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西照楼。
宁安绸缎庄的吴掌柜已经等候多时,面色难免带点不耐烦。
小二姐推开雅间门时,她抬起头来,瞧见了小二姐身后的白嘉年,面上的些许不耐烦顿时消失不见。
吴掌柜起身迎过去,笑得圆滑世故,“哎哟,白大公子,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
白嘉年见了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呼出,彷佛这样便能将来时的不愉全都倾吐。再睁眼时,便恢复了往日的三分性情,变得得体稳重起来。
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吴掌柜久等了,嘉年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为表歉意,便自罚三杯,算是给吴掌柜赔罪了。”
雅间里面,虽没有上菜,但是酒已经点了一壶。白嘉年走过去,径自倒了一杯,朝吴掌柜示意,便仰头喝下,如此,重复了三次,方才罢休。
他的动作甚至比往日还要利落三分,完全没有给吴掌柜说话的余地,转眼便已经三杯下肚。
如此豪爽,让吴掌柜原本升起的一丝不满,烟消云散。
她走了过去,笑容真诚了些许,“白大公子客气了,不过片刻功夫,吴某也不算多等。”
很快,小二姐便上好了一桌的菜。
白嘉年提前订了位子,点好了菜色,只等人来齐,便可以立刻上菜。
“二位客官,请慢用。”
小二姐点头哈腰,说完便转身离开。
“侍书,你也出去吧。”
白嘉年微微侧头,吩咐侍书。
并不是两人相谈之事,需要瞒着侍书,只是叫侍书去外面候着,以防有人偷听。
侍书明白,点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后,门关好,屋子里只剩下白嘉年和吴掌柜。
两人边吃边谈,却从里坊趣事,谈到佛学哲理,白嘉年什么都能聊,彷佛无所不知。
吴掌柜只是一个商人,若论生意,自是能滔滔不绝,可偏偏白嘉年不跟他谈正事。
若是今日不是为着正事而来,听着白嘉年说话,倒也十分得趣。别看他人冷冷淡淡的,可和人交谈,毫无寻常男子会有的羞赧瑟缩,言谈举止大方自然。
吴掌柜和白嘉年打交道多年,初时也瞧不起他男子的身份,交谈经商时,总免不了傲慢和轻蔑,可白嘉年并没有像旁人一样,拂袖而去,或是愤愤不平。
他依旧不卑不亢,可却叫他在无形中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也是自那时起,吴掌柜才真正收了轻蔑之心,能正眼看待他。
当抛开白嘉年男子的身份时,他才发现,此人的可怕之处。于无形中,挤掉竞争对手,叫与他作对之人,一一覆灭。或是倾家荡产,或是流落街头,或是举家搬迁,或是卖身为奴。
虽有些人是自作自受,但到底太过冷酷无情。因此,不少人在背地里编排起他。
这么多年来,他身上的几乎都是骂名。
想起多年前曾在白嘉年身上栽的跟头,吴掌柜便打了个寒颤,也不想再弯弯绕下去,便放下木箸,直入主题。
“白大公子,不知今日,你设宴招待吴某,所为何事?”
“吴掌柜不知?”
白嘉年也放下木箸,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道:“嘉年以为,吴掌柜与我二妹交好,已经知晓我如今的处境,也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
此言一出,吴掌柜心里顿时一悚。
未料到白嘉年竟然知晓她近日和白雅玉过从甚密之事。
毕竟,她和白雅玉的几次相见,都极为小心隐秘,根本没有暴露的可能。竟不知白嘉年到底使了何种手段,竟然连这种极为隐秘之事,都能探得分明。
虽心里警惕非常,可吴掌柜面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顿了顿之后,便笑道:“哈哈,白大公子说笑了,吴某是生意人。白家是换了掌事人不错,可这说到底是你们白家的家事,你们白家和我宁安绸缎庄有生意往来,总不能掌事人换成了白家二小姐,我这生意就不做了吧。”
白嘉年不语,依旧似笑非笑。
吴掌柜心里一突,收了些笑意,面上也认真正经了些,她脑子里稍稍思考之后,才解释道:“白大公子,您也别怪吴某。在商言商,这尚义县乃至兰郡的绸缎庄多不胜数,即便我不和白二小姐做生意,旁人也会和她做。此事于我宁安而言,毫无益处。吴某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几十口人要养活,实在是不敢冒此风险。只能对不住白大公子了。”
虽说,吴掌柜此举,难免有点人走茶凉的嫌疑。
可她说的也没错。总不能叫她单独和白雅玉对抗吧。
白嘉年也非不明事理之人,相反,他很能理解吴掌柜此举,方才只不过是试试吴掌柜而已。
若是虚以委蛇,不说实话,便是彻底倒戈,再不能相信。
可此言一出,白嘉年便知道,吴掌柜还是存了几分旧日的情分,好歹道出了几分真意。
如此,便好。
白嘉年嘴角微微勾起,“吴掌柜无须多言,嘉年都懂。若是异地而处,嘉年也会如此,人之常情罢了,有何可怪罪的。”
此话一出,吴掌柜倒有些迷糊了。
“白大公子,今日你既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是吴掌柜太过迟钝,实在是白嘉年一言一行,都透着股神秘的劲。再加上,他往日里在生意场上的那种神鬼莫测的行事作风,每每就算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放在白嘉年身上,都得让人琢磨再三。
可即便如此,也甚少有人猜到他的真正意图。
这才是他以一介男子之身执掌白家,却不堕白家兰郡首富之名的重要原因。
白嘉年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屈起,轻轻在水曲柳的八仙桌面上扣了扣,意有所指道:“吴掌柜,你觉得白雅玉那蠢货多久能被人玩死?”
