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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瘟疫


因为手指被小虎又咬又舔和一阵盖过一阵的喧闹声而睁开眼时,阳光已经钻进屋子。一边埋怨那只不符合昼伏夜出规律的动物,一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来。

        没有韦谏的身影,她自己好好盖着被子,霸占着整张床。

        又是做梦?

        蜗牛似的起床、蜗牛似的套上鞋、蜗牛似的挪到桌边喝下一大杯冷水,一身鸡皮疙瘩消失后,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大脑开始正常工作。

        喧闹声似乎是从正厅那边传过来的。

        有了昨天的经历,神经立时绷紧。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往外张望,正对上一个端着水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小厮。

        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人问“给我的?”,另一人连声“小人该死”。

        叶其安一把抢过铜盆奔进屋内,快速地洗漱,一边问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小厮:“外面怎么那么吵?”

        小厮看起来年纪不会比双福大,惊惶不定的样子:“小、小人听说,是外面的造反,快打进府里来了。”

        从水盆里抬起头来,注意到小厮发抖的手,叶其安强行按下了自己心里的慌乱,微笑:“别怕,大人们会想办法的。”

        “可、可是,”小厮反而更是几乎哭出来,“小人见扶了李大人回来,满头的血……”

        叶其安已经冲了出去。那小厮惊得怔在原地,随即被从屋里窜出的小虎吓得“哇”地一声叫出来,差点坐倒在地。

        开封府门处嘈杂混乱。地面上狼藉一片,不时还有石块木棍越过墙头飞进来。

        开封府差役都聚在开封府正门前,面朝大门,严阵以待。那位知府李大人在仆从照料下坐在一边,头上的确受伤了,不过倒没有像那小厮说得满脸是血。数名差役手举长棍紧张地在墙边巡查,观望着墙上的动静。

        “宁大人!”叶其安奔朝自己熟悉的人群。

        宁常回头看到是她,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将她拦住:“叶姑娘,太过危险,莫要走近!”

        “宁大人,什么事?”

        宁常正要回答,几声惊呼,不远处墙头上突然冒出个人。墙下的差役立刻抬起长棍击去,那人一声痛呼栽下墙去,但一截燃烧的木头已经抛入了墙内,随即开始有更多的火棍、石块飞入,一时四周浓烟滚滚,火花四溅。

        呼喝着,差役们忙着奔走端水灭火。

        “宁大人?”叶其安望着眼前的混乱,“到底怎么了?”

        “一股暴民正欲攻入开封府。叶姑娘,”宁常突然朝她一抱手,痛心疾首,“此次宁常将姑娘送入这阿鼻地狱,愧对皇命、愧对殿下、愧对姑娘,万死不能辞其咎……”

        “宁大人!即便不遇到你们,我也是要来开封的!”叶其安摇头,看看四周,“双福呢?怎么不见他?”

        “双福?哼,那奴才,”宁常顿足骂道,“擅作主张,私自出府,若非姑娘义兄出手相助,此刻只怕早丢了性命!”

        韦谏?叶其安一震,本能地低头掩藏了表情。

        这时,仿佛为了应景,墙外突然飞进一物,落地时,众人都听到脆脆一声惨叫。

        “双福?!”叶其安惊叫,不顾拦阻冲了过去,只看到双福那张像涂了染料的娃娃脸上额头、嘴角的鲜血,一下子慌了,“你怎样?没事吧?”

        看到是她,双福居然裂了嘴笑:“主子,小的没事。要不是韦公子把小的扔进来,小的……”

        “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一耳光。

        “主……子?”

        “别叫我主子!”叶其安怒气冲冲,“小屁孩!我管不了你!外面那么乱,跑出去做什么,连命都不要了吗?你要是有什么事,家里的母亲妹妹要靠谁来养活?背着主子做傻事,这样的下人谁稀罕要?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瞎操什么心?……”

        一开始还有些瑟缩的样子,到得后来双福反而捂着脸傻笑,嘴角都弯到耳根去了。

        墙外喧嚷声突然高起,半空中人影晃动,眨眼间,一个旧蓝长衫青年已飘然而落,迎风凝立众人面前。袍角随风翻飞,耳际一缕长发轻轻拂过眼际,精致的面容、淡定疏离的神情。一片火光雾尘中,惊怔了众人双眼。

        “你!”叶其安仰头迁怒,“明知他受伤,干吗还把他那么高的扔进来?”

