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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文吝的爸爸2




        张朋春回到家,心里闷闷的,他猜不透文开艺为什么会这样,她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呢?中午吃饭,只有娘和他在,看他丢魂失魄的样子,生气地说:“你爹不在,不然,我一定会让他削你的皮。”

        张朋春吃过饭还在想心事。他突然跳了起来,什么都明白了,他要找到爹,问个明白。他勾着头,一转身冲出屋,却与一个人撞个满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个人却被撞个仰八叉。他抬头一看,撞倒的是爹。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快步走上前,把爹扶起来的。这回因为心中有气,他站在那儿,气咻咻地,不动地方。

        张四德笑骂道:“我说你小子急啥的,要去奔丧呀,可你老子还未死,你,你急着做啥?”慢慢地爬起来,掸掸身上的浮尘,竟哼起了歌。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再也不要和文家丫头往来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原来你还说我势利眼,现在我告诉你,爹再开明,这回也不能同意了。张四德看着儿子,说:“文家那丫头昨夜被人强奸了,还不知羞耻地到派出所报案,竟然人证物证一样没有,派出所查谁去,案子没法查,她这回丢人丢大发喽。还想缠着咱朋春,做梦去吧!”说完,又哼起那没词的调子。

        张朋春听了,眼前幻像迭生,感觉他的天塌了,拔腿就向外跑去。张四德急得大声叫骂,追出来,哪里还有张朋春的影子。

        六

        张朋春走近小院子,门没有关,院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文吝肯定在做作业,文开艺一定在旁辅导着。

        走到堂屋前,伸头探视,果然,文吝趴在小桌上安安静静地做着作业。看那模样就惹人喜爱。小身材端正坐着,小手规范地执着笔,写在练习本上的字就是初中学生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显示着他的机敏和活力。那眼珠儿一转,马上脸上笑起来,肯定是疑难问题解决了。文开艺坐在旁边,是在给文吝钉书包系子,时不时看着做作业的文吝,脸上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看到这和谐的画面,张朋春想进去,又想马上退回去,他不忍心破坏这对母子幸福满满的世界。刚转过身离开,脚碰倒了靠在墙上的锨,发出一声轻响,倒把他吓了一大跳。文开艺放下书包,走出来,看到还在愣神的张朋春,冷冷地叫道:“是张老师,怎么这就要回去?”张朋春支吾着,很窘迫。

        这时,文吝走出来,探着脑袋,一看到来人,一个跑跳飞跃,一把拉住他的手,“张老师,快来家里坐!”

        只要一看到文吝,张朋春的眼就眯上了,脸上的快乐涨满了,他说:“作文竞赛成绩不错,可不能骄傲呀。”

        文吝使劲地点点头。“张老师,我真是喜欢你,你教我语文,我回回拿第一!”他得意地看着妈妈,“张老师,快到屋里坐。”

        “呵,还真是位好客的小主人。”张朋春说。牵着文吝的手,来到屋里。

        文吝把作业和练笔拿给张朋春看。张朋春夸奖说,作业写得认真、很正确,练笔写得很不错!又指出了几处问题。文吝安静地听着,领会了,抿着小嘴笑了。

        文吝看着妈妈,又看了张老师,歪着小脑袋,好像在想清什么问题,然后他悄声问道:“妈妈,我想让张老师做我爸爸,好吗?”文开艺沉下脸。文吝把嘴闭上了。他看着张朋春,口中叫着:“张老师,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张朋春看着文吝,微笑着说:“啥事?”

        文吝低声地说:“我想让你做我爸爸。以后我再参加比赛,我就和小朋友一样,也有爸爸陪着比赛了。”文吝刚把这话说完,调皮的小眼睛在文开艺和张朋春之间连线着。然后,一溜烟似地跑出去了。

        文开艺拿起书包,小心地缝补着。张朋春坐在那儿,如坐针毡。他心中有个强烈的渴望。他热烈地看着文开艺,心中的一簇簇话儿只在嘴边回旋。

        七

        夜已深了,文开艺坐在床上,靠着墙,还是睡不着。灯早就关了,屋里屋外都是黑沉沉的,可她的心里,却在放电影。那一段往事,又在心里浮泛开来。

        那天,张朋春不管不顾地闯进家来,她正放声大哭。眼前的情景好像把他吓着了。文开艺与母亲抱头痛哭,泪珠儿成串地掉下,跌在脸庞上,又落在对方的衣服上,湿透了衣衫。

        张朋春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离开了。

        年轻啊,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当她挣脱气急败坏的父母,毅然决然地跑到派出所报案,一定要抓住凶手,让暴徒得到应得的惩罚。她问过张朋春,竟然不是他!那就不能原谅了。

