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守得岁月假一梦

　　夕日照古寺，无人喧旧峰。惆怅天龙去，空馀不老松。

　　当谢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缓缓的睁开眼来，记忆中胸口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来。尝试着蠕动了一下手指，才想起那一抹冰冷。

　　谢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微微偏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柳眉俏面，嫣然动人。谢晋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娇艳欲滴的红唇似是有清水趟过，血水染透。精致的鼻尖泛着光泽，而双目里的瞳光碎碎流转。

　　“呃！瞳光。”谢晋这才发现对方已经醒来，就这么看着他正在看着她。

　　谢晋心虚地转过头去，就要起身，却陡然停住在那张脸前，不敢移动分毫。

　　一把锃亮的匕首正抵在他的下巴，锋利的寒光甚至让他的咽喉都感到一丝凉意。

　　仅仅一掌宽的对视，让谢晋突然一怔。这般千娇百媚的倾国女子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对生命的怜悯。甚至隐隐有一股彻寒的杀意在眼里流转。

　　一上一下，两人对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尽管这个女人美若天仙，但谢晋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突然出手，将他杀死？尽管他救了她一命。但也没忘记自己完全破坏了她的任务计划。

　　“吱呀。”一个小沙弥轻轻推开了房门，没有讶于两人此刻的处境。“两位施主，方丈有请二位前往上客堂。”那小沙弥微笑着双手合十，话语恭敬，神色间尽是坦然。

　　那女忍冷冷的看了谢晋一眼，撂下一句“仅此一次。”就起身离去，谢晋撇了撇嘴角，也跟着起身，和着小沙弥女忍两人，一起离去。

　　在小沙弥的引路下，谢晋两人向着寺内中心走去。这座寺庙很大，一路所过，谢晋看到了整个庙宇内香火旺盛，生机盎然之景。

　　那一栋栋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还有那栩栩如生的石佛岩刻，让感到如坐云端，如在雷音。

　　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黄昏金色的光芒之下，当真是活佛降临一般。

　　那些沙弥往来、罗汉生威，彼此之间打坐笑谈，一派和气，超然物外。

　　转过了天王殿，大雄宝殿便映在眼中，宝殿外的两根柱子，两条天龙盘旋柱上，似要腾空飞天，当真神俊；大雄宝殿里面的正中间便是佛祖，慈眉善目。

　　殿前石阶下，一位高僧有如老松一般立在那，看见谢晋两人，便轻轻点头微笑，迎将上来，单掌念着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义德，见过两位小施主，方丈就在殿旁上客堂中。”义德侧身，一手轻轻摊开指引。

　　“劳烦大师了！”谢晋双手合十，恭敬回礼。

　　似乎是受到佛法的影响，就连女忍也收敛了煞气，脸色恭顺了许多。

　　两人顺着义德大师的指引，缓步踏上大雄宝殿侧面的台阶，走到一半，谢晋忽然抽了抽鼻子，皱起眉头，“怎地有一股酒味？”

　　疑惑间，走到客堂门外，看向两旁的金字行草楹联。

　　“来得须弥朝圣境，住进芥子礼尊颜。好字！”

　　细细琢磨着联中字迹，谢晋不禁感叹，“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真真是性灵浪漫，禅意神妙！”

　　取出怀中的古砚碎片，谢晋感慨一声“归来还须天池洗，不怕冬夏火与冰。当初读来还以为是某位儒家前辈，没曾想竟是位佛门先贤，可谓高远！”

　　两人缓步走到客堂门前，轻轻推开古旧的木门，踏入门中的两只脚，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门槛之上。

　　一个孤独的声音，回荡在厅中，“师叔，你来了……”

　　在那客堂外，静止的谢晋体内，一道虚幻身影缓缓飘出。

　　“来了……”剑老轻叹，走到那老僧身前，盘膝坐下，接过递来的酒壶，喝下一口。

　　“看到砚台的那一刻，有点熟悉，只是枯坐了三千年，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倒是没曾想，还能见到当年的小沙弥。”

　　剑老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僧，“你比我还老了……”

　　“比不得小师叔功参造化……我在这里喝着一壶假酒，守着一座假庙，假活了三千年，就是人不老，心也老了。”那老僧看着门口两张清嫩的脸庞，往事注到心头。

　　“小佛光，这些年……难为你了……自打出了九莲、还了红尘，还能在三千年后听见一声小师叔，不坏，不坏。”剑老落寞一笑。

　　“小师叔，那个娃儿……”佛光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谢晋，如同看到了希望，其内蕴含的痛苦与哀伤都淡了许多。

　　剑老沉默片刻，眯着眼睛淡淡回应：“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试了才知道。”

　　“呵呵，他是小师叔的弟子，虽然差了三千多岁，但我唤他一声师弟也是正常，就是见面礼有些寒酸。”佛光饮下一口，自嘲一句。

　　剑老接过酒壶，摇了摇头，“你这见面礼若是寒酸，那这世上就当真没有别的礼物了！”

　　“呵呵，小师叔说的也是，只是送出这份礼后，还请小师叔出手，彻底绝了后患，我也能脱离苦海，再入轮回了。”佛光话语沙哑，眼中含着点点泪光。

　　“嗯！”

　　剑老看着佛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也只有亲历当年的大劫，才可以让一个纯真的小沙弥，一个太虚境的大能，编织出一个虚假的幻境，陪伴自己，也封印了那个畜生三千个春秋。

　　“小师叔。”

　　“嗯？”剑老再饮一口。

　　“如果……有一天成功了，你说，我还能看见吗？”

　　“当然能！小师叔什么时候骗过人？”

　　“我记得这句话云月他们和我提起过……小师叔当然不会骗人！”脸上长满了褐斑的老僧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落在剑老的眼中，仿佛又看见了三千年前那个天真的小沙弥，从小就自带佛光，于是师兄就给他起了个法号，叫佛光。

　　“小师叔，那我就先走了，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佛光轻松一笑，“有小师叔在，就是轻松啊！”

　　“好！”剑老看了看门口的谢晋，终于下定了决心。

　　再饮下一口，右手抬起，向外一挥，消失不见，一切又都恢复如常。

　　谢晋和女忍的的右脚也轻轻地踏入了客堂之中。

　　那里，有个老僧，举酒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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