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合作

　　当冬清睁开双眼时，黑夜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高悬挂于穹顶的烈日。

　　而她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棉衣，她还能感觉到从身体各个部位不停传来的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冬清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勉强支起身子，这才发现，她原来躺在垫了一层棉衣的平地上，身旁不远处是她那早已被大火燃烧殆尽，成了一堆焦炭废墟的客栈。

　　“啊！冬掌柜，你醒了？你动的可别太剧烈，别让好不容易包扎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了。”这时，一名俏丽的少女走到她的身旁，手中小心地端着一个盛满了清水的小碗，少女的目光很是柔和，“幸好这场大火没将水井一起烧毁，这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掌柜你都一夜没喝过水了，肯定口渴了吧？”

　　冬清没有立刻开口回答眼前这位少女，她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少女，这才想起了这少女是那位黎公子的同伴，而且看她的面容，也与黎公子有不少相似之处，估计这两人应该是亲族。

　　想到这里，冬清才接过少女手中的小碗，此时，她也注意到，尚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层很明显是用衣裳撕扯成的碎步，她先是缓慢地喝下碗中的清水，缓解了口干舌燥所带来的不适后，便看向了少女，声音中带着些许虚弱：“我手上这些，是小姐您包扎的吗？”

　　少女蹲下身子，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令人如沐春风，冬清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亲近的善意：“这是我和小月一起帮你包扎的，当时你已经昏死过去，情况十分危险，我们便只能就地取材，用先前过冬的衣裳撕成长布条给你包扎止血，现在看来，冬掌柜你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谢谢您，感激不尽。”冬清虽然也很想还以微笑，但她一想到昨晚被那些匪徒残忍杀害的那几个被她找来帮忙的无辜年轻人，她就没办法再挤出哪怕一丝笑容。

　　沉默了片刻，冬清有些迟疑地看向少女，她酝酿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小姐，不知道黎公子在何处？我想见他一面，问他些事情。”

　　少女正准备开口回答，悦耳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我就在这里，冬掌柜，有什么想知道的？”

　　少女此时缓缓起身，看向身后的青年，点头微笑道：“兄长，你和冬掌柜先聊，我去看看秦大哥的伤势。”

　　“嗯，曦儿，你去吧。”那青年自然是李承星，他温柔地拍了拍李曦的头，李曦便向秦皓休息的地方走去。

　　李承星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盘膝坐了下来，和善地看着冬清。

　　冬清为看着李承星，但与第一次在柴火房见面时不同，这次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对凤目：“黎公子，我们如今也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了，您也是时候该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了吧？”

　　面对冬清一上来便是如此直白的质问，李承星这次也不再遮遮掩掩，神情语态都是十分坦然：“我真名为李承星，刚刚那位为掌柜你包扎送水的少女，是我的妹妹李曦，我们两人都出身于雀州李氏，之前为了掩盖行踪，才捏造了一个假名，还请掌柜见谅。”

　　雀州李氏在西沧茫十二州也是个声名远播的家族，冬清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她本身也非寻常人物，年轻时见过的大人物也不算少，所以神情依旧平静：“雀州李氏？也就是，公子您是那李永乐的亲戚？”

　　听到父亲的名字，李承星的心头微微一紧，但脸上笑容不减：“不错，正是家父，我在宗家中排行第三，曦儿排行第七。”

　　“听闻数月前青州军大举进军雀州，连取乌霄、云凰二郡，李永乐在灵州军的支援下才得以守住余下三郡，莫非公子便是因此才不远千里谈到了临东？”冬清思索片刻，也大概猜到了李承星到此的原因，但她的心中还有许多疑惑，“可为何公子你会选择逃到这混乱的东州？无论是灵州，还是扬州，都是比东州更好的去处才对。”

　　李承星无奈一笑，他也清楚，换成另一个人，同样会是跟冬清一样的想法。就算是躲避战乱，也不应该是来本就混乱不堪的东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着冬清：“冬掌柜，既然我们已经算是生死与共的交情，那我也不再有所隐瞒，但是，我希望你能对我接下来说的话，守口如瓶，绝不可泄露。”

