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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056 推演


西配殿书房里,美莎充当尽职翻译,清晰念来:“哈图萨斯的缺陷,并非在于城池本身不够坚固,而是在于它的地理位置,恐怕已经不适合再做王城。”

        “哈图萨斯地处山区,地势易守难攻,赫梯立国三百年,除了由内而生的祸乱,还从没有外敌可以攻破这座城市。若以城池本身的坚固程度来衡量,可以说,我还从未见过比之更利于防守的坚固堡垒。却殊不知,这也恰恰暴露了赫梯人的祖先在立城之初的局限。”

        “在哈图萨斯被立为王城时,赫梯人还远远没有今日这般广阔的疆域版图,在那个时候或许可算合适的地点选择,到了今天,却已经开始变得不合适。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大,边疆地带距离王城是在变得越来越遥远,尤其与邻国的争端多集中在东方与南方,而哈图萨斯的位置却是靠近北方的。到今天,从哈图萨斯到最西线的大绿海,距离远达一千余里,到最东线与亚述交界的托鲁斯领地,超过了两千里,而到最南疆美吉多要塞更是超过了三千里!如此遥远的距离,必然带来往来交通耗时的大幅增加,也就是无法保证各地信息传递的通畅及时。此外,更有哈图萨斯本身所处高原地带的气候问题,每到严冬,大雪封路,总有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难见生机,即便不至于与外界隔绝往来,但行路的困难却也会因此倍增,要想保持道路通畅,就必要花费大力气,代价高昂,仅此一项所需投入的财力和人力,恐怕每年就不会是个小数目。”

        “一国王城的意义,理应是联络各地的核心枢纽所在,而哈图萨斯则无论地点选择还是建造格局,都是偏重于防守的。利用山区地势,从内到外充满了层层的防御圈,考虑更多的都是在遭遇战祸时怎样才能不让敌人攻进来,所以才说,这便是赫梯人的祖先在建城时眼光的局限。一座王城,如果竟因此受困于道路险阻,不能保持对各地信息交换的通畅及时,长此以往必将严重削弱对于远疆的控制能力,生出乱象,自然也就成了早晚必然发生的事。”

        “如果以其它国家来作对比的话,可以从中发现一个规律,凡是能够存在时间悠久的帝国,总是会有一条或者几条能够通畅的连络全境的交通大动脉。埃及人有尼罗河,巴比伦人有幼发拉底与底格里斯两条大河,还有盘踞在底格里斯河上游的亚述人,也同样是蒙恩于大河厚赐。交通往来迅捷,正是王权掌控全地的重要关键。在这其中,埃及恐怕要算最蒙恩赐、最经典的范例。尼罗河通行全境,虽然其国境南北距离同样超过两千三百里,行船于尼罗河,却无论顺游逆流,皆可在十几天甚至几天的时间里通行全境。源于这般得天独厚的特质,所以自古以来,法老一统天下的中央集权,才能延续得那么长久而牢固。”

        “可是在赫梯,却没有这样一条能够通行全境的大动脉。作为其发源地也是境内最大的克孜勒河,最终却是绕了个大弧线注入北方的朋都海,而完全无法触及到东方与南方更加广阔的地域……”

        凯瑟王一路听下去,面色越来越凝重。他知道埃盖翁所言半点都没错,这种障碍,他现在就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了。随着疆域日渐广阔,各地往来所需要的时间就是在变得越来越长。拉美西斯在努比亚摆他一道,岂非就已经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太遥远,等收到消息再做出反应已经来不及,他也不至于让这家伙钻了空子。还有塞提被派来谈判时耍弄的花招,不也正是看准了隆冬来临、大雪封路,所以赌他不会再轻易花费大代价,再玩一次隆冬出兵么……

