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间灯火（4）
深夜。
楼道内的声控灯闪着微弱的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阵拖拽重物的声音。
隐没在黑暗中的影子松开了手，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他抬手握向门把手，灯光暗下去的一瞬间，这道身影消失在原地，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
翌日清晨，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栋楼。
“死者45岁，本地人，也是这栋楼里的住户，名叫王川德。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至两点，死因是心脏被利器贯穿。这里并非第一现场，顺着血迹可以发现他是在家门口遇害，随后被拖到了这里。老小区条件简陋，周围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我们无法调取录像，也未在他身上搜集到凶手的痕迹，对方应该做了充足的准备。”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向身旁的男人汇报。
他们是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接到楼道住户孙女士的报警电话后就赶到了现场。
现在是八点十二分。
“李队，楼道内也没有可疑痕迹，这样一击毙命的手法看着像是个熟手，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他将受害人拖到室外，而不是选择室内，既没有拿走他的钱包银行卡，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搏斗痕迹，我怀疑是熟人作案，很可能是仇杀。”
“周陌，单凭这些不能推断是熟人作案，万一他只是恰好遇到了一个疯子，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遇害，这也不是不可能。”李易然皱紧眉头，可就算如此，临死前又怎么可能不反抗。
傻子才会等死。
他问：“他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这个叫周陌的年轻人回道：“王川德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但抚养权归前妻，他们没有交集。他好赌博，没什么朋友，喜欢独来独往，听那位孙女士说讨债的人经常来问候他，似乎欠了不少债。或许是因为这个？”
他们在案发现场逗留了一会儿，打算围绕这栋楼对周围展开调查。
路过煎饼果子摊，李易然和周陌闻到香味，果断走上前买了两套。
他们大早上急匆匆过来，等着法医的解剖结果，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两人蹲在花坛边啃着煎饼果子，看着笔记本上没什么用的线索，各自叹了口气。
“关键是满地灰尘，周围却连个脚印都没有，总不可能是鬼吧？”周陌郁闷地咬了一口煎饼。
李易然笑道：“干咱们这行可不能搞封建迷信那套。”
“老板，来一套，加个蛋。”
低沉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声控小周的注意，他碰了碰李易然的胳膊肘，兴奋地小声说：“李队，这个人音色好特别啊。”
李易然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没听出来？你那耳朵怎么长的。”
“你不懂，像这种低音炮，在电视剧里最起码是个男二。”
林安平看了一眼这俩大咧咧蹲在一边讨论华义的音色问题的人，注意到他们穿的制服，问一旁等煎饼的男二：“我今天早上听见警笛响了，别是周围出了什么事儿吧？”
华义淡定地掏出手机，熟练地作出接电话的样子回答他：“不清楚，不然你去问问？”
林安平瞥了他一眼，酸溜溜地说：“人家夸你声音好听，你去打听应该更容易。”
结果华义接过煎饼，真的蹲到那两人身边去吃了，还开始套近乎：“咱们小区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安平：“……”你怎么真去了？招呼还打得那么违和？！
李易然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主动靠近的人，眼底掠过一丝怀疑。
周陌见状凑过去，想开口说说今天的案子，被李易然打断了。
“没什么，只是一户人家丢了钱。”
华义收回视线点点头：“看来最近不太平，小偷已经猖獗到入室盗窃了。”
他想，自己回去就要把防盗门加固，虽然他也没几个钱，但是万一哪天自己的手稿被偷了岂不是糟糕。
李易然观察着华义的反应，心里的疑虑依旧存在。这人也许只是喜欢打听，不一定跟案子有关。
林安平催促他还要去买猫粮，华义这才起身离开了。
“李队，你为什么撒谎啊？”周陌不解。
“万一他就是凶手，来打探我们的进展怎么办？”
周陌笑出猪叫：“怎么可能？！他一看就是搞艺术的，你看他那不羁的长发，还有那个早就停产的翻盖手机，很明显就是个普通的穷人嘛！”
李易然严肃道：“永远不要以貌取人。你怎么保证刚刚他身上没有凶器？”
周陌果断认怂：“您说的对，我应该调查一番再下定论。”
这时，负责调查王川德亲人信息的同事发来了一条信息，周陌看完大感震惊，手中未吃完的煎饼掉在地上，颤声道：“王川德的前妻被发现今早凌晨自缢于家中，他们的儿子也失踪了。”
李易然：“你说什么？！”
……
林安平看着几口解决掉一套煎饼的华义，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你最近好像活泼了不少。”