　　冬清先是一怔，轻轻摇头道：“李公子，看来你不太了解江湖客的规矩，我等江湖客，哪怕是像罗尧那种阴险小人，绝大多数都是一诺千金，所以我可以用性命保证，你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绝不会对外泄露。”

　　“有掌柜此言，我便放心了。”李承星也从冬清的目光中看见在这乱世中十分罕见的真挚，他相信冬清是值得让他信任的。

　　李承星再次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向冬清一五一十地讲述起关于他的经历，从他与李曦在家中受到的冷眼与忽视，到他为何会产生离开雀州的想法的缘由，再到从雀州到东州这一路上遇到的无数艰难困苦，这所有的事情，李承星在讲述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静静聆听着李承星的讲述，冬清看待这位李公子的目光，也在逐渐发生着变化。在刚刚认识李承星的时候，冬清只是认为他是一个略有一些心机，身怀巨款的纨绔子弟，但在耐心地听着李承星讲述他的经历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位李公子不仅心思细腻，还有着极强的担当和责任感，这也让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她对李承星此人也愈发的钦佩起来。

　　足足过了将近两刻钟，李承星这才将这一路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他长吁一口气，有了冬清这么一位倾听者，他原本压抑了许久的内心这才感觉释放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既然现在你们已经到达了临东，你想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吗？朱然如今可是已经知道你躲在临东了。”冬清依旧注视着李承星的双眸，她在观察着对方目光中的变化。

　　李承星在听到冬清这般提问后，眼神中出现了犹豫与迟疑，并且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但冬清知道李承星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所以也很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承星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坚定，他语气郑重道：“冬掌柜，我们对临东郡内部的情况的了解，仅限于你先前提供的那些情报，但情报终究只是情报，我需要一个真正对临东，乃至整个东州六郡都了解的人来为我提供适当的帮助和指引，而冬掌柜你，便是我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我……想重金聘请你加入我们。”

　　面对李承星的请求，冬清并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她依旧维持着沉默，而李承星也在静静等待，他的目光和神态都没有丝毫的退缩。

　　这时，冬清有些艰难地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

　　“第一，我和你之间并非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关系，我可以自己决定去留，但我可以用性命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你们遇到劫难就将你们弃之不顾。”

　　冬清又伸出第二根中指。

　　“第二，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不符合道义之事，我可以帮你杀人，但你必须给出足够让我信服的理由，一旦违反我的准则，我们之间的合作立刻终止。”

　　冬清接着又伸出了第三根无名指。

　　“第三，接下来先不急着赶去临东郡城，我需要你陪我一同前往那几个被这次事情牵连无辜受害的年轻人居住的村子里，每家补偿十两沧金，钱由你出，事情办成后，合作期间，我不会收你一分酬劳。”

　　听完冬清的要求，李承星却是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的要求，就只有这三点？”

　　“没错，只有这三点。”冬清轻轻点头，从她的目光中，李承星看得出来，这些话并非虚言。

　　而此时，李承星表面依旧平静，似乎还在若有所思，但他心中早已是狂喜无比，他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个人，只要能得到冬清这样的能人相助，他压根不在乎是雇佣还是合作，至于不能做不合道义之事这种要求，他本就希望低调行事，尽量少招惹些是非，至于每家十两沧金的补偿，在他眼中压根算不得是条件。

　　“那么，冬掌柜，合作愉快。”李承星强掩声音中的激动，伸出了右手。

　　冬清自然一眼便看穿了李承星拼命遮掩下的激动之情，她不禁笑出声来，她当然知道自己那三个所谓的“条件”对李承星来说根本不疼不痒，毕竟，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存心刁难对方，她完全是出于对李承星的好感，以及昨夜的交情，才决定帮这个漂泊异乡的年轻人一把。

　　冬清轻轻地将右手搭在了李承星的手上，并吃力地握了上去。

　　“嗯，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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