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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章


第969章

        她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故而父皇从来就很看重她,也一心寄予厚望。尤其她的相貌和性子都更像父皇,父皇也就更喜欢她一些。

        父皇对阿宸的确是有些失望的。若是阿宸只是个普通的幼子,那父皇必然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孩子一直高高兴兴的,也很不错。

        可是父皇没有其他的皇子了,只有阿宸一个可以委以重任。

        本想着还有更多的年月教导阿宸,让阿宸成为一个合适的储君。可终归父皇是等不了了。

        父皇驾崩的突然,阿宸又没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南梁,她便不得不插手朝中之事。她总不能让先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毁在阿宸的手里。

        “是啊!皇姐像父皇,父皇也只看重你。”夏侯宸感慨着。

        “受伤之后,大抵是空闲的时辰太多了,我总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想起我小的时候背你,而我没多少力气,没走多远便摔了,两个人摔成一堆。

        “想你病了,闹着要吃桃,大冬天的,我差点没把南梁的桃林翻个遍。好容易找来了几个冬桃,你又说不想吃了。那时候我气的差点没打你。

        “你淘气的很,把军中驻防图给偷出去玩还给烧坏了,你怕被父皇罚,跑着去找我,我说是我偷的,我们被父皇关在太庙三日。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了什么吗?”灵慧长公主目光灼灼的望着夏侯宸。

        夏侯宸嘴唇翕动半响,始终都没说出句话来。

        “莫不是时日久远,你已经忘记了?”灵慧长公主苦笑着。

        “我说,我此生都最和皇姐亲近,只有皇姐才会时时刻刻都护着我。”夏侯宸咬牙说着。

        “可那个说一辈子要和我亲近的弟弟,我给弄丢了。”灵慧长公主红了眼眶,眸子渐渐湿润,“阿宸,是不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那些年少时候许下便以为会一辈子的诺言,终归都在时光中渐渐消散,踪迹全无。

        可怕的是,你根本都没有意识到,是何时开始改变的。

        诺言便像是大漠黄沙上刻下的字迹,不管刻下的时候心里有多虔诚,手上有多用力,一阵风便什么都不剩了。

        “皇姐怎么说这些。”

        “当年我们在行宫中遭遇火灾,是我从大火里把你背出来的,我始终都以为,我们之间无论怎样变化,至少,都不至于反目成仇。”灵慧长公主扯开衣裳,露出肩膀上包扎着的地方。

        虽然伤口不流血了,此时包扎着也看不到伤痕。可伤口始终在那里,此生都消不掉伤痕。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想要我的命?”

        夏侯宸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要走。灵慧长公主苦笑起来,“怎么,你都这样大的人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敢做不我敢当,夏侯宸,你要何时才能真正的长大,知晓这个时候谁是真心待你,谁是想要利用你。”

        “皇姐……”

        “你真的以为我很喜欢管闲事?若你不是我的弟弟,那不是我夏侯家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我乐得和那些纨绔一样潇洒自在,你的生死与我何干?”

        夏侯宸猛然回头,“皇姐这是要和我算这些年的账吗?皇姐敢说自己从未对我动过杀心吗?”

        “我若要杀你,你真有能耐活到今日吗?我若真是要和你算账,也等不到今日。且不说来到华城后发生的种种,在南梁的时候,你使的小手段还不够多吗?

        “可你是真的愚蠢,我不介意你骗我,甚至对我下手,我失望的是,你从未真正能骗过我。”灵慧长公主满脸怒气。

        难怪父皇临终那般的不甘心,不放心。若父皇能再活几年,阿宸也还能多学些东西。

        可父皇去的那样早,阿宸还不足以担当大任,这才是父皇最为担心的。也难怪父皇对阿宸这样失望,她也终觉得失望。

        行事鲁莽而愚蠢,使了毒计又不够狠,作为一个帝王,如何不让人失望。

        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皇室血脉凋零,父皇没有其他的子嗣,她纵然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也再找不出替代他的人。