        韦谏折身上前,将四处晃荡的小虎提起丢给她:“不出三日,疫区便会扩及全城。若不想死,即刻随我出城。”

        “出城?城门不是封闭了?”

        “我若要带你出城,”说话的时候,韦谏似有似无地朝四周掠过一眼,“凭他们恐怕拦不住我。适才我已查探过,咱们从城北走罢。”

        “韦公子。”宁常忽然走过来。叶其安忙起身,隔在中间:“宁大人……”

        “韦公子,”宁常仍然朝向韦谏,语气诚恳,“宁常自知罪责难逃,辜负殿下所托,倘若耽误下去,恐怕对叶姑娘更加不利,如韦公子能将姑娘平安送出,宁常及所领人等谨听调遣,在所不辞!”说着双手抱拳高举过顶。

        韦谏微微侧身让开,不置一词,眼睛却望着叶其安。

        “带我走,那他们呢?”叶其安迎着他的目光。

        片刻,韦谏冷哼一声,随手挥袖向后震开空中飞落的火棍:“罢了。”

        宁常从他们两人的对话中瞧出些端倪来,忙道:“叶姑娘……”

        “宁大人!”叶其安郑重颜色,“我们塞外的女人,也懂得义气二字。大人不是也能走却没走吗?自从来到这里,见到了许多人和事,改变了我对这里的一些看法。我虽然不是这里的人,但是这里仍旧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我又怎么能自私离开。现在重要的是解决目前的危机。外面那些人,也都是被逼无奈的可怜百姓,不能弃之不管。我知道大人是个爱民的好官,这一城的百姓,救得一个是一个。有了人,才会有天下。是吧大人?”

        宁常似有所动,沉吟着,仍是摇头:“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宁常敬佩。不过若是只有百姓造反也便罢了,而疫情来势汹汹,纵使韦兄弟功夫卓绝,也未必能保的姑娘无恙。”

        “大人,正因为有瘟疫,才更不能离开。实际上,在疫情控制之前,我认为这城里的任何人都不应该离开。开封城内的疫情已经是事实,无法改变,但如果城里的任何一个人出城,都有可能让疫情扩展到更远的地方,那样的话,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也会下令将全城封闭。我很怕死,可更不想在五十年后仍旧为此时的逃离寝食难安。更何况,只要防治得法,瘟疫也并非不可战胜的。这世上,比瘟疫厉害的东西还有成千上万,总不能都用逃避来解决问题。而且,”叶其安转头,目光依次移向双福等与自己一同来到开封的人,最后停留在身边的韦谏身上,一笑,“有这么多同伴,大家携起手,不一定会输!”

        宁常的脸色数变,终于仰天一笑:“不错!”继而垂首一礼:“叶姑娘,宁常眼拙。殿下得姑娘侍奉左右,乃我大明之福……”

        “大人!人散了!”府门旁的差役忽然大声喊道。原来墙外的喧闹声已不知何时停止。

        李知府示意差役们慢慢打开了府门。门外的景象令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还人潮涌动,此时却冷清无人,只剩下一地狼藉。

        “出去看看。”宁常果断示意属下。话刚出口,众人都觉得眼角蓝影一晃,早有人抢出门去。宁常随即朝属下摇了摇头:“不必了。”

        不一会儿,蓝影一晃,韦谏已经回到府内。

        “怎么回事?”叶其安迎上去,“为什么人都走了?”

        韦谏微微皱眉,眼瞳深不见底,突然一只手抓住她手腕,沉声道:“你当真不走么?”

        “韦公子!”宁常上前来,“外面情形怎样?”

        韦谏慢慢松开了手,垂下双眼,再抬起时已平静无波:“百米之外有具尸体,恐怕正是染病而亡。”

        “尸体?”宁常和身后众人都是面无人色。一时间,周围一片死寂。良久,那位李知府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步伐沉重地往走去。几名侍从急急跟了过去。

        “门外众人定是发现同伴染病惊吓而逃。”宁常满面凝重,“疫病扩散全城,想走怕也迟了。当务之急,便是找出解救良策。万不能束手待毙!……”

        一阵风卷起散落一地的黄叶,众人望着开封府外空旷的街道,眉宇间尽皆乌云密布。

        轻吐一口气,韦谏将手从双福背上撤开,坐到一边闭目调息。

        对着睁开眼朝自己迷眼笑的双福,叶其安怒目而视:“不是说没事?”

