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吃
现在这个季节，室外的气温差不多三十七八度左右，又潮又闷。
如果不在冷气房待着的话，整个人都像待在蒸笼里一样，浑身都黏糊糊的，闷热难耐。
许沐原本是个不那么怕热的人，但他还是被季敛的体温“烘烤”得难受极了，尤其是掐在腰上的那只手，手掌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紧紧地贴在许沐的皮肤上，热得他心烦气躁。
好在季敛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他家一楼。
这里的二楼还在重建当中，庭院里停放着好几架建筑机器，到处都摆着建筑材料，之前清新亮眼的草坪基本被压死了一半。
有三两个佣人从屋里迎出来，负着手恭敬地站在大门两侧。
许沐看着他们这样得体的行礼，又看看自己此刻被季敛抱在怀里，一步步向房里走的状态，以及身后紧跟上来的又是端着药又是拎着饭的女佣——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情形有点窘迫。
这种窘迫跟他过去遇到的那些难打的敌人，或是极难搞的政客造成的状况不同：
前面两者虽然难应付，但许沐并不会惧怕，甚至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掉那些麻烦；
可现在这种，却让许沐头一回感到了困惑，一种束手无策的困惑，甚至是尴尬。
这种尴尬，在他被季敛抱进门时更甚。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希望低下头行礼的女佣不要抬头，更不要看他。
这个稍纵即逝的尴尬，在许沐意识到，它实际上是来自于一种“怯”的情绪时，就更加不自在了。
他在短短几秒内加速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
可无论怎么想，他都只能在最后把从心底产生的不良情绪归结到同一个原因——季敛想看到他这样。
这属于季敛对他实施的心理折磨，所以做出了让许沐会感觉到窘迫的事。
真是狠毒的人。
许沐瞬间就想通了。
在想通后，许沐对季敛生出由衷的佩服，毕竟比起常见□□上的折辱，这种从精神上击溃一个人的折磨更残忍。
而在这种“残忍”之下，许沐的肉体得到非常良好的恢复，到那时，季敛一定会对他开始生理上的折磨。
这就好比那猪圈里的猪仔，养猪的得把猪仔的心理生理都养好了养肥了，才好宰了吃。
年纪轻轻，心倒是黑。
许沐暗自感慨，还好自己提前意识到不对劲，及时清醒，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
许沐暂时没想出来。
专心走路的季敛并不知道怀里的人已经在他短短的几十步之间，给他贴上了“狠毒”、“黑心”的标签，他只是抱着许沐来到圆长的餐桌旁，把人轻放到座位上。
他刚把人放上去，许沐就推开了他的手。
跟在他们身后的佣人一溜烟地凑上来，往许沐面前摆放着水、饭菜还有药品，都放好后，他们就一起站在餐桌两侧待命。
许沐沉着脸盯着桌上的碗盘，还没做什么呢，他的两只手就被季敛抓到了背后，直接用电子锁铐上了。
许沐：……
“伊莲娜，”季敛游刃有余地走到许沐旁边的位子上坐下，“让人拿条干净的薄毯过来。”
闻言，伊莲娜沉默地扫了一眼附近的女佣，还没开口安排，就见艾娃主动站了出来。
她说，“我去拿吧。”
伊莲娜点头应允。
很快，艾娃折返，手臂上搭着一条亮黄色的毛毯，上面带着清新的柠檬香。
季敛接下毯子，像卷蛋包饭的蛋皮一样，用毯子把许沐的身体裹住，最后把毯子的一角塞进许沐领口，像给宝宝卡围嘴似的。
许沐不想看季敛，觉得烦，干脆把脸别到一边，还把眼睛也闭上了。
他听到季敛不知道在弄些什么玩意，勺子碰着碗，发出“嚓嚓”的刮东西的声音，同时还在搅和着什么，黏糊糊的。
烦躁。
许沐觉得很烦躁。
他心里正发着闷，突然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道拉住了他的椅子两边。
他和椅子被强行转向，之后被生生往某个方向狠狠一拽。
许沐蹙眉睁眼，正对上一个盛着小米粥和肉沫的勺子，肉沫应该是用葱姜蒜炒过，香气扑鼻。
好狠的人，好恶毒的手段！
“张嘴。”季敛用勺子碰了一下许沐的嘴唇。
许沐抿紧唇，身体后靠，一脸嫌恶地偏头，浑身写满了“我！不！吃！”。
“我也不愿意喂你，”季敛说，“但我更不愿意失去你这样一个有趣的玩具。”
“我不会允许你在被我折磨之前，先被自己耗死。”
他又把勺子伸了过去，这回还用上了机械手。
机械手钳住许沐的两腮，把他嘴唇捏开，之后勺子试探地伸进去，在牙齿间硬怼了两下。
许沐气得直接咬住勺子，然后连粥带勺子一起，吐到了地上。
他恶狠狠地瞪着季敛，仿佛地上裂开的不是勺子，而是季敛。
两边站着的佣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脑袋垂得很低。
季敛却不动气，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放着的帕子，掰过许沐的脸，强硬地擦着在许沐嘴边残留下来的汤水。
“我看出来了，你很想死。”
他那机械手的材质极坚硬，许沐的皮肤很敏感，立刻就被掐出了红印子。
季敛继续说道，“不吃、不喝、也不好好睡觉。”
“你在报复谁？”
“当年你那么轻易地离开，现在可不行。”
“艾娃。”季敛莫名其妙地叫了艾娃的名字。
被点名的艾娃惊了一下，仿佛被人拎起脊椎似的仰起头，“是，先生。”
“你过来。”季敛松开许沐的两腮，指了一下他身边的空位说，“坐在那里。”
艾娃一愣，“我……我？”
“是的。”季敛抬头看她，“不仅你，你们，还有其余在别的地方忙碌的人，全部坐过来。”
伊莲娜说：“先生，几十个人，这里坐不下的。”