        是,经过了这次华城的事,她是真的觉得但凡还有个稍微合适的人可用,她都会选择舍弃这个弟弟,扶持新的君王。

        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怎么教他。

        夏侯宸惊愕的望着灵慧长公主,这一瞬间,他真的觉得他在皇姐的面前就是个跳梁小丑,他自以为的那些算计,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她不戳穿他,也不过是像小时候母后纵着他那样,觉得一个孩子而已,没什么好和他计较的。

        他仿佛又看到了父皇,看到了父皇眼中的失望。

        “是皇姐你先想要我的命的,若非你不顾念我们姐弟之情,我也不会想要除掉皇姐。”夏侯宸瞪着灵慧长公主。

        灵慧长公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你这个样子真像是我小时候养的小兔子,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可它即便真咬人,那牙齿的力道在我的看来,不过都是笑话。

        “一只兔子的拼死一搏,也不过是无关痛痒。可弱小之外还愚蠢,那就更可笑了。旁人随意说的几句挑拨之言你都相信,却不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夏侯宸呆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千香猛然推开门走进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皇上是听崔相爷说的吧?这几年来崔相爷的野心昭然若揭,只是皇上还视若无睹罢了。”她一脸怒气的望着夏侯宸。

        看着这位皇上,她便只觉得长公主所有的苦心都喂了狗。

        南梁一直很重视世家豪门,满朝的官员几乎都来自于各大世家。寒门子弟很难出头,有幸能入朝中的,也很难在世家的倾轧下存活。

        最后也就死的死,投靠世家的投靠世家。世家把持朝政,越发的胡作非为,不把皇族放在眼里。

        甚至有人敢公然拦截下各地送到京城的急报。难以知晓各地发生的事,皇族也越发的像是聋子。

        先帝之后便一心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形,让一些胡作非为却没真本能的世家子弟离开朝堂,选些寒门子弟进入朝中。

        可做起来却真的很难,真正被扶持起来的寒门子弟也就只有崔相一人。可到了皇上临终前,才知晓崔乐贤根本不是什么寒门子弟。

        可那个时候崔乐贤已经做大,难以除去了。

        这几年来长公主举步维艰,皇上却只信崔乐贤的话,反而和长公主疏远了。

        “朕……”

        “崔乐贤乃是宗家养在外面的子嗣,先帝临终才知晓此事。先帝驾崩的很突然,怕是和宗家脱不了关系。”千香没好气的说着,“若不是有长公主在,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早就成了宗家的人,皇上还要被蒙蔽到几时?”

        “怎……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崔相说他出身寒微,还一直和朕说起他幼年时的一些事。”夏侯宸惊疑不定的望着千香。

        千香这个样子不像是胡说,可崔相如何会和宗家扯上关系?

        明明他都查过,崔相在朝中这些年和宗家并无来往,甚至因为政见不和,宗家还多次迫害过崔相。

        有些事自然可以作假,可一个人再作假,真是可以一连多年如此吗?

        崔相这几年为他出谋划策,从无害他的心。甚至因为他的缘故,也频频和世家大族的官员有所争执,还弹劾过宗家的人。

        “故事谁不会编?若是找那街上的说书人来,他们能说的故事多了呢!要说到身世,可以一个说的比一个惨,催人泪下的很。可却半点不可信。”千香嗤笑一声。

        “不……不……不会是这样的,肯定是你在胡说八道,朕不会听信你挑拨崔相的话。”夏侯宸后退了两步,一副要远千香的样子。

        灵慧长公主一脸淡然的望着夏侯宸,“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你心里真的清楚吗?”

        “不,朕不会信的,你们都是一派胡言。”夏侯宸摇着头。

        “你若真一句都不信,何以痛苦?直接把造谣生事的千香拖出去打死,让人不可胡说八道,你便能让崔乐贤清楚你对他的信任。你们之间的信任便牢不可摧。”灵慧长公主冷笑连连,“我最是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是,朕是不如皇姐狠辣。”

        “举棋不定,畏首畏尾,耳根子软,你要如何成大事?”

