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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第490章

        固然这府里的主心骨一旦没了,便会瞬间衰败下去。

        难怪都说子嗣繁多,才是一个家族兴盛的根本。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人多,总是显得热热闹闹的。

        这一旦没人了的家族,曾经再是鼎盛,也终究衰败。若是表哥真是战死沙场,侯府便是名存实亡,徒有虚名罢了。

        当时表哥并没有成亲,更不要说孩子。这些有爵位的人家,为了爵位能传承下去,有些人家会选择过继个孩子来。不过也并非是过继来的孩子都有用的。

        若是有亲生的后人,那帝王一般不会褫夺爵位。可若是过继的孩子,帝王若想收回权力,便不会允许这样的孩子继承爵位。

        一旦没了表哥,安国侯府的爵位必然到此为止了。

        水生叹息了一声,没说什么。

        到了上院,这里总还算是守着不少仆人。

        君无名让跟来的人都在外面等着,只带了水生一人进去。

        刚进门,便见徐瑶走了出来。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妇人打扮,不是绝美的女子,身上却带着一种恬静的韵味。那种气韵便像是春日的风,令人见之亲切。

        “见过大人。”需要冲着君无名略微俯身。

        “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姑母可好些?”君无名虚扶了一下。

        “老夫人脉息平稳有力了许多,刚喝了药,此时算是有些精神。公子进去吧!”徐瑶让到一边,君无名也就带着水生往里面走。

        徐瑶的目光落在了水生的脸上的,多看了几眼。

        见到老夫人的时候,水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心头千回百转,眼中一酸,竟然带起了些潮湿的朦胧。

        上次见到母亲,还是他出征之日。比起那个时候,母亲真的瘦了很多,看上去也很憔悴。脸色苍白,映衬着一头的白发。他的手颤抖起来。

        母亲不过才不惑之年,以前也一直是好生保养,看上去很年轻,甚至一根白发也无。

        这才多少时日,便已是华发改朱颜。对此,语兰竟是未提过半句。

        母亲竟然憔悴如斯,生生像是老了二十岁。

        “姑母今日可好些了?”君无名坐到床边,笑着和老夫人说话。

        “已经好些了,有阿瑶,我怕是还能活些时日的。你也有事要忙,不必总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跑。”老夫人握了握君无名的手。

        “姑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京城多年,多劳姑母和姑父照看管教。”君无名叹息着,“侄儿有几句体己话想要和姑母说。”

        “好。”老夫人笑了笑,把屋里的仆人都打发出去了。

        见水生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老夫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细细的看着,眼圈竟然渐渐红了。即便那脸看上去似乎很陌生,可眉眼却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

        高度,胖瘦,她看了又看,泪水模糊了视线。

        千般思绪都蜂拥到眸中,化泪穿肠。

        水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孝子沐诀躬请母亲安。”水生一字一字,眼圈越来越红。

        老夫人整个人都颤抖着,君无名看着她的样子,连忙扶住了她。老夫人挣扎着下床来,三步并作两步,踉跄着奔到水生的面前。

        她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手,一如很多年前那样。

        水生愣愣的跪着,自从他稍微大些,便不肯再让人摸他的头,似乎他和母亲也许多年不曾这般亲近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从小就想做个大英雄,所以心里对父亲那样的人是十分崇拜的。

        从何时起,他再不肯在母亲的身边撒娇,玩耍,反而和父亲要更亲近的多。父亲教他武艺,教他兵法,他才十二岁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

        他曾那样意气风发,任性恣意。

        可是他却忽略了,每每他和父亲出征的时候,母亲和祖母眼中的伤悲和担忧。

        没有一个做妻子,做母亲的,放心看着最重要的人到战场上去拼杀。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知道,哪一日便回不来了。

        战场上自然九死一生,可在家中的女眷,又何曾不是夜不能寐,肝肠寸断。

        父亲战死后,他才看到祖母的悲痛欲绝,母亲眼中的绝望。他和父亲固然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多少次几乎就死在了疆场之上,可那些伤痕,也是刻在母亲和祖母心口上的。

        他让母亲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年,真是不孝。

        “姑母,你身子不好,先坐下。我们有话慢慢说。”君无名扶着老夫人坐了下来。“表哥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姑母该高兴才是,表哥在外面还成亲了,孩子都快满岁了呢!”

