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牡丹缘
宋璟连嘴唇都没动一下，沈辞啧啧两声，乱用成语，“美食在前都能坐怀不乱，小弟佩服。”
宋璟道：“吃够了吗？”细算他今早吃的量，顶得上成年人一顿午饭，再吃下去该撑着了。
“没够。”沈辞摇摇头，指着前边一间茶肆，“我们去里边坐坐？”
说是茶肆，因开设在这烟火气甚足的地界儿，店家也兼卖一些米糕茶点，还允许客人外带吃食。两人入内落座，沈辞将堆在桌上的食物推向宋璟，“都要凉了，快吃。”
宋璟正襟端坐，总算开口肯进东西了。
伙计送来两碗汤茶和一叠甜点，沈辞正好解渴，一口吃尽，惬意地长舒一声，“店家，再来一碗。”胡吃海吞了一通，沈辞过足嘴瘾，拈起一块蜜酥慢慢啃。
宋璟看他吃了一路仍是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不禁道：“我竟不知你食量如此惊人。”
“额……咱俩从前又不在一桌吃饭，你当然不知道了。”沈辞是属于特别能吃的瘦子，天赋异禀从不挑嘴吃嘛嘛香，吃相看着令人特有食欲，食量之大令人咬牙切齿。
宋璟轻轻眨眼，见沈辞猫腰，嘴唇凑在茶碗上，抿着茶碗的边沿慢慢吞咽，宋璟不由地抬手，也拿起自己桌前的茶碗吃了一口。
“诶！你听说前晚掷花楼那事儿了吗？”
“说是花魁跟人私奔了！”
店内生意红火，来客絮絮叨叨闲谈市井八卦，耳朵偶然捕捉到一句关键词，沈辞与宋璟俱是一顿，抬头互相看一眼。
这话出自邻座两名书生打扮的npc。
1号npc问完，2号npc立即道：“不都传遍了嘛！”
沈辞疑惑，转头问：“你们聊什么呢？什么传遍了？”
2号npc惊讶道：“小兄弟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打量二位是刚来芙蓉镇吧？”2号npc一脸兴致勃勃，“就前一晚的事儿，秦淮十二坊新捧出的一名花魁娘子登台掷花楼，选中了一名少年，两人处了一夜，生出情意来，天没亮便私奔了，徐妈妈现在都没找着人呢！”
沈辞：“……”
能找到人就有鬼了！
先前为了计划顺利，秦淮十二坊的徐娘子假戏真做，引来宾客捧场，事后徐娘子定是不能说真话，否则那些摇钱树发现自己被当成棋子戏耍，秦淮的生意不就更难做，只得继续将谎圆下去，对外宣称花魁娘子出逃了，再找不到此人，好断了外面的心思。
不是……这事儿怎么还有后续？私奔又是什么鬼？？？
沈辞身体僵住，表情精彩纷呈，眼珠滴溜溜流转，停滞在宋璟身上，宋璟肩脊绷紧，面色变得严肃。
话茬一开，店内纷纷围过来附和，对前晚的事夸夸其谈，活跟亲眼见证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当晚掷花楼内的来客俱是王公富贵，那些公子哥儿扔的金银玉器都快将阁楼压塌了，但是美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收了那少年的一根样式寻常的玉簪。”
沈辞一缩脖子，眼睛往上虚探。要命了，簪子正插在自己脑袋上呢……现在还给宋璟来得及吗？
“诶！花魁选中的那少年人是何等来历？”
“是个生脸，初次光顾秦淮畔，无人知其来历。”
“花魁凭什么选他呢？”
“那还用说，自古佳人爱少年，我可听说了，那公子模样极俊俏。”
“那天我也在场，光顾着看台上的花魁娘子，没怎么注意男方，掷花楼里人挤人，掩在人堆里看不清脸。”2号npc手里晃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说话时眼睛在沈辞与宋璟之间来回扫，“我观二位小兄弟也是品貌不俗，嘶……对了，那少年正是跟你俩差不多年纪。”
糟糕，可别被认出来……
两个当事者在人群中如坐针毡，心虚作祟，沈辞为了撇清嫌疑拔高音量道：“要依我看，两人无亲无故，怎么能凭空臆测人家私奔，许是……许是花魁早有离开的心思，定是借机逃跑了，那少年见花魁跑了，害怕担责任，也连夜遁了，这是极有可能的呀！”
说着拉宋璟入伙，“师……遇白兄，你觉得我分析得对吧？”
“咳……嗯。”宋璟面容矜淡，察不出情绪。
回应他们的只有嘘声一片，人普遍愿意相信他们心里想听的，显然花魁娘子与情郎夤夜私奔的风花雪月更能满足人们的猎奇心和八卦欲。
人群七嘴八舌地围绕着两人输出，语气信誓旦旦，活跟亲眼见证了，“他们就是看对眼了！”
“就是！”
“我可听说了！花魁娘子跟那少年人共度一夜的那只花舫……啧，便有迹可循！秦淮坊的婆子上去收拾的时候，可都亲眼瞧见了，哎哟！那张大床乱得很，被子都卷地上去了！就床头还好端端插着一株紫魁牡丹，牡丹代表什么，就是花魁娘子跟情郎交换的定情信物，留下牡丹摆在那儿明志的！”
“啊？！”沈辞瞪大眼睛，听得头皮发麻，“……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
