,但小天狼星仍然立着衣领,因为不想被风吹得脸疼。
他们站在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旁边,周围是没有边际的平原。一座窄窄的古老石桥横跨过河流,桥洞又细又高,石墩被水流侵蚀得厉害,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
伊薇特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慢慢地沿河道朝石桥的方向走。深秋的寒风吹起他们的长袍下摆,发出猎猎的声响,伊芙的头发也狂乱地飘动起来,甚至抽疼了小天狼星的脸。
她不以为意地随手将头发拢起来,用魔杖反手一点,长发就自动在颈后挽成一个牢固而优雅的低低的髻。
“这是特威德河。”伊薇特告诉小天狼星,“1182年霜月,就在那座桥上,矮人领袖莫尼彭尼从皇家魔法师手中接过一根赤松木魔杖,意味着苏格兰绿须矮人族被认定为与巫师平等的自由种族,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奴役和压迫。他们是整个欧洲第一个为自己争取到独立权益的矮人种族。”
“再往那边七英里左右,”她沿着河道往西南的方向一指,说,“特威德河与索尔韦河交接的地方,有一个界标——麻瓜的国王亚历山大二世在1237年划定的边界。在麻瓜的历史上,那是英格兰第一次承认苏格兰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王国。”
“而那只是个开始。高地的麻瓜们有过傀儡国王,巫师们则有过幽灵领主,这里曾在许多个朝代中被讨伐过、侵略过、压迫过,但也无数次地兴起自治运动和独立运动,进行过抵抗和革命,发表过宣言和法律。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几千年来都在永不停歇地争取政治自由、宗教自由和贸易自由,甚至是拥有魔杖、探索魔法的自由。”
“我就在这样的一片土地上长大。”伊薇特注视着小天狼星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所做出的每个选择,和几百年以来的苏格兰人一样,都是独立而自由的。是的,有时候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我们的声音会被掐灭,但只要还呼吸着高地的空气,苏格兰人就永远会为能够拥有自己的意志而抗争、奋斗。”
小天狼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几乎是人生中头一次觉得畅快。
他人生中的前十一年都被纯血家族的条条框框束缚着,又在阿兹卡班度过了十二年的漫长时光,唯一璀璨辉煌的学生时代,也总是充斥着战争和恐怖的阴霾。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呼吸过了。
来自高地的狂野的风灌满他的胸腔,将所有的抑郁和愤懑都全数驱逐。眼前唯有低垂的云幕和无边的旷野,那样自由而无拘无束,让他想起第一次骑上他的摩托跃入天际,有那么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好像挣脱了所有束缚、责任和命运,他只是天地间一抹微不足道的风,用不着为任何事停留。
“我爱你,小天狼星。”他听到伊芙淡淡地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猎猎的风吹散,“但是,就像是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也不能代替我为我的人生做出选择——我愿意去做某件事,不会是因为那能让你高兴,也不会是出于对伏地魔的憎恶,只会因为那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现在你明白了吗?”
小天狼星很久都没有说话。他长久地凝视着脚下宁静流淌的河水,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好像要把这狂野而自由的风刻在骨肉里。
他原本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倔强而叛逆,自我又渴求独立。但他被太多东西束缚得太久,连灵魂也被摄魂怪侵蚀大半,以至于几乎已经忘记自由呼吸是什么感觉了。
是啊,战争就要来了,死亡也正在逼近,他的教子身边危机四伏,未来也是一片茫然的黑暗。小天狼星很清楚,他仍然背负着和过去同样沉重的东西,并且将一直背负下去。往后的每一步,都还将无比艰难。
但是,在那一切命运到来之前,他此刻只是很快乐。
还能这样畅快、这样自由地呼吸一次,他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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