        老夫人呆愣愣的神色这才有了些变化,目光略带凌厉的落在君无名身上。君无名讪讪的,不好再说下去。

        他早就知晓表哥还在世,却隐瞒了姑母这么久,这一时姑母是没闲暇管他。可过后,姑母还不秋后算账啊!

        “把诀儿搀起来吧!”好一会儿,老夫人才擦拭了脸上的泪,声音却还满是哽咽。

        君无名急匆匆的把水生给扶了起来。

        “母亲,是儿子不孝,让母亲伤心了。”

        “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老夫人的泪又落下来。“其实我如何不知道,他们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你。即便尸身日久,早就面目全非,可我这个做娘的,哪里会没有感觉呢?

        “可我不敢说啊!甚至不敢在脸上露出半点异样来。我怕府里的人不干净,也不敢派他们去寻。”老夫人闭了闭眼。

        君无名满脸吃惊,他想着当时姑母悲痛欲绝的模样,还以为姑母详细那就是表哥的尸首呢!

        不过想想,即便姑母当日真的有所怀疑,伤心却也不是作假。纵然那尸身不是表哥,可却能肯定表哥肯定出事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甚至可能是尸骨无存,才会拿了假的尸首回来充数。

        “如今看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你受苦了。”老夫人泪眼朦胧的凝视着水生。

        “是母亲受苦了。”水生满眼的愧疚。他虽说流落在外,可日子并不艰难,和母亲吃的苦比起来,无足轻重。

        “姑母也不能怪表哥,他一度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见到我都不认识了。”君无名感慨着。纵使相逢应不识,那样的悲凉,竟然有一日他也亲身体会了。

        水生瞪了他一眼,君无名讪讪的笑着,“我又说错话了。”

        “哪有做母亲的会真正怪自己的孩子。我又是希望看到诀儿好好的,又是怕他冒然回到京城来。这京城始终是个是非之地。”

        权位面前,最薄便是血脉至亲。

        曾几何时,她和太后都以为,她们同族姐妹,在京城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而她们的孩子,也会像是幼年那样,一直都关系亲密。

        到底也只是她们所想罢了。

        孩子们长大了,到底什么都变了。曾经的那些情谊,早已经面目全非。

        “还请母亲珍重。”

        “我没事,倒是你,准备如何?”老夫人直直的望进水生的眼里去。

        “表哥一心担心姑母的身子,急着来看姑母。至于今后的事,还要我们坐下来再商议一番。”君无名插嘴道。谁也不知道表哥回京,皇上到底会怎么做。

        既然已经出过杀招,必然是再不敢相信什么相安无事了。

        “也罢,很多事,不是我一个妇人能管的。也只能你们自己去商议了。”老夫人深深叹息着。难怪皇太后把自己关在慈宁宫中吃斋念佛,轻易不肯出来。

        既然有些事无力去管,便也少听少看,不然也只是苦了自己。可终归她是没有那么宽的心,不能也关起门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见老夫人乏了,水生便扶着老夫人躺下。

        “你娶亲了,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老夫人忽然问道。

        “她……母亲若是见了,会喜欢的。”

        “嫂子和孩子都入京了,等什么时候,我设法带他们来看姑母。”君无名笑着说道。

        “入京了?”老夫人急切起来,“诀儿,你自知京城是龙潭虎穴,如何还带着他们一道来?若是有危险可如何是好?”

