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离十五春
不过才十七岁便如此能忍,怪不得前世将她,将她舅舅一家耍得团团转。陈贵玉心下松了一口气,此刻多亏他的忍功,不然一边是使唤不动的羽林郎,一边是太子亲卫,她可真就白白错失这天赐良机。
目送周秉宗离开,陈贵玉调转视线看着面前脸手都是血的楚徵:“救兵都走了,楚郎君还是乖乖挨上这最后一鞭。”
这金马鞭一鞭下去便是半条命,任是大罗金仙在世三鞭下去也得魂归阴曹。也亏得他又躲又闪,方能全须全尾地站在她面前。最后这一鞭,不送他上西天也得卧床一年半载。接下来这风云激变的一年国公府嗣子残废在床,倒要看看这祁国公府还能不能里应外合,还能不能短短几年就称王称帝,还能不能害死江南侯府。
“对了,这次可不能又像方才一般又躲又闪蒙混过关,需得一动不动;否则,就抽到本郡主满意为止。”
“如果我说不,你待如何?”楚徵捂着伤口低首看不清神情,只听低低的反驳声从他口中发出。
“都什么时候了还心存侥幸。好,我回答你,若你不从,那我明日便将你的新妇收到东宫做良娣,日日对着我这个太子妃叩首下拜;祁国公府嗣子为什么留在长都你也清楚,哪一天不小心磕着碰着也是命。”
“毒妇!楚三兄是如何你了,非要置之死地,告诉你,你个宁朝……”
“住口——”楚徵急忙打断阎姓少年,生怕他再多说一个字,不仅祁国公府,连带着他这些“兄弟”也吃挂落,“快向郡主道歉。”
“宁朝什么?你倒是说出口让我听听,昔年的贺大将军,哦不,贺庶人,可最欣赏你这类小郎君。”十五年前灭掉宁朝的贺大将军如今坟头都几丈高了,而他口中的宁朝余孽可在这大乾封侯拜妃,一路荣华。
阎姓少年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可自己从小也是家中的混世魔王,家里受不了他的性子才将他送往西北,只转过头去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你又是哪家少年?”问罢,陈贵玉将眼神转向楚徵,勾唇一笑:“你不知道结党营私乃大忌么?”
“你别胡说,”阎姓少年忍不住出声打断,愤愤道:“我阎十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河间阎氏,翼州总管正是家翁。“
陈贵玉不禁暗骂自己上辈子那件事后,便不怎么关注天下风云。一州总管如此位高权重,最后却归顺楚祁,而阎氏郎君这么早就跟着祁国公嗣子,看来这大乾手下狼子野心之人不少。
嘴上却道:“河间阎氏,阎沅音是你什么人?”
阎十一一怔,一旁的钟慧娘见状低声解释:“郡主有位伴读正是出身河间阎氏,乃翼州总管的幼女,排行十四。“
阎十一恍然回神,回答钟慧娘:“对,小姑正是排行十四。那岂不是……”
“钟娘子倒是对这长都了如指掌,“陈贵玉顺势接过他的话头,“原来是阎沅音的侄子,这歉就不用道了,等会见着阎沅音定要好好请教她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卑。”
“你,”阎十一终究将音吞了下去,忍着一口气,憋红了一张脸,声若蚊喃吞吐道:“对不住了,郡主。”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阎十一咬着牙,双手紧捏成拳,正待大声出言,突然感到手臂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楚徵一手按住正欲重新道歉的阎十一,一边盯住陈贵玉的眼睛,冷声道:“好,我答应你。可以放过我周围之人了吗?”
“早答应不就好了,白白浪费本郡主的时辰。”
“三兄——”阎十一眼中快要憋出泪来,暗暗发誓以后定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三郎——”
“观玉,不可,你本就受了伤,再一鞭子下去会没命的。”
楚徵笑着对一旁的兄弟颔首,“放心,凭她这一鞭的力气,我死不了,改日再约各位好儿郎们喝酒,畅畅快快地醉上三天三夜。”
死到临头还敢挑衅,陈贵玉也不急,双手环抱看着众“兄弟”叙叨衷情;祁国公的嫡长子,毕竟是她重生归来第一个开刀立威的对象,对他多些容忍也无妨。
“郡主,请——”
楚徵犹如堵肉墙直直地杵立在前一动不动,只一双泛着阴霾的眼眸牢牢地盯着她,浓如夜色;眉间眼梢却带出丝丝轻蔑,镇定到可怕。
在他逼人的目光下,陈贵玉下意识地握紧金马鞭,想要挥鞭而上却失了力气。
“闭上你的双眼!”
