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往事如烟

“明天，我们去拜祭岳母大人吧！”

        苏晚正在铺被的动作一顿，在背后袭上熟悉的体温时，没有反抗，任由唐书彧将她拥入怀中，坚毅的下颚摩挲着她的削肩，紧紧地扣着她，似要将她融入体内。

        唐书彧对她母亲的称呼尊敬而恭谦，和对李玉的有礼疏远形成了鲜明对比，难道，唐书彧不知道外界对她和她母亲的不耻传闻么？

        小三和小三生的女儿，这个丑陋的烙印从她二十年前回到苏家的那一刻起，就如影随形，外界人的指指点点，她可以弃之不顾，惟独心爱人的看法，让她一直不敢将母亲的事向唐书彧坦白。

        因为太在乎，她怕，唐书彧一旦出现鄙夷的神色，她会不知所措，会让现在的幸福从指缝间流走。

        在他的怀中，回过身，谨慎地回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在那对深邃澄澈的黑眸中，她找不到任何伪装的虚假，心头一酸，依赖地伸手环过唐书彧的脖子，吸着鼻子，闷闷道：“谢谢你，书彧！”

        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秀挺的鼻尖，眸底是柔情似水的疼惜，唐书彧只是更加抱紧了她，在她的额头落下轻吻，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给了她直面痛苦不堪的往事的勇气。

        “爸爸，你又来和豆豆抢妈妈了！”

        房间门口，刚洗好澡的豆豆两条小眉毛像拧麻花一样，纠缠在一起，胖嘟嘟的小手控诉地直指抱着苏晚的唐书彧，小嘴撅得高高的，噔噔地跑到苏晚身边，仰着蘑菇头冲唐书彧嚷道：“爸爸，你不乖，奶奶让你睡客房，你就来偷豆豆的妈妈，豆豆要告诉奶奶去！”

        苏晚尴尬地从唐书彧怀中退离，目光扫视着大眼瞪小眼的父子俩，无奈地将长发拨至耳后，蹲下身，抱过一脸不满的豆豆，哄道：“爸爸没有和豆豆抢妈妈，豆豆误会了，爸爸正打算回去睡觉呢！”

        豆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怀疑，霸占性地搂住苏晚的脖子，瞅着同样面露淡淡不悦的唐书彧，驱赶道：“豆豆和妈妈要睡觉了，爸爸快走吧！”

        唐书彧微微眯起眼，淡若的眸光有些气恼，唇角往下撇了撇，苏晚知道这是他在发表无声的不满，却也只是假装不知，转头整理起豆豆因为匆忙赶过来而未穿戴好的睡衣。

        “小汉奸！”

        这是唐书彧离去前，唯一留下的一句话，怨妇般的语气让苏晚抱着得意洋洋的豆豆，忍不住摇头轻笑。

        “妈妈，我们睡觉吧！”

        豆豆从苏晚怀里蹿出，两条短腿吃力地往床上爬，小脸上是殷切喜悦的表情，扭头小大人般朝还在蹲着的苏晚唤道。

        苏晚望了一眼房间门口，垂眸漾起唇角的笑意，起身掀开被子，陪着豆豆躺进了被窝里。

        淡黄的温暖灯光，营照着一室的和祥，床柜上的手机发出响声，苏晚担心把豆豆吵醒，忙拿过按下，就看到屏幕上的短信，是唐书彧发过来的。

        瞅着上头撒娇意味的内容，苏晚抿起唇角，甜蜜地弯了美眸，慵懒地躺靠在床头，指尖触碰屏幕，给他回了短信：“吃了药，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看我妈呢！”

        短短几秒，手机再次震动，一条短信里只有一个字：唉。

        苏晚瞅了眼身边睡得安详的豆豆，粉嫩的脸颊上，是两颗小酒窝，小嘴咧开着，是在做美梦么？

        苏晚欣慰地抚着那课蘑菇头，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了三个字，不是想要矫情，只是忽然间，很想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即使他们之间的相处，不需要时时刻刻挂着那三个字。