“那就挤一挤，”季敛说，“记得都搬一把椅子过来，你们都得坐下。”
众人没辙，硬着头皮开始搬椅子围着长桌坐下。
艾娃最尴尬，坐在许沐旁边不说，对面就是季敛。
谁也不知道季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个都有点六神无主。
他们也不知道季敛怎么了，平常都很正常，但只要一碰到跟许沐有关的事情，整个人就会变得神经兮兮的。
很快，长桌旁就围满了人——密密麻麻围了整整三圈，不知道的以为在开什么制服cosplay联谊会。
大家都很尴尬。
除了季敛。
他看起来很得意，一副势在必得的欠揍样。
许沐真想给他一拳。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看看他们。”季敛注视着许沐，示意让他看看周围坐着的三圈人。
许沐偏不看。
季敛笑了两声，突然问他们，“你们吃午饭了吗？”
众人：“吃了，先生。”
季敛：“什么时候吃晚饭？”
众人：……
伊莲娜：“先生，现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季敛：“哦！所以是因为某个人，你们才一直没吃上饭的。”
伊莲娜：……
季敛：“你听见了吗？许沐？”
许沐：……
“所以……许先生到现在也没吃到饭，责任全在你们！”季敛骤然提高嗓门，凶巴巴地吼道，“尤其是你，艾娃。”
艾娃没搞懂前后逻辑，但不妨碍她唯唯诺诺：“是的，先生，请原谅。”
季敛：“他不吃，你们也都别想吃！”
众人：“……好的先生。”
季敛感到满意，他看向艾娃，轻声问她，“饿吗？”
艾娃摇头：“不、不饿。”
说完，她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的肚子叫了起来。
季敛眉峰一挑，瞥着许沐，“你听见了，他们因为你而遭到了惩罚。”
说着，他把许沐面前的饭菜往对方身前又推了几寸。
“你得把这些都吃了。”
“你少吃几口，我就罚他们饿几年。”
“哦，对了，如果这些凉了不能吃了的话，他们还会有别的惩罚。”
“如果他们饿坏了，就都怪你。”
许沐：……
“好了，”季敛好整以暇地翘着腿等着，他朝着佣人们说，“你们都把头抬起来，都盯着害你们饿肚子的许先生看。”
众人：？
真变态。
干饭人干饭魂，变态归变态，饭还是要吃的。
于是许沐瞬间被近百只眼睛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锁定。
当他跟可怜巴巴的艾娃对视上眼，还同时听到她的肚子叫的瞬间，许沐莫名产生一种负罪感。
那感觉就好像他杀了她全家一样。
在以一对多的形势下，双方以绝对悬殊的差距敲定输赢。
没过几分钟，许沐开了口。
他对季敛说，“把我的手松开。”
季敛：“不松，你太狡猾了，我不相信你。”
许沐：……
“那请问我要怎么吃？”
季敛：“我喂你。”
许沐：“不要。”
季敛：？
许沐看向艾娃，发现对方的眼底闪烁着激动和期待，他又立刻把视线移到了后面的人身上。
那人被许沐这一盯，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在往后仰。
许沐又往其他地方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有点怕他。
算了。
许沐盯着季敛：“除了你，谁都可以。”
季敛一听，登时蹿出火，他猛地起身，盯着许沐气呼呼地喘了几口气后，愤然离席。
——
这顿饭许沐吃得很痛苦，他大概被十多个不同的人喂了。
许沐觉得那群人多少沾点问题，好像都很怕他，却又在他被喂饭的时候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等到终于拿到勺子可以喂他一口的时候，又好像见了鬼一样哆嗦着走了。
走就算了，还会时不时回头再偷瞄上许沐两眼。
甚至还有人折返回来喂第二次的。
神经病。
许沐觉得季家上下没几个正常人。
吃完饭，喝了药之后，许沐被四五位女佣一起推回阁楼。
在扶着许沐躺下后，她们两两合作，把许沐的双手分别朝两边拉开，然后用电子锁把他的手腕和床头锁在了一起。
狗东西。
不用想都知道谁下的命令。
晚上，一位许沐没见过的女佣来为他换药时，直接被许沐那双好似变异了的泛着红血丝的眼睛，还有已经被折腾断一半的床吓跑了。
许沐正在休息，他实在弄不开手上的密码锁，打算歇会儿继续。
虽然左手从床头挣脱，能够自由活动，但上面那把该死的密码锁让许沐烦得想砸人。
巧的是，他想砸的人，刚好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门口。
许沐上下打量着他，发现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一手端着盆，另一只手里拎着药箱，背后还跟着个吵死人的拉芙。
【拉芙拉芙！喜欢拉芙呀！】
【拉芙拉芙！噗噗！】
许沐：……
“我真是疏忽了，”季敛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把盆和药箱放到地上，然后转身坐到了床边，低头看着许沐，叹口气说，“让你睡了张不好的床。”
许沐挣动着还被拴在床头的右手，床板被拽得“咔咔”直响，季敛整个人都跟着这动静轻晃了起来。
季敛轻笑了一声。
“嘘，轻点。”
季敛略弯下腰，掌心覆上许沐右手手腕，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之后俯下身，凑到许沐的耳边说悄悄话。
“你再用力的话，别人该说我不懂怜香惜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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