“怎么,郡主怕了?”
“我好心为你着想,怕这一鞭劈头盖脸,让你瞎了眼。以后,再也无法看见本郡主这张倾世之容,又该如何报仇?”
楚徵不由得嗤笑出声,却也不反驳只道:“多谢郡主美意。”说罢,闭上双眼,好似老僧入定。
陈贵玉拖着鞭子后退两步站定,晃动一下手腕,轻微挥动一下马鞭,面上带着笑意,嘴上开始倒数:“三,二……”
当数到“一”的刹那之间,尘随脚起,鞭随手动,凌空中激起风声点点,怦动的心房就要溢出众人心房,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在结局就要降临的那一霎,千钧一发之间,一道绛红的身影猛然间闪过她的眼前,出现在金马鞭的前方。
众人还来不及回神,只听一声皮开肉绽的鞭声响彻天际,再闻半声痛苦的哀嚎撕心裂肺,等到意识回笼,那道从天而降的绛红身影已然软倒在楚徵怀中,一动不动。
楚徵睁开眼的一瞬间,钟慧娘苍白的脸庞赫然朝他倒来,他下意识地抱住她单薄的身躯,手掌托住她的后背,又仿佛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鲜血布满整个手掌,连同自己的,钟慧娘的,分外刺眼。他看着她红衣照映下无比惨白的脸庞,颤抖地将血手轻轻放在她鼻下。所幸,还好,上苍还是眷顾他们夫妇的,还有气,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四周的郎君,仪仗,甚至是骏马都纷纷挤了过来,甚至差点将一旁的陈贵玉撞倒,众人看着将绛红的喜服染作暗红并一分为二,血肉模糊的后背,不禁心惊胆颤,久久不敢有人言,寂静充满了长都街的每一个角落,而寂静的背后是刺骨的寒冰,稍不注意便会被利刃划破跌入万劫不复。
“快,快去宫里请太医——”
“新……娘子,还……好吗?一个小郎君颤颤巍巍地开口。
“不会有事的。”浓重的嘶哑声带着颤音算是回答。
在众人包围圈外陈贵玉孤零零地杵立着,她有些愣神,为什么一道绛红身影会扑了上去,新娘为什么会那么傻就像前世的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甚。她从来没想过对着弱质的新娘子下手,想要停手却也来不及了。她想看看新娘子到底如何了,可前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将她和里面的人分隔成里外两个世界。
左臂上的疼痛再次传来,她想起方才愣神时被周围挤过的人群撞来撞去,约莫青肿更严重了。她伸出右手想要按住红肿的左臂,却被右手上刺痛激得扔掉了鞭子。低首一看,右手上也冒着丝丝血气,虎口处更是红痕斑驳,方才发现眼前红影时想要收回鞭子不想伤了手却也于事无补。
此刻,面前的人群渐渐涌动起来,缓缓让出了一条道,显现出尽头抱着新娘浑身是血的楚徵来。
陈贵玉下意识将受伤的右手藏进衣袖中,看着楚徵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的心也随之怦怦跳个不停。
“今日三鞭之辱,仅仅是因为碍着你的路?”
“是。”她想多说些什么,开口却只道一个“是”字。
楚徵的脸扭曲起来,忽然仰天大笑,只是这笑意充满涩意苦意,“好,陈南江,南江郡主,我楚徵记住了。我楚徵与陈南江,江南侯府,与陈氏家族,陈氏姻亲不同戴天;在此立誓,此仇此恨,此生必百倍以报!若有虚言,当天诛地灭,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陈贵玉久久立在原地未有动弹,仿佛她的脚和脚下这块地合二为一,恰好此刻牵萝走到她身边,她得靠着牵萝才能勉强站稳,不至于狼狈地摔倒下去。她张张嘴想要让人移开自己的轿舆,却又茫然看着前方不知所措,在如此重的毒誓下一切都是徒劳,只期望自己这么做不要适得其反。
楚徵怀抱着闭着眼受着痛的新娘转身,带着穿着喜衣却丧着脸的仪仗,从狭窄的长都街返回祁国公府,徒留一道冒着寒气却充满死寂的绯红背影。
陈贵玉的心有些抽痛,下意识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茫然不已,借着牵萝的力道直起身,挺立在原地,高喊:“楚三郎,”
楚徵脚步一顿,却也仅仅是一顿,又继续向前再未停留。
“记住了,我叫陈贵玉,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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