        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苏晚刚准备放下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躺下睡觉，就察觉手心一震，闪亮的屏幕上是他简短的短信：我也是。

        苏晚的眸底氤氲起暖暖的笑意，并没有再回复短信，而是选择了关了灯，带着满满的幸福，轻拥着豆豆，进入梦乡。

        唐书彧对去看她母亲的事，很上心，一大早就和她去买了拜祭用的物品，生怕遗漏了什么，还纡尊降贵地询问店里的服务员，慎重的言行让苏晚心暖而感动。

        “你受伤了，还是我来开车吧！”

        唐书彧没有回绝苏晚的建议，勾起唇角，看着苏晚关切的神态，愉悦地拿着东西，坐进了副驾驶座。

        苏晚的母亲埋葬的地方是本市上好的墓园，苏晚还记得记忆中为母亲操办丧事时，李玉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嚣张跋扈地指着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母亲，肆意地污蔑，全然没有让死者安然的意思。

        紧握着方向盘的小手上，是唐书彧忽然伸过来的大手，他温柔地覆盖着她的手背，苏晚停下车子，侧眸看着唐书彧关心的目光，悠然一笑，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我们上去吧！”

        苏晚和唐书彧一下车，就看到墓园停车场内的一辆奥迪A8，苏晚好奇地瞄到红字车牌，那是军用车，而且应该是师级以上军官才能使用的，是不是意味着这里葬着军人家属？

        唐书彧对那辆军用车，只是随意地瞟了几眼，就揽过苏晚的肩头，细心地为她拉拢身前的大衣，带着她，朝墓园里面走去。

        干净的道路上，苏晚的脚步有些沉重，模糊的记忆中，她只记得母亲过得并不快乐，等她略微懂事时，就看到李玉闹上门来，当着邻里街坊的面，让母亲难堪，关于母亲，苏晚既缅怀着那份母爱，又为那段伤痛的回忆而想要逃避。

        苏晚的母亲葬在最里面，沿着蜿蜒的小路，她带着唐书彧走过整齐的墓碑，却是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高大挺拔身影时，步伐一滞，而她身侧的唐书彧，明显也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穆鸣森，不禁诧异地停下前行的脚步。

        穆鸣森深沉稳重的目光掠过唐书彧，投在苏晚的脸上，过于专注的眼神让唐书彧本能地往前一步，挡住了苏晚大半个身体，隐藏着眸底的不悦，恭谦地道：“穆司令员也是在拜祭故人的么？”

        穆鸣森作为军人，明锐的察觉能力还是让他发觉了唐书彧隐隐的敌意，移开了注视苏晚的目光，看着唐书彧淡笑的俊脸，并未多言，只是点头认同了唐书彧的询问，然后，就迈着沉稳的步伐，和他们错身而过，离开了墓园。

        苏晚转头望了眼穆鸣森的背影，联想到停车场的军用车，就不足为奇了，只是这位司令员，每次望着她的眼神都让她毛骨悚然，紧张得喘不出大气。

        唐书彧拥着她的力度有些大，苏晚不解地望向他，却发现他英俊的面容上哪还有刚才的淡笑，循着她的目光低下头，那对清润的眸子里，是霸道而不悦的神思。

        苏晚的迷惑在想到刚才唐书彧用身体挡住穆鸣森的视线时，烟消云散，好笑地问道：“你不会是以为穆司令员对我……”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是真的，我会让这种可能彻底消失！”

        唐书彧的脸色太过严肃，让苏晚玩笑的神情也凝重下来，扯着他的臂膀，撒娇地安抚道：“别乱想了，穆司令员都可以当我爸爸了，而且凭他跟你唐家的关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事实上，唐书彧的这份不安在看到苏晚母亲墓碑前的彼岸花束时，就该消失殆尽，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束，同样是彼岸花，明显的，摆放在墓碑前的那束更为精细美丽，每一朵花仿佛都是经过郑重的筛选，花苞都怒放到极致，看得出来选花人的用心。

        大理石质的墓碑上，雕刻着逝者的名字……叶诗绮，还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和苏晚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美丽动人，却少了苏晚的明媚艳丽，多了几分恬静的娴雅温柔。

