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116 会面
这还是美莎第一次见到西斯,红婴之子,与雅莱同岁,如今也已继任成了摩苏尔新一代的领袖核心。他的突然到来,让美莎有些不能理解:“现在仗还不算打完了吧?虽然占领巴比伦全境,但亚流士还根本没抓到,他这个时候跑来是要干什么?”
外务长老海登禀报说:“听说,是专程来见公主殿下的,好像是现在巴比伦的一些状况,希望能和公主殿下谈一谈。”
美莎更不明白:“前线的事,他不找亚布·伊德斯,找我做什么?”
海登说:“我也细细问过他了,虽然他说起话来很婉转,用词很小心,但是听他的意思,好像就是对大将军的一些做法,有些不赞同的异议。”
美莎痛快点头:“那好吧,带他过来,我听他说说。”
行政厅里初次会面,西斯显然是刻意修饰过仪表,完全没有从战场而来的匆忙潦草。而他的态度就像他的衣着一样得体,面含微笑,礼节丝毫不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面第一时间,美莎就皱了眉头。
直觉第一反应,她不喜欢这个人!
其实西斯长的并不算难看,更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可美莎就是迅速蒸腾出一种仿佛生发于本能里的排斥厌恶,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回事?见面还都没有多做交流,她怎么竟会这么讨厌这个人呢?
“你就是西斯?红婴之子?”
美莎仔细看过去,似乎是努力想给这种奇怪的感觉找到理由。
西斯抬头看过来,不动声色中,也在细细打量这位声名远播的狮子公主。的确是很漂亮的美人,尤其是那双绿水晶似的眼睛,恐怕世间都很难再找出比这更漂亮的眼睛了,但是,被这双眼睛盯着,他却觉得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是下意识的就想戒备起来的那种警惕,竟然无法再像平日待人接物一样的放松。
这种感觉同样让西斯暗自惊讶,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就算当初见到赫梯王时,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位公主,反倒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同样直觉第一反应,他也不喜欢这个公主,尤其,不喜欢被她盯着眼睛!
心里有些乱,西斯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情绪回应说:“是我,红婴之子西斯,这次来,我就是专程来见公主殿下的。有些话,我希望能当面和公主殿下说一说。”
美莎垂下眼睑,不再看他:“什么话,你说吧。”
西斯开门见山,直点主题:“大将军亚布·伊德斯,在巴比伦开启的血腥屠城,不知道公主殿下可否听说?”
“屠城?”
这个字眼让美莎皱眉,当即更正:“是不是你搞错了?我听说的是,亚布·伊德斯所屠的只是那些以蹂/躏残害幼童为乐的淫/棍吧?”
西斯叹了口气,拿出十足诚恳的态度说:“按理说,的确是这样,但放在巴比伦那片土地,却无法如此简单的去衡量。或许公主殿下对巴比伦还不太了解,豢养娈/童,数百年来在那里早成风气,几乎可算是习俗。如果都以此去清算,那恐怕稍有财力的人家全都跑不了,无论哪里的城镇,能够掌管农牧商贸各样经营的,都必然是富户奴隶主,如果想把一个国家里这样的人全部屠尽,那就必然再没了人去管理,必要陷入混乱。还有对所谓被解救出来的娈/童,恐怕也不会是一件好事。公主可能不太清楚,要说这些孩子,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被逼无奈,是强虏来的,有很大一部分,甚至就是绝大部分,都是被养不起的父母卖掉,或者是通过其它合法的方式被人贩卖。虽然这份娈/童的名声不好听,但实际上,却是解决了很多孩子的生计,乃至很多贫穷人家的生计,都是从这上面来。”
他说:“公主殿下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实地察看,就看我说的有没有错。现在大将军所颁布的政令,以豢养/娈/童为死罪,动辄全家灭门,可那些被解放出来的孩子呢?他们的生活真的是因此就变好了吗?现在巴比伦战乱当头,到处都能看见被遣散出来、却无处可去,更不知道该怎样求生的孩子在流浪。没有人收留他们,因为不敢留,哪怕只是想带回来作个奴仆或者养子,都害怕有嘴说不清,要是也被扣上个豢养娈/童的罪名,那岂非就是要招致全家惨祸?所以,大将军的这个做法,直接导致的结果是,现在受害最深的,恰恰是这群孩子,想投军混口饭吃,没有成年;想回家,很多人却根本无家可归;想求个好心人收留,又断断没人敢留,再这样下去,那是要把太多人逼上绝路的。”
西斯一再强调:“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误解,我绝不是认为这些蹂/躏/幼童的淫/棍不该死,我只是觉得,不该用这么直来直去粗暴僵硬的手段。治理一方政局,自来都很需要智慧,如果巴比伦因此陷入混乱泥潭,那对公主殿下也有害无利呀。”
美莎好似不明白:“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西斯说:“哈尔帕与巴比伦紧紧毗邻……”
“谁说的,不是隔着你们吗?”
