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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朕定要帮你破了这牢笼!


齐,三年。

        晨末,宫中的讲堂里正回响着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声。

        这是已年至五十六的太傅。

        “……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王………”

        齐尧支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案旁,一副瞌睡虫缠身的困倦模样。

        这讲堂是近十年内新建的,说是寻常房屋,却更偏向于围栏包围而成的,更大更宽敞的封闭式走廊。

        廊道外是一片搁置的闲地,只栽了一棵此时刚长了嫩叶的杏树。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站在枝头,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来看着那神游天外的小儿郎。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读的正兴头上,余光忽地瞥见小陛下心不在焉的模样。太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熄了读书声,故作不经意地看向他,问道:

        “陛下,您觉得这孟夫子说的这番话是想表达什么呢?”

        “啊?”齐尧被这声呼唤一下子拉回了所有思绪,茫然片刻连忙回答:

        这孟夫子想表达什么朕如何知晓……

        “依朕所见,本需屠宰一牛,这齐宣王却意气用事地用无辜的羊来作替。朕觉得,这样属实是不厚道。夫子是在帮他圆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有了底气就嘀咕道:”这人以后定是难成气候,也怪不得后来连国家都被灭……”

        “一派胡言!!”

        闻至此处,太傅气得绷直了胡子,瞪大了眼睛,直接打断了他,厉声道:

        “这孟夫子原是想说这齐宣王怀有恻隐之心!从而旁敲侧击欲其将这份心施加到他的子民身上!如此之后便能实现他‘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之大欲!!”

        一连串话如连珠炮弹接连在耳边炸响,齐尧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是被唬住了。

        待太傅稍稍平息下来,怒颜消散些许,他才弱弱地问了一句:“话是这么说……可那齐宣王最后照做了吗?”

        太傅倒没细想,随即脱口而出:“……没有。”

        话落,两人都愣住了。

        讲堂的空气顿时诡异地凝滞了半晌,阳光渐渐洒在过道上,树梢上的麻雀歪了歪头,而后张开翅膀飞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太傅才找回架子。

        “……结果如何暂且不论。陛下,既然您已经坏了纪律,理应受罚。伸手!”

        齐尧不情不愿地伸出稍小的手掌,掌心朝上。太傅转身从自己的备课的桌子底下抽出平时用的戒尺,走到他面前。

        那戒尺长七寸有余,木板材质,上方还雕刻镂面。

        “臣虽只跟了陛下三年之长,既是先帝亲命的太傅,又是太后钦点的帝师。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臣不会因为您的身份而心慈手软,望陛下引以为戒。”

        “给天下作表率,莫给皇家丢脸。男子汉大丈夫,手伸直!”

        太傅一边说,一边扬起戒尺往他的手掌上重重地捶打两下。

        还要再打第三下,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由远及近慌乱的阻拦声:“贺大人!不能进去啊!!卜太傅正在里面给陛下上课……”

        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打开的门发出的“嘎吱”声打断了。

        贺祎推开木门,只见正面不远的地方,仅一眼就能看到齐尧眼角挂着疼出来的眼泪,要哭不哭地戳了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的掌心,登时疼得直抽冷气。

        再抬眼看去,太傅站在旁边,维持着手持戒尺即将打下去的姿势,此时正回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贺祎俯身从容应对道:“参见陛下,卜太傅。”

        跟在他后面的下人为难地叹了声,退下了。

        齐尧闻言,抬头看到来人,心中难掩感动之情:“贺爱卿?!你来救朕……”

        还没说完,他一抬头就吃了一记太傅飞来的眼刀子,迅速改口道:“啊不……朕的意思是说,呃…贺爱卿应该是来纠正朕的功课的吧…”

        卜焕心下了然,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心中忖度几分,便蹙眉道:“久仰贺大人之名,本想择日登门拜访。今日一见,倒是我高估你了。

        令老夫失望,堂堂状元竟是如此无礼之辈,我大齐难道已经后继无人了么。”

        “您误会了。”贺祎语气恭敬地说:“下官并非是找陛下,而是您。”

        “姚迟?”

        “正是,家父让下官给您带了口信。实属事态紧急,这才迫不得已做出了这等失礼的举动。是下官鲁莽了,还请您见谅。”

        卜焕重新审视了面前的人,心中的狐疑道:“此处非谈话之地,不妨相与移步至适宜之处。”

        贺祎做了个请的动作。

        “陛下,今日的课就上到此处,您晚间再将今天答错的那首诗抄写十遍,臣明日来作检。”还没走几步,卜焕又有些不放心地转过身交代道。

        齐尧连连点头:“朕已知晓,定不会再有下次了,太傅放心!”

        “失信者,衡失信之。臣相信陛下定不会做此等百害无利之事。”

        说罢,转身出了门,贺祎又看了他一眼,随后也跟了上去。

        等人都消失在门外,齐尧才放下心来。抓着肿起来的手轻轻走到于门口相反的木板墙前,敲了敲。

        “叩叩叩”。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一个小小的,只能装下一个皮球大小的口子从原本平缓的墙上凹了出来。

        齐尧小声地朝着那个口子说:“先借点伤药!”

        仿佛无边的黑洞的口子没有任何的动静。

        “晚间给你带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话落,只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声从那口子里传了出来,像是什么瓷器滚落在地的声音。

        齐尧心中一喜,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往里摸索着,手指忽地碰到一点凉意。

        知道就是此物,刚要取出来,手腕忽然被一只嶙峋见骨的手指抓住,力气竟比成人还大两倍。

        齐尧顿时了然,无奈地补充道:“又是两份对吧?好了好了,朕知道了!”

        说完,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朕会省着点用的。朕也会常来看你的,下次一定带些吃食过来,哦哦,还有。”

        齐尧眼睛一暗,低声道:“总有一天,朕会帮你破了这牢笼!”

        也许是被他语气中的坚定灼烧到了某一处,那只手仿佛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立刻松开了他的手腕。

        出了门,卜焕习以为常地拐进了一个后院里。贺祎紧跟其后,待到视野渐渐开阔,面前已经出现了大片的叶子还未丰满的梨树。

        看树龄怎么也得有个二十多年,才能长成这个样子。

        似乎是注意到贺祎疑惑的神情,卜焕随口解释道:“这里是先帝种的一片密林,知道这里的人差不多死绝了,知情的下人也不会贸然到这来。要论隐蔽性,你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

        “如何,令尊的意思是?”

        贺祎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的两只小吊坠,淡然道:“五日后便是洋人进京的日子,赵英鸿的七卫之首阴士,会出现在城东的鼓花楼埋伏。若能把握机会,何不趁此断其一臂。”

        至于那个“其”指的是什么,就要看听的人自己能不能把握分寸了。

        卜焕默了默,呼了口气,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容老夫再思忖思忖。”

        “自然。”

        已至正午,长空烈日,凉风习习。两人站在一棵梨树树荫下,估摸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也许是被树上的鸟鸣声吵得烦了,卜焕终于答应下来:“好。五日之后,鼓花楼里,听老夫指示行事。这次定要搅得那赵贼鸡犬不宁!”

        贺祎点头道:“既已决定,下官稍后便回去禀报家父。”

        “那便麻烦贺侄了。”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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