“有吗？”
“嗯，你都能主动跟陌生人搭话了，想当初，你看见我的时候恨不得离我八丈远。”林安平吐槽道。
华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林安平还在控诉着他的双标行为，甚至吃起了安于秋的醋：“他给你发消息，就算打断你的写作思路你都是平静的，可一轮到我你就开始摆脸色，有时候一整天都不理我。你做人简直不要太双标！”
华义被他数落，看着对方恼羞成怒的模样，一个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你有没有良心啊？”
店员照例收完钱替他装了起来，看着华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华哥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一扫之前的颓丧气，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发财了？
不对，发财不会买那款最便宜的猫粮。店员合理分析道。
华义提着一打啤酒和一袋猫粮，回到家先给猫咪填满食盆，然后开了一罐啤酒，坐在桌前寻找灵感。
林安平挑眉看着他，问：“喝酒灵感就能不请自来？”
“你要试试吗？”他递过去易拉罐。
林安平摇了摇头。
“也是，未成年不能喝酒。”
“我成年了！”林安平不忿道，“我都上高三了！”
华义手顿了一下，问：“你想起来了？”
林安平也呆滞了一瞬，摇了摇头：“就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了，还是没想起来。”
华义不知怎的，竟暗暗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笔下正在构思的这篇文章。它是关于鬼魂的。
里面有一个设定：鬼魂逗留于世，可分两类——善灵与恶灵。善灵要完成未了心愿，恶灵要报复生前仇人。
他从林安平身上得到灵感，若善灵失去记忆，遗忘了自己的执念，那么他恢复记忆的过程，同样是离开的倒计时。
他这样设定，也这样相信。
看着林安平每天无忧无虑地叽叽喳喳，他甚至产生了“如果一直想不起来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林安平却并不知道这人的内心活动，还以为他替自己着急。
“别急，早晚能想起来的。”他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躺在进食的猫咪旁边逗它玩儿。
华义口中反复咀嚼着“早晚”二字，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咚咚咚——”
华义前去开门，门外是几个月不见的二叔。
二叔这次虽然依旧大腹便便，但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身形比起上次消瘦不少。
他一进来就神经质地拉着华义的胳膊，言语间透露着恳切：“孩子，借给叔三十万成不成？我知道你有钱，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已经有人死了，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叔也被人下毒手啊！”
华义嫌恶地推开他。
男人直接跪在地上，抱住了华义的双腿，涕泗横流：“救救二叔的命吧！”
华义憋着郁气，两人谈了大半天，他才搞明白出了什么事。
原来他这个二叔借了高利贷，还不起又去赌博，本来只借了五万块钱，愣是被他作到三十万。
而他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昨天晚上另一个欠债不还的老赖遇害。他害怕那些人下一次找上门，就跑到这里来找自己了。
“真的，那个人就住这个小区，杀人犯还没抓到，二叔真的受不了了……”他大声嚎哭道。
林安平冷眼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别管他，这种人不值得。”
华义摊手道：“我真没那么多钱，现在已经没钱吃饭了。你看到满屋的泡面了吗？那是我今年过冬的口粮。”
林安平被他一本正经的说辞逗笑，倒在床上。
华义嘴角微微一勾，坚定回绝道：“我手头上只剩钱包里这两张五十块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我帮不了你。”
二叔哭得像待宰的猪：“你就帮叔这一回，就一回！”
“我实在没钱，您就是跪一天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三十万啊。”
二叔见讨不到好，收起眼泪爬起来骂骂咧咧离开了。
林安平紧张地观察华义的神情，见他没有露出上次那样痛苦的神态才放下心来。
华义：“你看我做什么？”
林安平：“我怕你又要生气。”
华义想起上次，解释道：“我那次不是因为钱才发病的，钱多钱少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这种人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我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但他是我的二叔，所以只能忍着，毕竟他是奶奶的儿子。”
林安平：“那你这次还会难受吗？”
华义看着他，道：“不，我很放松。”
因为已经有人将我拉出了那个泥潭，从此以后，我的身上不再会有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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