        “那今夜灯市上的事,便是皇姐的报复吧?为何又不要我的命?”夏侯宸紧盯着灵慧长公主。回来之后,他和崔相便猜想过了。

        若说谁最想置他和崔相于死地,便只有皇姐了。

        “我要你的命作甚?你还真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既然都送了我老虎了,我不回敬一番,岂不是太失礼。

        “你可以死,却不能死在我的手里。父皇母后过世的时候,我答应他们要照顾你一辈子,即便你这一生任性胡来,不堪大用,至少许你一世繁华无忧。

        “你的命曾是我救的,我也没有亲自拿回来的嗜好。我和崔乐贤只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华城,如何抉择,看你的了。这一次,别在犹犹豫豫,让我看不起你。”

        夏侯宸怔忡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心里乱的很。

        一会儿是皇姐的话,一会儿是崔相的话,仿佛谁说的都情深意切,都十分可信。

        可其中必然是有人在说谎的,说谎的人是皇姐还是崔相。

        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他不知道要偏向谁才好。是,他的确就像父皇和皇姐看不起他的那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他不止一次的对皇姐出手过,可每每出手后,他心里便又乱了,觉得不敢这样做,甚至祈求上天让皇姐躲过他的算计。

        可是每次事情没成,崔相教训他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够狠,实在是辜负了崔相的信任。

        反反复复,痛苦不堪。

        从小因着皇姐年长,身子又比他好,故而一直都宠着他,让着他。

        直到后来,他便觉得她生来就该让着他,只要挡了他的路便是不对,忤逆了他的决定便是不好。

        “皇上请吧!”千香望着夏侯宸。

        夏侯宸望了灵慧长公主一眼,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便只得走了出去。千香看着夏侯宸走远了才折回了屋里。

        “长公主觉得,皇上会相信您的话吗?”千香有些担忧的望着灵慧长公主。

        “我从不指望他相信,从小到大,我都不会把筹码押在别人的身上。”灵慧长公主幽幽叹息着,“一个人的改变,绝不仅仅是别人的蛊惑那么简单。”

        “长公主是说,皇上所做的那些事虽然有崔乐贤的蛊惑,却也是他自己的想法?”千香略为惊诧。

        毕竟她更愿意相信皇上是听信了崔乐贤的谗言,这才和长公主疏远,甚至对长公主下死手的。

        若只是受人蛊惑,至少还可以说不太坏。若不是被人蛊惑,那便显得十分残忍了。

        “千香,人性如此,我们都不得不面对。”灵慧长公主冷笑,“我若和你说,你爹杀死了你娘,还要毒死你,你相信吗?”

        千香想都不想便摇头,“自然不信的,即便奴婢信任长公主,心里却也知晓奴婢爹娘的感情,知晓他们对奴婢的感情。”

        “若是你的确在饭菜了发现了毒药,而那饭菜是你爹亲自为你准备的,你还信任他吗?”

        “是,还是信任,奴婢信他不会害我,那无论看到了什么,奴婢都相信那是个误会。”

        “这便是了。你信你爹,无论谗言如何中伤他,你都不会相信,甚至会怀疑满口谗言的人。可阿宸对我下手之事毋庸置疑。听信谗言也好,自己心生恶念也罢,终归最后动手都是他的决定。”

        千香握了握拳头,只决定心头阵阵发寒。是她错了,她以为若能说服皇上相信长公主,皇上便会长在长公主这边,一起除掉崔乐贤,依然和长公主姐弟情深。

        终归是她所想太可笑了,纵然皇上真下手除掉崔乐贤,也还会在之后除掉长公主。

        因为长公主垂帘听政,手握大全劝也是事实。如今长公主为了对抗那些乱臣贼子而扶持起来的兰圣教势大也是事实。

        而这些都阻挡了皇上亲政之路。

        原来有些感情一旦变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千疮百孔的东西,再是缝补,也都有了痕迹。

        “真的回不去了。”千香深深叹息。

        “再大度的人都容不下一个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即便那个人痛改前非,对你很好,终归都无法改变他的屠刀曾横在你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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