        录口供的女民警小心地问着哭天抹泪的文开艺,小心地记着,最后,非常委婉地问她是否保留了相关的证据,她真的傻眼了,那么脏的东西,她会保留吗?女民警说,那就不好办了。一是你是在醉酒后沉睡中,没看到凶手的样子;第二,最有力的证据你没有保留。这个案子,侦破难度大呀。不过,你报了案,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还你个公道的,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文开艺又去了多少次,可每次,民警都在忙碌着。只是说,这个案子侦破难度很大,正在调查呢,请耐心等待。

        糟糕的事还在等着她。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害怕丢人,民办教师报名过了时间,她被除名了。原来张朋春说要替她报名的,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可有一件事不能无所谓,那就是她发现身体出现了异常,母亲怀疑,到医院一检查,果然,她怀孕了。她下决心,要生下他。父母大惊失色,邻居风言风语,说她着魔了,竟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她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生下来,可以帮助找到凶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也要去做。

        父亲拍桌砸板,说你如果想这样做,你就走出这个家门,我们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于是她来到镇上,在妇联的帮助下,找了份工作,安排了住处,才算安了身。

        另有一件事困扰着她。十多天后,张朋春来了,痛哭流涕,向她忏悔,说自己就是那暴徒,被酒麻醉了神经,被魔鬼摄去了灵魂。

        打死文开艺也不相信,他不过是看自己可怜吧,同情她是不需要的。

        “我们曾经山盟海誓,我没有背弃我的诺言,只是做了一件让你不原谅的错事,错了,还不敢承担,我是个懦夫,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请你原谅。请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赎罪!”张朋春痛哭流涕的情景如在眼前。如果是这样,更不能原谅他。懦夫!如果当初你承认了,事情虽然糟糕,可怎么也不能到这种地步。所以,她不能原谅他。

        文吝对张朋春的态度是始料未及的,就算自己不原谅他,可儿子竟和他如此地投缘,血缘至亲,是啥也隔不断的。古代这样的事情多了,无论是多么不可原谅的,最终孩子不都是认祖归宗了吗?

        可是她不好开这个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心灵的创伤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结痂褪疤呢?

        文开艺思绪万千。许多事情,现在的过去的甚至是将来的,杂乱无章地在她的脑中扭作一团,她痛苦地挣扎其中,都控制不住了,她要狂吼。她爬起来,走进文吝的卧室,她打开灯,文吝侧着身,弯成了一张弓,又好像给她设定的安全的避难所,脸上很平和,淡淡的笑容。文开艺的心绪平和了。

        她走进院子,四周黑沉沉的,只有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好像要说着什么,可什么也没有说,只把那眼睛快乐而善解人意地眨一眨。那神情好像说,我们理解你,你会幸福的。她盯着天上的星星看,想知道她的幸福在哪里,希望星星能够给她指点迷津。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一声低低的声音传来,那样低,隐隐约约的,仿佛来自己心灵,她听到有人叫她,声音急切。

        文开艺慌了,她想赶紧回屋,那声音叫得更急了。这回她听清了,声音来自大门跟,而且是很熟悉的。那是张朋春的声音,“开艺,开开门,我有话说。”

        文开艺很惊慌,她怕人在深夜打扰她,只要是天黑,谁来她也不开门。当她知道他亲口说出的真相,她就憎恶他,是个懦夫!千百次的忏悔,只能徒然增加他的罪过。这是不可原谅的。可她心灵里却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渴望,如果是他,她的心会稍安。

        文开艺把头凑近门跟,把声音尽量压低,“张老师,你走吧,大半夜的,传闻出去不好。”

        “开艺,你开开门呀,这么多日子,看着你这样,我的心碎了,碎了,你就让我进来吧,我把话说出来,就是死也无憾了。你应该了解我的。”

        就这句话,文开艺哭了,泪水无声地掉落下来。

        多少年了,有多少次,深夜有人骚扰,都是张朋春来了,与人争,与人打,解了她的围。

        为了张朋春的婚事,张四德也曾来兴师问罪,也曾来哀求她放过朋春。后来又来求她,答应嫁给朋春吧,“舍下这张老脸,你就同意了吧?我这可是都为了儿子,他只中意你呀!”可文开艺一口回绝了。

        她终于哭出了声,打开了门。

        张朋春进来了,黑夜掩盖了他的窘相,他急急地说:“开艺——”他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忍心你遭这样的罪,如果有苦有痛,希望老天都转给我吧!”他想抱住她,但最后,他只拉住了她的手。

        文开艺挣脱了,拳头像雨点似地落在张朋春的身上。张朋春不躲不闪,她终于主动紧紧抱住他,呜咽着,久久地。

        八

        到医院的第二天中午,文吝睁开了眼。文开艺惊喜异常,激动而柔声地问道:“儿子,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呀?”

