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黄金家族的末路
应天皇宫，乾清宫。
说实话，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本雅失里，朱瞻垶的内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带着同情的感叹。
在明面上，当年的叱咤天下的黄金家族就仅剩本雅失里这一支了，而本雅失里的儿子已经在朱瞻垶北巡的时候被杀，也就是说本雅失里现在就是黄金家族的独苗苗了。
当然了，那些旁系和散落民间的没法算，虽然日后必定还会有人打着黄金家族的幌子揭竿而起，妄图恢复蒙元的统治，但无论如何，那些人也不会得到像本雅失里这样的程度。
这就好像当年的刘备一样，就算是汉室血脉，但总让人觉得差了点儿意思。
从永乐七年亲手埋葬了大明的十万大军到现在形单影只沦为阶下囚，本雅失里这些年来经历的太多太多，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曾经无比接近那个他意图摸到的高度，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棋差一着，最终跌落人生的深渊。
“有什么想说的吗？”朱瞻垶看着跪在地上的本雅失里，缓缓开口。
说实话，朱瞻垶还真的是挺意外的。
当初，在草原所有的势力中他最不看好的就是本雅失里。
在朱瞻垶看来，不管是瓦剌三万还是阿鲁台，就算是已经归附大明的朵颜三卫的威胁都要比本雅失里大，因为与之相比的话，本雅失里给大明带来的伤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没错，本雅失里的确是让大明的十万大军葬身漠北，但再想想看瓦剌马哈木的孙子也先，那可是一手早就了土木堡乃至于以后北京保卫战的。
阿鲁台呢？虽然他好像没有本雅失里那么“辉煌彪炳”的战绩，但他却跟大明墨迹十几年，甚至把老爷子都给熬走了。
至于朵颜三卫……
不说了，一步步入关的棋是让大明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本雅失里的战绩也就那十万明军了，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在朱瞻垶看来是最弱的人却活到了最后。
阿鲁台死了，被筑成了京观不说还是京观的底座。
瓦剌三王死了，就连宗亲血脉都被大明一扫而光。
朵颜三卫虽然只是解散，但却算得上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他们被打散编入大明。
如果说草原以后诞生了枭雄想要复辟蒙元的统治，那必然是打着某一个旗号，而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必然不会是朵颜三卫。
也就是说朵颜三卫就连被拿出来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看看本雅失里……
阿鲁台、马哈木、太平、秃孛罗、察罕达鲁花……
这些人死的死，软禁的软禁，唯独只有本雅失里一直拖到了现在，虽然他这段时间过得一言难尽，但在这段时间内也是自由之身，甚至还一度威胁到了朱瞻垶的生命。
“没什么好说的……”本雅失里缓缓开口，嗓音喑哑，似乎是经受了很多的折磨。
“从哈里勒突然让人把我控制起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最终没有遵守他们先祖的约定，也没有遵守他对我的承诺。”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完了，等待着我的就只有你们南明无穷无尽的折磨。”
“我知道你们抓住我是想要收买人心，告慰那所谓的十万英灵，我没有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朱瞻垶轻轻开口。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本雅失里都很清楚，有些事情哪怕是他们也都不能做主的，就比如本雅失里的这句话。
“草原败了，我的儿子死了，现在我也落到了你们的手中，黄金家族在我手中断了血脉……”
说到这里的时候，本雅失里抬起了头，双眼中黯淡无光。
“我没有脸去见先祖，我不能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请你们将我的尸身丢掉吧，千万不要送回草原。”
朱瞻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走到了老爷子的身后。
长生天是草原的信仰，成吉思汗这四个字的含义就是“长生天之力而为汗者”。
本雅失里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也不是不能达成，或者与其说是本雅失里最后的愿望，倒不如说是既定的事实。
作为草原的最后一点火苗，又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大明在得到了本雅失里之后势必会献俘太庙告慰列祖列宗的。