美莎一言打断,就像一个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的天真小女孩,撇撇嘴说:“巴比伦乱不乱,那也应该是你们去操心的事吧?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西斯心中微微一喜,仿佛看到了曙光,努力拿出最严肃的态度说:“不错,正因为中间还隔着摩苏尔,所以现在最担忧最着急的才是我,如果巴比伦全地生乱,那必然要祸及摩苏尔。而以我们的力量,若控制不住局面,那就极有可能要波及到哈尔帕了。所以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平稳巴比伦的局势,恶人该惩,但断不能再乱杀,譬如就像那些淫/棍的亲族,有些还仅在稚龄的小孩子,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儿,难道他们也全都该死吗?不管是谁,真到被逼上绝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都肯定是要起来造乱的。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要统一人心最犀利有效的方法是什么?敌人!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战争固然很可怕,但战争能带来的一大好处却是能最立竿见影的去统一人心。巴比伦自来都是一盘散沙,自己斗来斗去,可如果现在,竟是因为这份要命的外敌,结果反倒把他们都逼齐了人心,所有人都联合起来的时候,那恐怕……即便是以赫梯强军,也不再是那么容易控制和解决的吧。”
美莎静静听着,托着腮帮,仿佛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嗯……听你这样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你觉得,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西斯连忙说:“当然是赶快终止这样的屠杀令,改换更加温和的方式,至少要给人一条活路,不管是谁,只要有一线希望可活,那么造乱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此外再有,就是巴比伦王城的掌控问题,现在亚流士跑了,大贵族、大权阀都是跟着一起跑,巴比伦的行政运行中枢都因此完全崩溃,如果不赶快把这些都重新运转起来,那么现在全地的乱象就不可能平息,毕竟,不管军队再有多强,他们都是不管民生的,也管不了。”
美莎好像被难住了,皱眉努力思索:“这可麻烦了,这一战就是为了给叔叔报仇,还没有人想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这该交给谁去办呀?”
西斯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压着狂乱心跳说:“这就是我想和公主殿下商议的事,如果能信得过,不如就交给我们来把这些事情管起来吧。毕竟同根同族,都是巴比伦的住民,说起当地的风俗习惯,还有民生特点,实在没有谁能比我们更了解。”
美莎略显惊讶:“你来管?这能行吗?毕竟,现在亚流士还没抓到呢,都要大举追逃,要是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绊住了,不是都要妨碍到你给阿妈报仇?”
说到这个,西斯竟是万分无奈的一声叹息:“公主殿下,如今身在前线的人恐怕都知道,这个……不是我们不想去,而完全是为了大局。如今赫梯军封锁东部边境的都是哈尔帕出战军团,从在摩苏尔城见面时,亲王殿下就对我们多有责难,认为若不是我们坚持母亲的遗愿,来恳请归乡下葬,说不定还不会害死他的父亲呢。这种情绪,不独只是他一人,所以,若一同向东追逃,实在是怕哈尔帕的军团容不下我们反生事端,若是同盟自行生乱,岂非反倒是便宜了亚流士,所以,为了大局,我们也就只能退让,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听到这里,美莎心头忽然一动,嘴上却不动声色的嘀咕:“这个雅莱,怎么走到哪里都要和人打架啊,这样好了,我给他写信,好好骂骂他,不让他再无事生非,你们尽管放心去吧,要是再有麻烦你就找我,总之,你这也是在为母亲报仇,没道理只许自己报仇,不许别人报仇的。”
西斯连忙说:“这个就不必了,如果因此竟让公主夫妻之间闹出嫌隙,那岂非更成了我们的罪责,我也实在不希望亲王殿下因此再多迁怒,反而是对我们的意见更大。”
美莎眼波流动:“这样啊,那不是太委屈你们了?”