苍天啊，当时在阁楼上挑中那朵紫牡丹，是因为它是所有花里边最大的一朵，分量重些，扔给宋璟能准一点，这也能做文章？
怎么会这样呢？才不到两天，为何就引发出如此荒唐的谣言，传出他跟宋璟私奔？
神踏马……私奔？！
沈辞怀疑人生，喃喃道：“我得冷静一下……”
最初的1号npc道：“锦食酒楼请了一位说书先生，大堂里正说这事儿呢，那边讲得精彩，小兄弟这么好奇，出了门向左转去听呗。”
“说书？”
沈辞咋舌，更不敢看宋璟，余光扫见到宋璟放在桌上的手，手里捏着的一块蜜酥已然变成粉渣。
完了完了完了……
沈辞脑海中忽然回想昨日跟苏奈一说的话——“他一定会羞愤交加，一剑将我劈成两瓣自证清白！”难道要在这里应验？
1号npc拍打着折扇，叹息道：“说了半天，可叹没能亲眼目睹，不知花魁模样究竟如何？”
2号npc猛地一拍大腿，“色艺双绝！当晚小生在场，有幸一睹芳容，虽说蒙着面纱，尤可窥其颜色实乃世间少有，真是肤如凝脂面如美玉，还有美人那身段儿，那腰肢，软得不堪一握，那简直……”
“哐当！！”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响起，突兀打断说话声，沈辞侧目。
宋璟猛地起身，脸色铁青，沈辞不由随之站起来，宋璟二话不说，拽着他的手便要将人拉走，2号npc追问：“兄台，你们干嘛去……”
宋璟转头，略略扫了对方一眼，眼带出的寒意叫人发颤，那书生讪讪噤声。
两人顺着长长的街道闷头走着，宋璟走得并不快，但一直没有停脚的意思，沈辞盯着宋璟后背，手腕仍旧被他攥着，知他心情不佳，有眼色地闭口依从。
两人在秦淮畔做的一场戏，意外引发如此舆论，谣言猛于虎，宋璟这般孤傲的脾性，定也是脸皮薄注重清誉的，沈辞无法想象他此刻的心情。
宋璟会不会怪他瞎出主意？糟了……好容易刷起来的亲密值，可别一下给整没了。
沈辞正想进识海查看数值，宋璟突然止步，沈辞“哐叽”一下撞上宋璟后背，宋璟慢慢转身过来，沈辞摸着撞疼的鼻子，两人目光撞上。
“你不生气吗？”宋璟问。
“我生气？”沈辞观宋璟这模样，怎么看都不觉得生气的人会是自己。
宋璟欲言又止，“他们，谈论你的话……”
沈辞恍然，宋璟指的是2号npc讨论自己的女装外貌。
他诚实道：“没什么感觉。”在现世里，作为cosplay界的女装大佬，他那些狂热粉说的话可比这些酸书生黄暴多了，沈辞早就免疫了。
“你……”宋璟面显郁色，唇峰鲜明的薄唇启开又闭合，没能说句囫囵话。
两人正僵持着，忽而不约而同被下方攒动的人群吸引注意力。他俩站在一座小桥上，桥下搭着一副简易摊子，男女老少哄闹地围着一个说书人打扮的老先生。
老先生一手抚须，一手抓起醒木铿锵有力拍在案上，声情并茂吟诵道：“卿卿垂顾人间客，玉簪独占牡丹仙，忍救风尘私奔夜，情定终身掷花郎。”
沈辞心里一激灵，顿感不妙，瞪着眼珠听那老先生亮嗓子，“说起咱这芙蓉镇的秦淮畔，素为大羽第一销魂所，十二坊头牌花魁各竞风流，今儿咱要讲的，便是日前秦淮掷花楼新捧的花魁娘子，与那情郎一见倾心，夤夜奔情的奇闻轶事！”
沈辞：我靠…………
不用去什么酒楼，随便一个天桥说书的就能听上了？
不等宋璟动作，沈辞二话没说，用尚能活动的三根手指勾住宋璟的衣摆，拉上人赶紧走，小爷可不想在这儿听自己跟另一个男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直至走到临河的垂柳边，沈辞停下脚步，郑重道：“听着，这事儿我们对谁都不能说！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是那晚的什么花魁啊情郎啊是我们扮演的。”
宋璟：“……”
“我没跟你开玩笑啊，你想保住清誉，就得听我的，这要传出去我们谁都不光彩！”
沈辞分析道：“当然我知道以你的脾性，肯定是不会往外说的，就是林师妹和单师兄也还待在芙蓉镇，不知道他俩会不会也知道了，好在他俩是明白我们的，回头叮嘱一声就没事了，总之只要你我守口如瓶咬死不认，咱们太素山还是能够有一个清净地的。”
这么丢脸的事绝对不能外扬，当下在芙蓉镇热闹两天也就消停了，横竖没人知道正主。但要是传到玄清派，那事情就有意思了，两人肯定就甩不掉这层绯闻标签，无论多久都能被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况且要是系统发现他搞砸了主角的名声，不得扣他数值。
宋璟眸色深深，静然看着沈辞一通分析，倏忽，他开口：“韫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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