至于献俘太庙之后……
反正本雅失里回不到草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已经失去作用的人，而且还是一具尸体大费周章。
“带下去吧……”朱棣揉了揉额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有些时候，当你穷极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就摆在你的面前时，有些人会陡然生出索然无味的感觉，完全不复当初的那种热血和冲动，也没有了以前的你在想象目标达成时的情绪。
梦想达成了，一切也就索然无味了。
老爷子的后半生一直在跟草原作斗争，无时无刻不想着彻底覆灭草原，为的就是希望他百年之后能够给太祖高皇帝一个交代。
然而，早在朱瞻垶北巡灭掉了瓦剌时，朱棣的这个梦想就已经达成了，现在的本雅失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被遗落的尾巴终于收拾掉了，但尾巴再怎么重要也只是尾巴，永远不及本身重要。
“垶儿啊……”朱棣招了招手，示意大孙子坐到旁边，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萧索和寂寥。
“你说这草原到现在算是彻底没了根儿了，等永乐大典编完，爷爷是不是就有底气去见太祖爷了？”
朱瞻垶闻言不语。
纵观老爷子的一生，你可以说他是个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皇帝，但你也不能否认他的功绩。
作为老爷子的亲孙子，朱瞻垶很清楚，老爷子这一生都在追逐着太祖爷的脚步，心心念念的都是希望在百年之后能得到太祖爷的承认。
现在安南平了，草原平了，虽然在功绩上无法跟建国的太祖高皇帝相比，但老爷子也可以说是汉人皇帝中某个方面的第一了。
现在的大明，在国土上南至安南，北至不里牙惕，虽然更西面的乞儿吉思甚至是帖良古惕还没有彻底收服，但在名义上已经是大明的国土了。
现如今的大明疆域，真的可以说是汉人王朝中的佼佼者了，若是再能够解决关西七卫甚至是收复西域，那么在汉人王朝中，大明的疆域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再看内政，考成法、替补法、摊丁入地法三法并施，大明不敢说吏治清明，但也算的上是比较好的了，再加上新粮的辅助，大明在所有人心中都是前景光明的。
以往的朱棣总是被政事被局势所牵动，总是在忙碌着，所以才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但现在本雅失里一来，朱棣才发现，他好像已经达成……
不！是远远超过他靖难成功之后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似乎，等永乐大典编修完成之后他就真的无憾了，因为他觉得就算是太祖爷也不会不认他。
或许会就靖难一事跟他发发脾气，但在别的事情上他自信自己能过关。
“爷爷这就满足了吗？”朱瞻垶敏锐地感觉到老爷子的情绪不太对，赶忙开口。
“您是不是忘了关西七卫了？”
“自汉凿空西域之后，西域就一直是我汉人江山的，也就赵宋软弱无能，难道爷爷不想收回西域吗？”
他不知道老爷子这时候算不算是失去了人生的目标，会不会就因此而沉沦甚至是升起去见太祖爷的想法，但他知道老爷子的情绪不对劲。
“是……”朱棣闻言一怔。
西域，这块地方大明已久没有拿下，算得上是在疆域方面唯一的一个遗憾了。
正如大孙子所说的，自汉时凿空西域开始，西域就一直是被冠以汉这个字的。
现如今他的大明平了安南，扫了草原，怎么能放掉西域？
更何况，早在前几年大明还未对草原真正动手的时候，关西七卫就已经有不听话的前兆了。
“好啦，爷爷没事儿了。”朱瞻垶笑着摸了摸大孙子的脑袋，从大孙子眼神中感受到的那份关心让他感觉很温暖。
“走吧，你不是还想着去看看能不能从本雅失里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爷爷没事儿了，你去吧。”
不管是朱棣还是朱瞻垶，想问本雅失里的都不只是刚才的那一点，朱瞻垶问的其实都是他们个人情感相关的，但本雅失里这个人还有更大的作用。
通过本雅失里，大明可以知道帖木儿帝国的近况，虽然得到的可能不多，甚至是很少很少，但再怎么说也比没有强。
再说了，本雅失里在大明联系哈里勒之前，他在帖木儿帝国一直都被奉为上宾，这是因为黄金家族的关系，因此本雅失里也极有可能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消息。
“爷爷，那孙儿就先过去了？”朱瞻垶有些迟疑，完了还不放心地加上了一句。
“您真的没事儿？”
“真没事儿，放心吧。”朱棣和煦地笑了笑，甚至还带起了几分调笑。
“爷爷虽然看不到你登基为帝，但最起码也得看看曾孙子出世吧？”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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