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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从未离开的执念面纱


她从浴室里走出来,  拿衣服的时候,指尖在一件天蓝色的裙子上停了停,但最后还是换上了黑色的战术服,  金色的长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的整张面孔,在不再收敛气势之后,  愈发有种浓墨重彩的惊艳。

        枡山瞳通过共享意识,关注格外忙碌的濑川阳太——伪造工作还剩下最后一点。

        一边是繁忙,一边是闲适。

        好在她早已适应这种分裂。

        客厅的钢琴前,  她用一块柔软的布巾仔细擦过琴身和琴凳,  这才掀开琴盖。

        这几天的虚拟音乐会第一次变成了实体。

        她落下手指。

        ……

        十九世纪。

        “你的音乐教师说,你第一遍就学会了从魏玛新传来的曲子。”

        家庭教师离开后,威廉莫里亚蒂在练习室里找到了端坐在琴前的塞西利娅。

        彼时,  魏玛这座古典小城还是德国乃至整个欧洲的文化中心。钢琴之王李斯特在此担任宫廷乐长,  更为其在音乐上增光添彩。

        小女孩点点头。

        “您想听吗?”她说。

        “我有这个荣幸吗?”

        乐声响起。

        “真不错。”

        一曲结束,英伦绅士这么说着,从旁边琴箱里取出一把小提琴。

        威廉今日穿的是灰色法兰绒t,柔软而沉重的质感上压上了布雷西亚小提琴近乎浓艳的琥珀感的红棕色,恰似他的眼眸。

        欢快俏皮的音乐很快自他指下流淌而出。

        “帕格尼尼的小调,  不好听吗?”他说,“你喜欢的钢琴家,也有受到他的影响哦。”

        塞西利娅说:“但是,  福尔摩斯才拉小提琴。”

        在故事里,那从来是侦探的标志。

        放下琴,  莫里亚蒂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他也并不坚持,  只道,  “这是你的选择,  年轻的女士。”

        “但我要说,有时候,不妨试试其他的道路。或许也不错啊。”

        ……

        ——其实,我在第一遍之前就学会了。

        她的指尖的帕格尼尼大练习曲越弹越快。

        这是李斯特取材自小提琴家帕格尼尼随想曲而作的钢琴曲。

        ——我早就会这首曲子了,在作曲家写出它们之前。

        ——或许也不算骗你。真正第一次学的时候,我也是一遍就会了。

        这座空无一人的别墅在许久后第一次迎来访客,却没什么烟火气,萦绕其中的唯有乐声,它们时而激昂时而柔和,共同点是动听而优美。

        她将记忆里动辄袭来的曲子全都弹了个遍,最后落下一个重音。

        尾音在空阔的大厅里回荡。

        枡山瞳沉默良久。

        思维宫殿里,被复刻的数学教授背对着她。她知道,只要她“让”他回头,她就能再次看到那张鲜活的面庞。

        女孩站在他的身后,凝望着他的背影。

        她张了张口,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对不起,老师。”

        结束弹奏,枡山瞳去厨房的位置烧上了一壶水。

        白色的水汽在她面前袅袅地上升,弯绕,旋转,遇着了冰凉的瓷面,凝结成水珠,有了一定分量,又遽然砸落。

        年久但还能运转的tv系统传来提醒。

        系统:“有人来了!”

        枡山瞳一把按上了电源开关,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但两步后,她又回过身,慢条斯理地把刚冲好的茶带上了。

        黑暗的通道里。

        手电筒的光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并不影响手持它走路的主人的平稳程度。

        枡山瞳也不得不稳,她另一只手里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系统急死了。

        从观测到动静开始,它就在宿主看不见的地方绕来绕去。

        “谁追来了?警察吗?这可怎么办,您不是说这里不危险吗?”

        “你不觉得我这条密道修得很好吗?”枡山瞳答非所问,好像在认真回忆,“当年,我就想要在这里装一个,但没机会来着,当时我还在装傻,调整监控系统是极限了……”

        系统:“您有备案和提前安排的,对吗?”