        唐书彧的视线越过俯下身去摆物品的苏晚，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墓碑上的美丽女子，长眉轻微地蹙起，眸中光芒闪逝，却是望向了他们来时的小道。

        苏晚拿起那束来历不明的彼岸花，迷惑地一抿唇，知道母亲最爱的花种，看得出来祭拜者对母亲的心意，她没理由随意地丢弃，就放置在一边，将带来的东西在碑前摆放好，然后和唐书彧一起恭敬地朝着墓碑鞠躬。

        “妈，我结婚了，这是我的丈夫唐书彧。”

        “妈。”

        听到唐书彧对母亲的称呼，冰寒的山风拂过，她却没有丝毫的凉意，紧紧地握着唐书彧的手，看着母亲的照片时，小脸上是幸福的浅笑。

        妈妈，我现在很幸福，原来爱情真的不一定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遇到书彧，我才懂得，什么叫缘分天定！

        妈妈，小时候，你告诉我的话，是这个意思么？

        接近中午时分，苏晚和唐书彧就从墓园出来，而那辆军用奥迪A8也已经没了踪影，整个停车场的车辆寥寥无几。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苏晚依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沉淀着自己紊乱的思绪，车内播放着优美的轻音乐，让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静如初。

        “书彧，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我妈妈的事？”

        从认识她到娶她为妻，唐书彧对她的身世都没发表过任何的看法，甚至是难听的流言蜚语都未入过她的耳，到底真是无人生事还是唐书彧刻意压下了那些恶意的传言，她却不得而知。

        依着她对李玉母女的了解，她们绝不是省油的灯，也见不得她嫁得舒坦，定是造出一些事来，让她声名狼藉，而如今，一切都风平浪静，实在是匪夷所思。

        听到苏晚的疑问，唐书彧只是轻扯嘴角，望着前方的车道，语调带着信任的清悦：“因为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告诉我的。”

        唐书彧的神情笃定而自信，唇角的那抹微笑让苏晚不得不承认，唐书彧的后发制人真的对她奏效了，当她愿意告诉他关于母亲的过往时，也预示着，她将对唐书彧彻底敞开心扉。

        苏晚将脑袋靠在唐书彧的肩头，和他一同望着前方的车辆，似自喃又是倾诉：“我妈妈是我爸爸的第一任妻子，只是当李玉带着三岁的苏卿闹上门来时，我妈妈，选择了放手，只是没想到，离开时却怀了我。”

        “我有时在想，如果那时的妈妈只是孤身一人，那么，后来的结局会不会不是这一寸墓地？”

        “后来张妈告诉我，妈妈是孤儿，和爸爸是大学时的恋人，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妈妈突然间离开了爸爸，爸爸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很颓废，经常买醉，有一次不小心……妈妈在嫁给爸爸时，并不知道，妈妈嫁给爸爸两年都没怀孕，那时候的人思想顽固，再加上李玉和苏卿的出现，苏家的长辈都逼着妈妈离开爸爸，再加上李玉每一次都带着三岁的苏卿到妈妈面前下跪，妈妈本来就不是狠心肠的人，却也有自己的尊严，不顾爸爸的忏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忆着那些心酸的过去，车内即使开着暖气，苏晚还是觉得四肢冰凉，大衣下的身体微微地发颤，车子忽然开入一旁的服务站，苏晚不解地抬头，却被唐书彧的双臂紧紧地抱住。

        悠扬的音乐萦绕在车内，苏晚眷恋地依靠在唐书彧的怀中，呼吸着属于唐书彧特有的味道，让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云烟。

        苏晚没有告诉唐书彧的是，她的母亲有轻微的抑郁症，后来父亲的纠缠和李玉的闹事，让母亲的病情加重，直至后来的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个人面对那时的残忍现实。

        “如果过去太过残忍，那就不要再回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痛一次！”

        唐书彧郑重其事的承诺，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入她的耳里，苏晚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会抱着唐书彧，红润的眼圈内，是她强行逼回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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