        嘿嘿笑着,双福挪下地来,倒了杯水恭敬奉上:“主子,我真的没事,那是上回受的伤。”

        “既然知道受伤了,刚才为什么还那么莽撞?”

        双福缩缩肩:“刚才——小的,小的见到有个人拿着主子的包袱……”

        “包袱!包袱有那么重要吗?”叶其安瞪着他,半响,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下来,“好双福,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记得以后绝对不能拿自己开涮,知道吗?”

        不一定知道“拿自己开涮”的意思,不过双福见到她神色缓和,还是咧嘴一笑,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主子!”一张脸上本就青紫遍布,这时又添了几道新伤,真是像开了个大染坊,叶其安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摊在床上的小虎忽然抬了头,望着房门外。不一会儿,宁常一行人出现在房前。

        简单见过礼后,宁常在桌边坐下,两道浓眉拧得化不开。

        “大人,”叶其安送上水,“怎么样?”

        “哼!”宁常突地在桌上一拍,震得杯盏乱响,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正色道,“李知府不愿见我,将左右人也都遣开,闭门不出。宁某逾权,已吩咐府中搜集服中药物,熬煮汤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府中所剩药物无几,更何况食物匮乏,恐怕难撑十日。”

        “药房在何处?”韦谏突地睁开双眼。

        宁常眼一亮:“韦兄弟也懂医术?”忙示意门边下人。

        “皮毛而已。”韦谏站起身来,随着那小厮走出门去。

        “韦兄弟医术——”宁常满脸希翼地看着叶其安。

        后者摇头:“不知道。”

        宁常一滞,叹口气:“罢了。只望我等洪福齐天罢。”

        “宁大人,成事在天,但谋事在人啊。咱们还是得奋力自救才行。”叶其安望着门外星空,“现在城门封闭,得想办法找足够的药材,如果能有足够的药材和医生,做好消毒隔离,控制疫情发展,事情就有希望了。那群围攻开封府的人要是内中还有病人,那可就是一颗走到哪里爆到哪里的定时炸弹呢……”

        “定时炸弹?”

        “啊!这个啊,”叶其安忙笑,“我家乡的谚语。呵呵……”

        “噢——”宁常点点头,“不错。姑娘刚才所说宁某也思虑再三……”是个敢担当、头脑清醒的封建官员啊,叶其安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城内所剩药材恐怕堪忧,宁某自当去与城外主事大人禀报。但这城中乱民和疫区情况——”他似乎无意识地在桌上轻叩,“开封府中人手太少,何况疫病自鼻口而入……”

        “嘿嘿,”叶其安笑,“这个我可是有办法噢——”

        没想到当年科技夏令营的劳作成果会在这里派上用场。韦谏回到房中时,叶其安已经带着一个很牵强的口罩朝他炫耀。

        “怎么样?”叶其安左右摇晃着脑袋,“我决定给它起名叫猪鼻子。”

        那罩在她口鼻上的东西确实突起得有些像猪鼻子。韦谏也不由得露出浅笑。

        “做什么的?”

        “简易防毒面具。”叶其安解下来地给他,暗自平息因为对方笑容加速的心跳。

        “韦兄弟,”宁常凑过来,“叶姑娘说此物可防疫病自口鼻而入。”

        “中间再塞上棉花和木炭,应该会有作用的。”叶其安动手示意,“总比没有好。”

        “木炭确有解毒之用。”韦谏点头。

        宁常苦笑,仍是接过口罩大步出门:“宁信其有,宁某这边去准备。”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去。

        “你也早些歇着吧。”韦谏递给她一颗药丸,就要往外走。

        “唔——”叶其安一边往嘴里塞药丸,一边喝水,另一边揪住他袖子,“还早呢。”

        的确还挺早,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正是上网的黄金时段,何况又不是无事春秋,怎么可能睡得着。眼一斜,双福几分焦虑的斑斓脸映在烛光里。这小子大概又会嘀咕什么孤男寡女,即便是义兄妹也不可太过亲近之类的话。之前趁着没人注意就咬着耳朵苦口婆心了一番。脑袋一麻。“那个,那睡就睡好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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