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环环相扣莲
翌日一早,清晨的阳光温柔地照进晖诗宫,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头。
承明宫和长都鎏阳宫形制类同,同样有西宫,中宫,东宫,前朝和后苑。陈贵玉住在西宫六宫之一的晖诗宫,而周秉宗自然住在东宫,只是承明宫的东宫不叫东宫,叫长德宫。
“大胆,你可知这是南江郡主的表妹,威风侯府上的女郎?”
“郡主,得罪。”
“罢了,长德宫职责所在。”陈贵玉向牵萝摆摆手,冷冷目视着长德宫女官仔仔细细地用银针一一检查带来的食盒,甚至对牵萝和冯道莲进行搜身。她面上扬着笑心里发着狠,至多再忍一个半月,定叫长德宫再也嚣张不起来。
好在太子女官并不敢搜她的身,她领着首一步一步走进周秉宗的卧房,目光却时时注意着长德宫周遭的一举一动。越往里走,两边的守卫越眼熟,外间的守卫服明显与眼熟的守卫不同,那……他们应该是专门从江南监中调来的监军。看来,乾帝待周秉宗还是不薄。
江南监的监军可是冯置鹤的心头大患,周秉宗在安都登基后靠着这支监军才在冯氏的里外掌控下安稳度日。乾王朝疆域划分为九州八十一郡,常设监军则分为七监:西北凉州监,东北翼州监,西部梁州监,长都禁卫监,东都紫微监,西南滇州监,东部徐州监以及江南监。
冯置鹤官职为安都镇守,在安都有专门处理政务的镇守府;爵位又被封为威风侯,私人府邸即为威风侯府;勋位为明威将军,是以旁人都尊称他一声冯将军。
江南监驻扎在安都郊外,与冯置鹤的安都镇守分属两别;江南监只听令于乾帝,监军驻扎安都郊外镇守着整个江南,亦监视着威风侯府;反之,亦用安都镇守冯置鹤制辖江南监监正。
陈贵玉随着女官踏入周秉宗卧房之时,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有趣甚是有趣,在这里竟然遇见了本该随薛皇后一同离开的薛风莲。
薛风莲,冯道莲,加上她自己,再添上一个无关的牵萝,四个女子围着一个男子,就是不知他有不有福气消受。
“南江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可好些了?”
“臣女威风侯府冯氏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恭安。”
周秉宗目不斜视,瞥也不往卧房中央瞥上一眼,只小口抿着薛风莲送至嘴边的汤药。一碗药见底才慢条斯理地由着薛风莲擦了擦嘴,缓缓说道:“托你的福,还活着。”
此刻活着不算什么,能平安活到老死才是本事。
薛风莲伺候着周秉宗吃好药,见他阴沉的脸色,心下有了主意,转头一看竟见陈贵玉已然起身,当下扬眉道:“殿下还未说起,郡主就自己起身,可有半分将殿下放在眼里?”
“薛小娘子这是什么话,如今能在殿下跟前伺候着,可也算是托了本郡主的福。”
太子内侍断然不敢隐瞒她和周秉宗之间的争吵,薛风莲更是日日夜夜盼着做太子良娣,定会借此机会在乾帝面前将两人关系过了明路,想来薛风莲还是有两下子能被留在长德宫贴身伺候。
“难不成我还应该感谢郡主?若不是郡主,殿下哪会落水,哪会过了病。”说着,薛风莲转回头心疼地望着周秉宗,用手绢轻柔给他擦了擦因汤药激起轻薄汗气。
陈贵玉当即不客气道:“若不是发现了你俩做的丑事,我会如此气愤?我若不因此口不择言,殿下也不会恼羞成怒地将我拍进湖中,殿下和本郡主也断然不会落了水过了病去。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你——薛风莲,该死。”
屋内除了内侍也就他们几人,丑事却不止一桩。陈贵玉细细瞧着周秉宗那张过分阴柔俊秀的脸庞,果然是个翩翩少年郎,加之平日的太子金钩襻带公服和东宫气度,怪不得一批批的小娘子前仆后继。
此般样貌,除了周秉宗她只在那个叫嚣着要向她报复的祁太子身上感受过。他虽没周秉宗俊秀,但那张脸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宽大的喜服掩盖不住那股巍峨气势。果然新人胜旧人,后浪推前浪;旧太子和新太子之间的鸿沟从外表上就那么明显。
“殿下可要替妾做主,妾……郡主如此羞辱妾,妾……。”
周秉宗环抱住悲愤欲绝的薛风莲,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转过脸向着陈贵玉厉声斥责:“陈南江你从来都这么不知悔改,不要以为在安都,本宫不敢收拾你。咳咳,落水之时本宫的脚底甚至能踩到湖底,却感受到一大股大力扯着我的裤腿;而洛水湖是人造湖,今晨本宫派人去丈量落水之处,深不过六尺。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周秉宗的眼神化为一柄寒铁利刃,直直地向陈贵玉穿刺而去。
而薛风莲听见他的咳声,赶紧从他怀中直起身,担心地替他顺着背。
是,她是故意的。
当然,此话万万不能说出口。陈贵玉捂着胸口做出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摇着头羞愤地反问:“殿下就是这么想我的?当时我被殿下一把推进湖里,吓得差点晕过去。当时……我怕极了,只得牢牢抓着手边能抓住的东西,如今想想,那东西……莫不是是殿下!?”