西斯笑笑说:“重要的是能报仇,而至于究竟是谁来追逃,谁去动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美莎似乎很感慨的笑说:“这话说的真没错,你和雅莱真的是同龄吗?我怎么感觉你比他稳重成熟多了呢?哎,那个冲动鬼,干事从来不过脑子……”
西斯陪一声苦笑:“这话也就是公主殿下敢说,我们可不敢说。”
美莎抚摸着身边母狮点头说:“好吧,你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容我想想,毕竟这些事也不是我能作主的,巴比伦今后怎样安排,那都要阿爸说了算,我说了可不算。对了,难得来一趟,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的墓?放心,都有专人在照管仔细打理着呢。”
西斯连忙说:“多谢公主殿下,我当然要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间方便。”
美莎立刻站起来说:“现在就去吧,我陪你去。”
啊?西斯着实一愣:“公主殿下,你……”
美莎哑然失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呀?你来到这里,我是主,你是客,作为主人当然有待客之道,当初在哈图萨斯的时候,塞提来了我都是这么招待他的呢,敌国尚且如此,何况是友邦同盟?”
这样一说,西斯立刻释然,是啊,这位公主和塞提之间闹出来的绯闻,可算是轰动天下,要说她是能不分敌我的这样热情招呼,倒也真是性情使然了。
于是,由美莎亲自陪同,一道前往大风神殿背坡处的红婴墓,少年西斯哀祭母亲,在墓前一拜再拜,向母亲诉说今日复仇,巴比伦所得的结果,还有亚流士将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一时悲愤、一时又于感慨中带出某种得到告慰的释然。西斯实在祭拜了很久,几乎是哭干了眼泪,才茫然而疲惫的站起身。
美莎一直在看着,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肯放过,直到少年起身看过来,她才叹息着问:“哭的这样伤心,你一定很想念你妈妈吧。”
西斯伤心点头:“这么多年,阿妈就是摩苏尔的支柱,突然就这么走了,谁能不想。”
美莎好奇相问:“对了,我有点不明白哎,为什么一直做领主的都是你妈妈,而不是你的阿爸呢?”
西斯苦苦一笑:“因为阿妈才是旧日哈尔帕领主,也就是我的外公的女儿呀。正宗的王室血统是在阿妈这边。”
美莎还是不懂:“这样也行?可是……就像我们赫梯,按照法典规定的继承制度,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女儿来继位掌权,如果国王没有儿子的话,都是要由女婿来继位,也就是公主的丈夫。为什么到了你们那里,却总也轮不上你阿爸呢?妻子去世了也不能轮到他吗?”
西斯解释说:“巴比伦的传承规矩的确不一样,只认血亲,不认姻亲。”
美莎这才恍然:“哦,所以你的阿妈没了,都只能由你继位,你的阿爸也只能辅佐你做臣下?”
西斯点头说:“能有阿爸帮我,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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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苏尔一行来到哈尔帕,公主美莎的待客热情,着实让在前方战场受足了那位小亲王冷脸的一群人倍感意外而惊喜。美莎还专门为其设宴,甚至询问摩苏尔方面的各项物资够不够,医药储备的,如果有什么短缺,尽管和她开口……
在这份热情好客面前,少年西斯都实在安心了不少,可见这位公主,实际上已经是很认同他们这个日后要毗邻为居的盟友了,所以才要搞好了关系,以求日后长远安稳。从这一点上来看,公主美莎显然是比雅莱更加成熟而务实。
只不过,对于巴比伦未来安排的问题,美莎却无法立即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是会写信询问阿爸。
“毕竟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啊,到了战场那种非常时期、非常情况下,到底哪些举措是应该的,其实是合理的,甚至就是很有必要的,这个与平时的状况肯定没法同日而语,所以我也没法去判断到底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当然也只能是由阿爸来定夺了。”
美莎的说辞无可辩驳,想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西斯也就不再着急,只说回去以后等候公主殿下的消息。毕竟现在巴比伦前线正乱,他们没有时间在哈尔帕多留,盘亘两天,在谈定了正事,对这位公主的态度基本有了把握之后,也就准备启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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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好客,礼数周全,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亲如一家,而等转过头来,公主美莎绿水晶一般的瞳仁中才要闪过一凛寒光。
夜晚安寝的宫殿中,美莎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已在镜前坐了很久,身边了解的人都知道,每当集中精力去思考什么问题的时候,她就会习惯的用梳头来打发时间。
大姐纳岚走到身边轻声问:“还在想那些摩苏尔人吗?时间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睡吧,不管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美莎充耳不闻,喃喃开口问:“大姑姑,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西斯很奇怪?”