        “我们既然成亲了,便是一家人,她知母亲病了,放心不下,也想来看看母亲,也让孩子来看看祖母。”

        “她有心了。你成亲了,和以前不同,可不能不顾家,要好好待人家。至于相见之事,不必着急,待时机成熟的好。只有你们都好好的,我才能安心的。”

        老夫人又指了指床头边一个柜子,让水生去打开。水生从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来,老夫人亲自打开。

        匣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对“福禄寿喜”的镯子。福禄寿喜四色间杂的玉石本就罕见,还能颜色聚集在一小块上,能雕琢成镯子的,更是无比珍稀。

        颜色明艳,却又艳而不妖,且水头极好。

        “姑母竟然还收着这样的好东西啊!这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只就尚且难得了,竟然还有一对。”君无名啧啧称奇。虽说他对女人家的首饰不太有兴趣。

        可这样的好玉,却也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这还是我出嫁时候的嫁妆。本想着啊!若是我再有个女儿啊!就一只给女儿,一只给诀儿的媳妇。”老夫人轻轻抚摸着镯子。

        玉石莹润,轻轻抚摸着,仿佛都有水流在里面婉转流淌。

        “你把这对镯子交给她,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老夫人看了看便把镯子放好,连带着匣子交给水生。

        “姑母这样容易就把人认下了?”君无名倒是笑起来。以前楚雯华可总是不得姑母喜欢呢!他还以为寻常女子少能讨得姑母欢心的。

        姑母虽是个很和善的人,可娘说过,这女人啊!再是和善,给儿子挑媳妇的时候却是十分慎重,也尤为挑剔的。

        “诀儿流落在外,一无所有,她都肯跟着诀儿,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老夫人笑了笑。“日子是你们小辈去过,只要你们满意的,我也不多说什么。”

        “我替她谢谢母亲。”水生把匣子收好。

        “去吧!我这里好好的,你轻易不要再回来。”老夫人摆了摆手。

        水生又跪下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这才和君无名出去了。徐瑶站在庭院中,见到他们便迎了上来。

        “君公子带来的药材已是够了。”徐瑶淡淡的说道。

        “多谢夫人费心。姑母这里,还要劳烦夫人些日子。”

        “徐邈在松江府,三月的时候已经成亲了,如今娘子也怀了身孕。”水生低声说道。

        徐瑶猛然抬眸看着他,神色十分激动。好一会儿的,徐瑶才收敛了神色。“多谢。”她清浅的笑着。

        “客气。”

        看着君无名和水生走远了,徐瑶才幽幽叹息一声。侯爷虽乔装的很好,可她行医多年,乔装易容也不是没做过,自然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安国侯还活着,这就好。老侯爷夫人的病算是心病,心中积郁成疾。一旦心中郁结解了,病也就会渐渐好起来了。

        而最让她意外的惊喜,竟然是听到了阿邈的消息。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收到过阿邈的信,也不知道阿邈在何处,好不好。

        虽知凭着阿邈的本事,无论在哪里,该也是会能把日子过好的。

        可见不到人,心里也难免是会担忧的。

        知晓阿邈好好的,还娶亲了,她也能安心。即便不能相见,可只要知晓彼此都好,她也算是知足了。

        出了侯府,君无名便先送着水生回清渠园。

        “可能要过两日,我才能安排玉白同你见面。”坐在马车上,君无名才说道。

        “好。”

        “我只问表哥一句,安国侯府,表哥可还有留念?”君无名认真的问着。

        安国侯府意味着的可不仅仅是这处宅子,更重要的是,这是沐家几代人的基业。也代表着地位权势,甚至是兵权。

        若是舍弃,便是这些统统都不要了。

        那沐家几代人的功勋,也都一一葬送。

        “你担心我舍不下这些?”水生苦笑起来。

        “这毕竟是沐家几代人拿命换来的,甚至姑父也战死沙场。侯府的一切,本就是沐家该得的。”君无名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

        有些东西可并非是容易舍下的。安国侯府今日的尊荣,可都是拿血换来的。

        “以前我也总想着侯府的功勋尊荣。可如今,我是真的累了,我和父亲征战沙场多年,又落得什么下场?父亲战死,我也险些死在江南。

        “祖母因为父亲战死,也抑郁而终。如今母亲才多大年纪,却已白发苍苍。我倒是只想我们一家人过些安静的日子。”水生叹息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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