        文吝点点头。他看着妈妈关切的样子,又急忙改口说:“已经不很疼了,我感觉好多了。”

        文开艺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虽然生活曾经让她寸步难行,可儿子,是多么懂事啊,他是她的止痛药和安慰剂。

        文吝环视了一下病房,急急地问妈妈说:“妈妈,爸爸呢?”

        文开艺说:“爸爸早上还在,希望你早日能清醒过来,他到学校上课去了,如果爸爸在这儿陪着你,班里的学生就没法上课了。”

        文吝懂事地点点头。“有爸爸,还是老师,真好,他随时可以给我上课的。”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那他以前为什么不承认是我的爸爸呢?”这个问题把文开艺难住了,幸亏派出所里的人来调查取证,给她解了围。

        来了两个民警,一位个高,一位稍矮。他们向文开艺表示问候,说明了来意。高个子自称姓刘,同伴姓陈。刘警官问道:“文吝同学,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很坚强呀,两位叔叔看你来了!”

        文吝开心笑了,说:“我应该向警察叔叔学习,长大了,我也要当一名警察!”在场的人全笑了。

        刘警官问:“文吝呀,那天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还能记起什么事,告诉叔叔好吗?”

        文吝点点头。于是他讲起来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陈警官记录着。

        文开艺感到糊涂了,那个孩子多么仇恨文吝,把文吝伤得这么重。哪有这么恶毒的人,竟然还是个孩子!

        民警看着文开艺,说;“当年,您发生了不幸,并且到派出所报案,可一直没有侦破,我们深表歉意,这件事其实与此有关。”

        一句话犹如一个沉雷在心灵深处炸响,惊得她瞪大了眼睛,儿子被刺,竟与那事有关,真让人匪夷所思,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刘警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刘警官点点头,看了文吝一眼,对文开艺说:“到外面去说吧。”文开艺点点头。随着他们来到楼梯间。这儿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警官说:“我们已经查实,当年强暴你的人姓高,有偷盗的恶习。那天,两家摆宴,宴罢而归,他潜到你家,看你睡得很熟,突生歹意。一次与老婆争吵,说露了嘴,他老婆就跟他闹,扬言要到派出所报告,还说,连逆子都有了,跟高宁一个班,叫文吝。以后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高宁听得多了,对文吝心生恨意,认为是你破坏了这个美好的家庭,连文吝也是不可原谅的。那天,高宁带着一把短刀来到学校,把文吝约到校舍后面小树林……”

        陈警官的话勾起了文开艺沉封的往事,心中的恨意再次被激发出来,她的脸变得有点狰狞可怖。刘警官安慰她说:“您放心吧,那个坏蛋已被拘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九

        当张朋春急急地赶来,病房里已经灯明如昼了。他推开门,文吝一眼就看见他了,高声地叫起来“爸爸,爸爸!”

        文开艺急切地叮嘱着儿子:“慢点,会疼的。”她看着张朋春,目光里满是迷茫。

        “爸爸,快来给我讲课!”文吝快活地说。

        “好呀,”张朋春高兴地说,手里举着本子。

        文吝骄傲地对妈妈地说:“爸爸是老师,真好,我要上课喽。”

        等到文吝睡觉了,文开艺的泪流下来了,她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肯担下这恶名?”

        张朋春很惊讶,他说:“你说你整天想的啥?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文开艺哭得更厉害了:“你为啥不肯对我说实话?你的血不能输给儿子,护士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说有亿分之一的可能,父亲的血不能输给儿子,我当时还真的相信了。可今天,派出所的民警来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那恶棍已经被抓了,他就是刺伤文吝的凶手高宁的爹。”

        “啊,”张朋春睁大眼睛,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真相大白了!

        “你为什么愿意顶这恶名?为什么我那么责难你,你也毫无怨言,我不值你这么对我呀,你受了多少无端的委屈啊!”文开艺哭着说。

        “因为我是那么爱你,你已经融入我的灵魂里去了。这辈子,我只想让你幸福。”张朋春的眼里也是潮潮的,他想起文开艺受的屈辱,不禁神伤。

        他们互相对望着,深情地,久久地,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么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

        “我就是文吝的爸爸!”张朋春坚定地说。

        “只有你配做文吝的爸爸!”文开艺深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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