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8章瞌瞌酒
“苏宸烈，你怎坐这里不去上课？”
三十七年前，昆仑山。
女子长相清秀，干干净净，身着白衫手执银色长剑。她站在树下，一手架在眉上，清亮的眸子微微皱起，看向树上那小子。
小子名叫苏宸烈是豫州城最大的上轩酒坊小少爷，其祖上皆是寻常百姓人家，可偏偏有一嗜酒的仙友好那豫州老窖，最喜欢的便是那上轩酒坊的十年老坛女儿红。
老仙友个性懒，真真是懒到家了。懒得接仙门任务，懒得赚钱生计。最后欠的上轩酒坊不少银子，当了佩环，当了衣服鞋子，最后双手奉上那柄仙剑。
上轩酒坊苏老当家是个阔达人，这一手拿着人家的鞋袜衣衫，一手挂着佩环拿着仙剑，无奈得看着眼前人摇头笑道：“道长你这衣服鞋袜我们又穿不了，仙剑我们也用不了。唯一可用的怕也只剩这方玉佩了，可这玉佩，也成色也太次了吧，不温润亦不通透还掺杂了不少杂质。”
“老子都把东西给你了，你还放这么多屁话作甚，给不给酒一句话！”老仙友不仅仅个性懒，还是个暴脾气，三言两语就像是被点着的爆竹，一会儿就炸。
“是这样的道长，我有个儿子六岁了，从小就不爱学习，可请过来的先生总说他聪明并非寻常人。我想啊，他并非是进庙堂的料，或许可以像墨兰府那位大人一样，修习仙盟道法，修仙成道。”
老仙友扣了扣牙齿，不耐烦道：“修仙修道得看资质的。”
上轩酒馆老当家听罢，将手里的东西交到身侧的小斯手里，而后朝着门外招了招手，“宸烈，过来一下。”
六岁的苏宸烈身着整洁华丽的衣裳，长相就和他长大后没什么两样，总是瘪着嘴不爱笑，一双眼睛白仁多黑仁少，两条眉毛无意蹙拢，两手环胸，走路吊儿郎当，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
只不过，他面前的老仙友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当他看到苏宸烈这个样子时，不知怎的竟有种看到自己的感觉。
他伸手抓过苏宸烈的手腕。
苏宸烈怒目而视，“你手洗了没！”
“没洗，抠过鼻屎上过茅房，嘿嘿，你要不要闻闻。”说罢，他伸出另一只手往苏宸烈脸上糊去。
在苏宸烈哀哀痛哭求饶声中，老仙友一把提起他，与身侧的苏老爷说到：“你儿子仙骨不错啊，我可以教他仙术道法，但有条件。”
苏老爷先发制人，“包吃包住，十年女儿红每月两坛，月钱一两，道长可是满意？”
“每月两坛十年女儿红打发谁呢！我要每日一坛！”老仙友嗜酒如命，讨价还价道。
“道长，不是我不给，是真的没法给。十年女儿红是我祖上就开始酿的，若我每日提供怕支撑不了几年，若我这儿因酒倒闭了，那你以后又该去哪儿喝酒呢。”
“那就五坛。”
“爹，你别听他骗！”苏宸烈喊道。
老仙友旋即单手掐诀，一道金光直冲苏宸烈的嘴巴，将其牢牢贴住只能发出“呜呜”声响。
苏老爷还价道：“要不这样，一坛二十年陈酿，两坛十年女儿红，寻常酒酿每日一坛。这样可好？”
“你还有二十年的啊？”
“到五十年的都有，只要道长你留在这儿能教我儿，我自会拿出来的。”
就这样，苏老爷用酒诓骗了老仙友教自家儿子道法仙术。没料想，苏宸烈后来竟对这些感兴趣，每日每日缠着老仙友修仙修道。
最后受老仙友指点十五岁登昆仑，求道修仙两年。
自小众星捧月长大的苏宸烈哪能看过这番场景，各府仙门子弟齐聚，说的念的无不是苏宸烈不甚听懂的东西。
甚哪家仙府与哪家仙府联姻，甚哪家仙府出了件宝物……
而且在苏宸烈一直引以为傲的道法课里，他的表现在众多仙门子弟之中并不突出，勉强只能是中游。
还有早间的常识课。
什么天地初开，什么仙盟出世，什么江南沿海东锦顾家，什么江南扬州莫府。
还有各种各样的仙门传奇，又不关他的事，为何他就要学别人家的这些呢。
他不爱听，便逃课了。
他躺在榕树上，两手架在后脑，翘着二郎腿，数着一片片叶子睡意袭来，双眼渐渐迷离。
然而，树下烦人的声音又来了：“苏宸烈，顾尊说了让我来教你仙门历世。你就下来吧，好不好？”
“你常识不行，道法也不突出，你上昆仑这两年若都这般浑浑噩噩，岂不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早早放弃下山好了。”
女子的话语终于说中了苏宸烈最不愿触及的地方，他起了身，一双总是在生气的眉目落到树下女子身上，“傅韵诗，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
女子名叫傅韵诗，传闻也是那古老的家族之一的傅家。