什么叫做“那东西”,周秉宗心里狠狠憋着一口气,若不是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他早就“好好”收拾她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冷哼:“是么,蒋医丞可说的是,你是因着憋气过久才晕过去的。”
陈贵玉一愣,这蒋医丞人不怎么样,医术倒是高明,不知比平日给她看病的方医正高到哪去。没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承明宫她再是熟悉不过,上一世宫里有伺候周秉宗的宫婢从洛水亭掉进湖里却无大碍,那水深不过刚刚淹没一寻常男子,所以她想着万一出了差漏她也能自己保命。她故意将周秉宗引至洛水亭激怒于他,当他那一巴掌扇过来时,她早已憋好了气,就等着两人双双掉进湖里。她在湖底蹲下死命扯他的裤管,被她那种扯法,他受了大惊,昏上几日是不可避免的。
“蒋医丞医术高明,在水里如何能吸气,殿下……在水中可能呼吸?”
“你,咳咳。”周秉宗此刻也分不清她是真蠢还是装蠢,左右这件事只能这样,不过这个大亏他是不会忘记的。
缓过心气来的薛风莲再次顺着他的后背,见他难看之至的脸色转头向着陈贵玉皮笑肉不笑:“天色也不早了,殿下需要小憩,医丞说殿下需要好好静养……少叫‘旁人’打扰。”
陈贵玉不禁双手环抱在胸,挑高眉讥讽道:“你薛风莲又是个什么身份,长德宫轮得到你说话?”在安都,除了周秉宗之外毫无倚仗的薛风莲居然敢不知死活地挑衅她,真是蠢人一个。周秉宗都自身难保不再追究,她还替他出头,真以为他这种人不会见利忘义?
“她是本宫的亲表妹,昨日大家亲封的孺子,”周秉宗好不容易压制的愤怒又被激起,“咳咳,大家和阿娘让她留在长德宫伺候,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无事就告退。”
“哦,表妹。”陈贵玉点点头,心下却嗤笑不已,连良娣都混不上的薛风莲,真是可悲。她偏过头看着一直跟在身后垂首无言的冯道莲,差点忘了今日之行的目的,唇角一弯道:“说起表妹,南江舅家的表妹可是时时念叨着要来拜见太子殿下。”
冯道莲有些震惊地抬首望向陈贵玉,她什么时候念叨着要来拜见太子了,却也只得依言上前一步再次行礼:“臣女威风侯府冯氏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恭安。”
周秉宗随意地摆摆手,打发道:“冯将军的女儿,起吧。”
而一旁的薛风莲却心下警铃大作,陈贵玉一个准太子妃带着外家表妹参拜太子,明显不安好心。嘴上却娇娇柔柔地说道:“冯小娘子挺重规矩,倒是与他人不同。可惜妾日日近身伺候殿下,不便戴首饰,没能赏上一份见面礼真真是过意不去。”
冯道莲笑着睁大双眼,带着一股子天真烂漫:“多谢薛孺子,不过臣女刚好戴着一只玉镯,是从托人从六诏之地买来的和田青玉,送给薛孺子当见面礼。”说着径直褪下手腕上的镯子,上前就要递给薛风莲。
薛风莲的脸当即青了一半,太子提及便罢了,冯氏女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口口声声唤她“孺子”。
陈贵玉眼睛一眨,啧啧,都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定好好看着俩人你来我往交锋一场。她眼珠一转,顺势拉住前行的冯道莲,口中责备道:“哪有臣女给太子孺子见面礼的,刚刚孺子还夸你规矩,我看你规矩是只学了一半。”
“不妨事,”薛风莲也不算蠢,见好就收:“冯小娘子年岁尚小,总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只是,这规矩还是得好好学学,到时也好许上个好人家。”
“那臣女……”冯道莲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手中捧着玉镯一脸迷茫地四处张望,宛若一只受伤的小鹿。
“好了,咳咳,还是个小丫头,你们就别打趣了。”说话竟是许久未曾开口的周秉宗。
周秉宗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替冯道莲解围,这真是上天的缘分,纠葛两世都解不开的孽缘。陈贵玉见他真正地注意到冯道莲,见鱼上钩,唇边勾起一抹淡笑:“说来也是称奇,我这舅家的表妹同薛孺子一样被唤来行宫陪伴,连名中也同样带有一个‘莲’字,殿下看看两人眉间是不是也有几分相似,可真真是缘分。”
此话一出,冯道莲和薛风莲两人的面色都不好看起来。
周秉宗听了她的话,竟真的细细向冯道莲眉眼间看去,四目相对间冯道莲面色一红轻轻地低下了头,就如先前刚进太子卧房时一般。而他怔怔然地问出口:“都有一个莲字,不知小娘子名唤?”
陈贵玉眉毛一挑,颇带出几分玩味,他这是在问名,下一步是不是该纳吉了?
冯道莲咬着下唇面带桃容,微微抬首瞥向病榻上苍白而俊秀的周秉宗,不期然间撞进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不禁飞快低首,怯羞地呢喃:“名唤道莲,冯道莲。”
“谁道莲荷傍浅清,怜红怨绿影亭亭。”
薛风莲瞧着一问一答旁若无人的两人,手中的绣帕扭得更紧了,只从牙根后挤出一丝笑意:“殿下,时辰不早了,过会蒋医丞该过来请脉了。”
目的既已达到,陈贵玉也不愿久留,带着冯道莲和牵萝告退离开。只是行到一半她似乎想起什么,转身笑道:“这些日子阿弟也病了,才五岁的小儿不能没了我的照料。薛孺子一人照料殿下本郡主可不放心,这样吧,我会时不时让冯表妹来长德宫送些吃食,表妹的阿娘冯夫人暂代承明行宫庶务,殿下和孺子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让表妹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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