        “嗯,这条路通往海边。”她说,“底下有船,还有我的第七套备用身份。”

        一人一系统一边说话,一边来到了道路尽头。

        的确是海边,只不过不是平缓的沙滩,是高耸的悬崖,山石嶙峋,深蓝色的海浪一次次猛烈地击打着崖壁,波涛汹涌。

        “船呢?”电子音道。

        这里风也很大,几乎瞬间带来了属于空气的冲击感。

        枡山瞳迈出去一步,又退了回去。

        她靠在人工凿出的山洞口,于避风处慢腾腾地啜着饮料。因为冷还又把衣服裹紧了点。从始到终,无视系统着慌的呼喊。

        “没有船。”

        她将最后一点饮料喝完,扬手将杯子抛入海中。

        那精美的瓷器尚未触及水面,就在海风的作用下,在山壁上碎得彻底。

        系统:“宿主,没有船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结束了。”

        “我知道,故事已经结束了,等评价出来之后……”

        “不。”她道,“我说结束,是……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结局。”

        “圆满完成三次任务,可以自行选择奖励。”她道,“其中有一条,【修改任何等级角色做某事的成功几率】,对吧?”

        系统:“是……”

        “等评价出来后,我要你第一时间兑换这条奖励。”枡山瞳说。

        “角色……”她的嘴唇颤了颤,又舒出一口气,才道,“是过往世界的主角,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

        “那件事,是他从桥上的那次坠落求死。几率是,将他的死亡几率降至零……也就是说,让他绝不可能死亡。”

        这段话几乎是在颠来倒去叙述了,这种情形,在她身上从未发生过。

        “我表达得够清楚了吗?系统?”

        “是。可是,您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我说,我要停在这里,你怕什么呢?”

        她的面孔一点点染上笑意,眼眸里有煌煌光芒流转。

        “你忘记你还能复活了吗?任务一旦开启,死亡亦不能终止……不是吗?”

        “……”

        “是不是,怕结算阶段很特殊?”

        她一字一句道。

        “每个阶段,你都能令人死而复生,唯独这时候,你做不到。你无法阻拦我的死亡。”

        “换句话说,一旦我死掉了,就是真的死了。”

        “固然是世界的自由时刻……也是我的自由时刻。”

        系统哑口无言。

        她猜对了。

        这点没什么稀奇的,她总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

        好半天,电子音才弱弱地开口,声音里还有若有似无的委屈。

        “为什么呀,宿主,我们不一直都相处得很愉快吗?”

        “没有。”她道,“我很厌烦,说实话,厌烦极了。我讨厌愚蠢,从小就是。”

        “我讨厌别人听不懂我的话,更讨厌要去试探才能把握那条名为[正常]的准绳。”

        【除名】

        系统忽然想起来,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宿主是抱着被任务系统除名的想法的。只是规定是,要满了十八岁,并且不和重要角色产生交集才行。

        而当时,她再不出手,皮斯可就会死于枪下……所以她动了。

        “莫非,宿主你当年的想法,直到现在还没变吗?”

        系统惊诧万分。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

        “为什么会变?”枡山瞳道,“我的记忆力很好。我从不会丢失我的目标……给我的身世与困境,无一不是在推着我向前走;而不想使用的马甲系统,放在我面前的人选,也有着那么多惊人的相似,令人难以拒绝。”

        她的眉宇间染上了锋利。

        “而我真的不怎么喜欢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呜呜呜。”系统忽然哭出来了。

        “您,您就那么……讨厌我吗?哇哇哇!”

        这突如其来的一笔让她陷入了沉默。

        “不,我不讨厌。”

        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坦白说,最初加入也是我的选择。但是,我实在不想继续下去了。”

        这话透出了无端的平和。

        系统抽噎着:“我,我隐瞒了很多信息的,您都不知道……”

        “我知道,角色的惯性你对我撒谎了,或者叫剧情光环之类的。”

        “你,你怎么知道?”

        “很多例子啊。”她说,“违和之处,想忽略都做不到。比如游乐园里的交易,失去了成为由头的那块地皮,琴酒与伏特加还是去了,主角被袭击发生了……我救下了枡山宪三,他的义子爱尔兰,年富力强,却也在简单的事情上犯了错误……好在,并不是不能改变。这股力量存在,也能够被扭转……我用了佐久间的事件试探,在她的绑架发生后,我不去做什么,之前少有的故事性也会开始降临了。”

        这个身份开始更像故事里的[角色]。

        “那您一直以来都在对我说谎吗?”系统道。

        “你……”她又叹了口气,“最初认识我时,我是什么模样?为什么你不能坚持那个结论呢?”

        “……”

        “不会是每一次都是谎言。”她道,“至于说了多少……”

        “好多次,您选择拯救角色,而不是毁灭角色。明明那样更有效率。比如,您避开了[琴酒]与[波本]的冲突,说时机未到,其实不是,您是不希望他们死吗?”