大姐一愣:“奇怪?你指什么”
美莎低声沉吟:“你看,他与雅莱的境遇有多么相像,一个丧父,一个丧母,都是完全没有预料的突然遭遇不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在这样的年纪,突然间所有重担都压到自己头上,正常一点的都会感觉很难承受吧?多少都会有些不适应,会慌乱,会无助,难免总要乱过一阵后,才能痛定思痛,慢慢找到方向和目标……就像雅莱,其实才应该算是正常的反应对不对?可为什么,这个西斯,却让人感觉这么稳重成熟呢?他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万事都想得很清楚,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大姐被问住了,仔细想一想:“这个……也不算太奇怪吧?毕竟人和人是有差别的嘛,就像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小小年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万事就都想得清楚。”
美莎不为所动,眼睛里闪烁寒光:“但是,我想的都是该怎样去彻查黑手,清算仇敌,都是在以复仇为目标的,而从来就没想过去体恤仇敌!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听听他的言辞,居然能那样体恤巴比伦的百姓,要为一群娈/童仗义出头的,正常吗?这就好比民间的凶杀案,当找到凶手,冲到他家去报仇,在恨红了眼只想以血还血的时候,难道还有谁会去考虑,凶手他们家的日子今后该怎么过?换成大姑姑你会想吗?而即便因为这个凶手他们家和自己是邻居,为了今后的日子安稳,或许有这份考虑的必要,那是不是也是在真正杀了那个凶手之后,仇报了,气出了,也冷静下来了,然后才会去想的事啊?可现在呢?亚流士还没抓到呢,他就这么急着要思虑巴比伦的未来该怎样规划,这算什么意思?以在母亲墓前哭成那样的悲痛,还有每当念及时对于亚流士那样切齿的痛恨,他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兴趣去追凶,甚至我提出给雅莱写信,给他创造这个机会都谢绝了,反而是对巴比伦王城今后该交给谁来管理更加在意,为什么?墓前哭成那样,对凶手恨成那样,难道他竟不想亲手给母亲报仇?如果换成雅莱,至少在眼下这个阶段,在意的都只会是亚流士的人头,而根本就不会考虑巴比伦大城该由谁接管的问题吧?”
这样一听,大姐也琢磨出了某种味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如果这纯粹是理智,那也未免理智得太过头了。”
美莎接着说:“还有,如今战事尚未告捷,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急着要见我?就因为觉得亚布·伊德斯行事不妥吗?若真如此,他大可以直接去找当事人理论,即便亚布·伊德斯的这一举措,真有报私仇报过了火之嫌,别忘了,前线还有的是别的同僚战将呢,如果事态真有他说得那么严重,是到了有可能逼出全地大乱的境地,恐怕别人都早要作声了吧?毕竟对别人来说,可没有这份对于巴比伦淫/棍的仇恨,所以即便亚布·伊德斯真有过火,那也有的是人能把他拉回来,能把事态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不对吗?那么这个西斯,又何必专程跑这一趟?若纯粹就是为了解决乱相,最便利、和摩苏尔最有交情的,他为什么不去找埃利诺?近在身边,埃利诺不是明明比我更能解决实际问题吗?”
大姐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也就真是越想越皱眉了:“那你觉得,他跑来和你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美莎目光闪动,想着想着就眯起了眼睛,喃喃道:“但愿是我的错觉吧,我怎么就是觉得……他的言行举动,好像都是有着清晰的步骤,而每一步,都是早就已经想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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