“要不这样，你用你最擅长的道法与我打一场。若我输了，我便不烦你；可若我赢了，那你便听我的如何？”傅韵诗说到。
“他们都说你傅韵诗是这届最厉害的学子，被誉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仙盟神童。”
“所以宸烈你是怕了？”
苏宸烈扬起嘴角，一双不怎么好看的眸子稍稍眯了眯，“怎么可能，老子早想与你比试一番了！”
说罢他一跃而起朝着树下的女子而去。
女子镇定自若，周遭的风扬起她的墨发与她的白衫，她并未拔剑不过是将左脚向后移了一小步。
片刻间，她掐诀捏印不过是片刻间。
苏宸烈还在半空之中，看着地上的女子不过是动了动手，人便往边上移了一步。最后结果显而易见，苏宸烈反应不及被女子一掌拍向了树干上。
“你这是什么啊！”
“移形换位。”傅韵诗蹲下身指着脚边的树丫，说道，“我和它换了个位置，厉害吧。”
苏宸烈其实想言而无信，因此每日都躲着傅韵诗，可傅韵诗总是能用各种办法找到苏宸烈。最后两人在各种地方学习仙门历世——
后山禁地，入夜的思过崖，满月的屋顶，入秋了的榕树上，冬日的池边，树林之中。
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跟在傅韵诗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苏宸烈也渐渐不再逃避。
傅韵诗总能及时为人解惑，看人耍了一套仙术之后很快指出问题所在。然后用她的温柔凝聚了所有的学子，共同进步。
那一届的学子，结业之后每个人各有成就，成为仙盟至今的肱骨，被誉为最鼎盛的一届。
像顾家制造法器一绝的顾连衣；像仙盟当今盟主京都城秦府秦斥浩；更别说如今的当世三尊，仙剑、酒仙与琴仙了。
这些人，均是受过她的指点。
-
“韵诗，你在这儿作甚？”苏宸烈执着油纸伞看着那脸上沾着泥土，蹲在地上种树苗的女子，问起。
女子的发丝上沾了不少春雨，白衫都浸湿不少。苏宸烈便将伞往她那儿倾，望向这一片的树苗，继续道：“顾老说，你向他要了这座山，可你在这儿种树作甚？”
“自然是种这片树林送给你啊。”傅韵诗抬眸看向苏宸烈笑道。
傅韵诗这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眸子恰逢迎上苏宸烈，使得他心乱了半拍，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说着：“你、你送、送、送我…送我树林……作、作甚……”
傅韵诗听罢将手里的锄头一放，然后起身。这一年来苏宸烈倒是长高不少，都比她高了一个头了。
她将两只黑乎乎满是泥土的手往伞骨下伸去，借着雨水冲洗，只瞧两只手渐渐恢复原样。细若无骨，宛如葱白。然后甩了甩，不管不顾往自己衣摆上擦了擦，紧接着便是探入自己的腰中，寻摸着什么。
傅韵诗将寻到的香囊捏在手中，然后又在空虚之中取了一小瓶酒递上，说到：“听说阿烈家中酿酒，你试试我这个酒如何？”
苏宸烈接过，这酒不多，因此傅韵诗装在一个小小的葫芦之中，才苏宸烈巴掌大小。
“先喝一口试试。”傅韵诗嘱咐道。
苏宸烈点点头，就着小小的壶口饮了一小口。
“桃花香，里面还有各种药草……等下……”苏宸烈两指凝气对上自己的腹部，“我腹中的金丹怎往外涌着灵气呢。”
“气定神闲，果然，这酒只有阿烈你能喝。”
“这酒？”
“这酒能提升灵气，但寻常人最多能喝三口。像我，喝一口步伐就开始不稳，若喝上三口怕是要倒头睡个三天三夜。可阿烈你不同出身酿酒世家，怕是从小就在酒缸中泡大，因此你能喝的比寻常人多得多。”说罢，傅韵诗将手里的香囊一递，继续道，“而这里呢，装的便是此酒的秘方咯。里面最最重要的一味便是取自这片桃林了，这些可不是一般的桃树，是我从南海的一处仙岛上移来的仙树。”
“所以，你前段时间与顾尊说去寻什么东西，需要请五天假？”苏宸烈看着眼前的女子声声道。
他明明长得就似天生带着怒气，而如今，在他的那双白仁多黑仁少的眸子里透出的尽是浓到似是能将人化了的温柔。
“毕竟是南海仙岛，我在书中寻到的地方，要些时间寻找实属正常。”女子并没有看到男子的那双柔情的眸子。而是低眸看着那片种好的树苗，似是看到了未来——树苗长成桃林，他们再寻一处建座亭子，没事下下棋喝喝茶切磋切磋弹琴助兴——
……
“对了，阿烈，这酒的名字你给取一个吧。”
苏宸烈道：“……就叫，瞌瞌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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