        “……对。”她说,“但也仅此而已。”

        系统又想到一个问题。

        “之前您说没有对其他角色命运做手脚,是不是也是假的?角色[萩原研二]……”

        “不会有那么多无心下的巧合。只有推动事情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

        “可是为什么?”

        “别说出你想的第一个答案。原因再简单不过,我不喜欢听从安排,又做得到而已。”  枡山瞳道,“‘私情’加‘任性’。”

        “一切是您从第一天就想好的吗?”

        “是,但不是每一步都如齿轮般严丝合缝,那种盘算我早说过的,容错率太低。”她道,“执行计划的高效方式——把握整体趋势朝着想要的方向前进,随时解决出现的小问题。”

        所有棋子入局,出局,获得恰当的戏份,又下台。

        其中,也并非没有意外,可是无论如何……

        “现在,我抵达终点了。”

        “那些人呢?”系统语无伦次,“马甲们呢?”

        “他们怎么了?”

        思维宫殿。

        所有身份在此复苏。他们以一个个真实的生命为基础,加上适合的“成长轨迹”,拥有了一点合理范围内的改变,借此装备了不同的“技能”。

        从女警到雇佣兵,从搜查官到研究员立成一排。

        相泽与佐久间站在最中央,并肩笑着打闹。fbi搜查官正在最左边整理领带,最右,玛克侧身而立,将手指放在唇边,作为祈祷的收尾。

        宛如一张合照。

        唯有金发的女孩站在他们对面,低眸,颔首,屈膝行了郑重的一礼。

        “各位,这是一场很愉快的旅程。”

        不在马甲系统下的对话是不受到监视的。

        她道:“很荣幸,是我们一起度过。”

        分门别类的记忆,被塑造与暗示的人格,另一种人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你们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做的事情不是你想做的吗?那些就没有有趣的吗?”系统道,“哪怕你想留在这个世界也好啊!换成那些人的身份也行!正好还剩两个!”

        “那是已完成的等价交换,不是我。”

        “宿主,你真的很割裂。”电子音说,“那也是一部分的你。”

        她没有回答。

        “再说,这要真是结局,也太蠢了!”系统道,“想想其他人会怎么看你,那个,组织的人会以为你失误翻船了!警察也会觉得你不过如此……”

        “到底我们谁才是人类啊?”枡山瞳失笑。

        浅浅的笑意出现在她脸上,又像被大太阳照到的薄雪般迅速消失不见了。

        “你真的觉得我在乎吗?”

        她眺望远处的海。

        系统惊觉,名誉,名声,评价,他人的看法……宿主必然知道完美结局是什么样的——看她为其他人打造的故事就知道了。但在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上,她甚至不在乎堪称潦草的收尾。

        它看见她倚在山壁上,第一次放任了面上的疲惫。

        “宿主,如果你一直以来都在说谎,那,你刚刚说的话,就都是真的吗?”

        枡山瞳稍显意外地瞥了它一眼。

        “你猜。”

        系统:“来这里也不是随便的决定吧?”

        “是啊。”枡山瞳道,“想不被追踪,人是不该由着自己的心意的。那会是能被人窥视的自画像。想走出去,就该用随机的方式离开……”

        “而还算高明的侦探都知道这点。就像连环杀手们最后总会去找寻他们真正仇恨的目标。”她说,“这里是我的‘起源之地’……出现在这,是能被别人‘推理’出的合理行为。”

        拐角处。

        一片金色出现了。

        随即出现的还有黑压压的枪口。

        是安室透。

        霎时,系统明白了宿主选择的结局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是他?”

        “就当是送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枡山瞳回身看向来人。

        她素来是坚持游戏公平的玩家。

        为那些越线的利用……s  even(我们扯平了)

        系统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

        “如果那个人没死呢?”冒着受惩罚的风险,它大声道,“莫里亚蒂!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他本身没死!您不需要做什么他掉下去也不会死……”

        “……”

        正当它以为她会为这一转折震惊的时候。

        “我想过。”她轻声说。

        当然想过,计算过,模拟过。

        在那些封闭自我,自断手脚般抛开外界信息的十几年中,大脑里无数次重构他坠落的情况,高度、风速、水深、温度、水流流速……一次又一次丝毫不差地重演天空遍布灰烬与火星的那一天,试图从水与火中找到那一点生机。自然也会想到,故事的主角不大可能死……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献祭的主角,这种故事同样存在着。

        “我不会冒一点风险。”她语气坚定,“关于他的事,我接受的只有百分百,我要他百分之百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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