“这……”
吴掌柜一愣。
这话说得也忒直白了一点,甚至是有些粗鲁。
平日里,白嘉年虽待人不冷不热,可也不会说出这种鄙夷轻蔑的话,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难不成,是因为被夺了权,因此才急切了三分。
还没等吴掌柜想明白他今日的变化。
只听白嘉年又点了点桌面,说道:“吴掌柜,宁安大部分的生丝、染料供给,都由白家承包,甚至连销路都有白家经手。若是白家出事,难道你们宁安能躲过一劫,完好无损?”
他这话,几乎是摊开来讲了。
白雅玉是个什么货色,整个尚义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是顶顶的纨绔,整日里贪花好色,吃酒赌钱。若说品鉴花魁,她当属第一,可若是说做生意,那白雅玉能不亏钱,便已经算有本事了。
可,白雅玉是这种人么?
自然不是。
“我听说前几日,南城的荣家卖了一批‘上好的’木炭给白雅玉。吴掌柜可知道此事?”
白嘉年彷佛没有瞧见吴掌柜变来变去的脸色,侧头去瞧雅间窗外的鹿池,像是偶然间想起了什么,所以随口一说一般。
可吴掌柜怎么可能当白嘉年是随口一说,她自然也知道此事。
冬日里本是卖炭的好时节,□□家却没有出手这一批木炭,而是压了好几个月,眼看着冬日就快要过去,再不出手,只怕是要卖不上价了。
前不久,荣家家主还急得脸上冒痘,可隔了几日,整个人便容光焕发,精神了起来。
脸上的笑啊,是怎么都止不住。
旁人一问。
荣家家主便说,白家二小姐果然不愧是白家老夫人的孙女,慧眼识珠,已经购入了这批木炭。
有知道内情的一打听,才知道,白雅玉用了高于市价三成的银子,买了这批木炭,也不知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众人还猜测,那批木炭,难不成是什么好炭、精炭。
吴掌柜得知后,也嘀咕猜测了半天。
可此时听白嘉年这么一说,她却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
吴掌柜下意识地问道:“难不成,那木炭有问题?”
白嘉年并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再伸手,端起一杯清茶,微微抿了一口,才说道:“吴掌柜既然已经心中有数,又何必多次一问。”
此言一出,吴掌柜心里算是彻底有数了。
她此刻心思急转,已经把白嘉年此次来找她的目的和宁安的前程思虑了再三,总算是下定了决心,盯着白嘉年说道:“吴某明白了,白大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吴某义不容辞。”
这话,就是在表明她的态度。
白嘉年自然清楚,嘴角勾起的弧度瞬间加深了些许,他执起酒杯,朝吴掌柜一敬,启唇说道:“好,吴掌柜痛快。”
……
此时,白府,听云轩中。
苏问筠仿佛一个望夫石,在听云轩门口翘首以待。
稍有动静,她便立刻抬头看过去,目光炯炯,亮的吓人。
让进出听云轩和经过听云轩的下人,脊背一阵发毛,简直比掌刑娘子还可怕。
此时,又一个下人从抄手游廊外走过来,弄出了点动静,苏问筠再次看了过去,直把这个下人看得完全不敢下脚,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少夫人这么盯着。
眼看着那人站在那头瑟瑟发抖,苏问筠失望地收回了视线,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你忙你的去,抖什么?我有这么吓人么?”
苏问筠靠了回去,倚在院门上,小脸垮着,有些丧气。
那下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汗,忙不迭地跑走了。
“唉~”
“也不知道嘉年到底去哪了,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苏问筠微微抬头,只见金乌西坠,天幕昏沉,苍穹彻底变成了灰蓝色。
天地一线处,霞云橙红艳丽,随着夕阳的落幕,逐渐变成了暗沉的黄色。
暮色之中,炊烟四起。
苏问筠等得不耐烦了,心中又有点不安,想着嘉年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来,她就再也坐不住了,瞬间直起身子,便要出府寻人。
可刚绕过月门,就差点和来人迎面相撞。
幸而,她刹车及时,这才免了这场祸事。
只是,眼前之人,不正是她等了一天的白嘉年和侍书两人么?
可仔细一看时,苏问筠却微微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和急切。
白嘉年此时的状态——
不对劲。
“到底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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