        一路想下去,他便忽然忆及迦罗曾经念叨过的一句现代谚语:条条大路通罗马。在为他解释这句话的来源时便明确说过,作为后世崛起疆域更加广阔无边的大帝国,在各地大力修路,同时建立严格的驿站制度,乃至条条大路通罗马,正是罗马帝国兴起并实施统治的关键。若没有通畅道路作保障,以使各地信息往来及时,那么所谓统治,就只能沦为笑谈。

        这一边,美莎还在继续往下念:“在这种情况下,赫梯王要保持对各地尤其是远疆地带的掌控,就必然要在各地的关键城邦,安排重臣重将予以镇守。如果把权力比作阶梯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在哈图萨斯之外,是要形成多个分散的权力第二梯级枢纽。而如今这种格局,已经是在渐渐浮出水面: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有哈塞尔亲王这个家族经营扎根已近20年;在哈尔帕,则是他的亲弟弟赛里斯,也已是经营十余年;在大绿海,裘德手中的水军力量独树一帜,其威力已经得到实战最好的检验;而在最新征服的卡赫美士、阿玛鲁、卡叠什、美吉多及至迦南沿海诸城邦,镇守将领更多是来自国王军的嫡系势力把持关键重地。在今天,当然所有人都是忠心效命于王,可是随着时间演化,格局却很有可能渐渐变质。当一个个分散在各处的权力第二梯级都逐渐变得强大,而王却在走向垂老,那么到了王位更迭时,年轻的后继者若无力再像父辈一样掌控驾驭,麻烦乃至于分裂就要由此而生。”

        “还是那句话:父辈可以忠诚于王,却不等于他的子孙会同样忠诚于王的子孙。当各个家族随着时间积累,把持一方已经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再到衡量自身家族利益时,也就必然要盖过王权利益,也就是再不容他人来染指触犯自己的地盘。当权臣拥兵自重、各占一方,一个帝国分裂成各自为政的邦国,又怎还会是笑谈呢?而若不希望成真,唯一的解决之道,除非迁都!放弃哈图萨斯,重选王城!否则继续固守,其结果最终也只能是什么都守不住!他们在今天夺进手的,终有一天还是要被别人再重新夺走!”

        美莎念到这里,真心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了,龇牙咧嘴低声嘟囔:“阿爸,我怎么觉得……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呀,哈图萨斯……的确是距离哪里都太远了,尤其到了冬天,想出行一趟都真是不太容易……”

        (注:历史上到了穆瓦塔利斯时期,也就是穆尔希利斯二世的儿子继位后,为应对与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的争端,就是把国都迁到了南方靠近叙利亚的达塔萨城。)

        凯瑟王对此没办法回应什么,只能挥挥手说:“继续念吧。”

        郁闷少女展卷继续:“再有,同样是从广阔疆域而来,破点第三条便在于赫梯治下种族太多,兵力则日渐分散,这就是为日后各个种族的反弹离析,提供了最有利的条件。”

        “遥想当年由赫梯先王苏庇乌利一世主导的米坦尼远征,仅此一战征服的疆域,为镇守稳固,就是牵制了赫梯十万驻军。足占全地兵力的三分之一,以致到了后来再与埃及起争端,才会一下子落进被动下风。到今天,再由穆尔西利斯二世一手征服叙利亚直至美吉多,这条最重要的西亚走廊同样牵制了七万驻军,而这还没有算上北扩至朋都海,向北扩疆所需投入的镇守兵力。对任何一个国家,兵源总数终是有一定限度,总要控制在一定的比例。青壮年男丁若抽取太多投入军队,那就必然造成耕种、放牧、开矿、经商还有各种手工艺门类都出现人手短缺,从而直接影响财富的积累,也就是让一个国家休养生息的基础难以为继。”

        “兵力只有那么多,而需要镇守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多。由此便造成兵力分散,各个地方的驻军人数都必然减少。可是再看看在赫梯治下,涵盖的各方种族却又有多少呢?从北疆的爱奥尼亚人,卡斯喀人、滋瓦特纳人、赛伯邑人、西古提人,到东线的胡里特人、阿摩利人、米特人;再到南线的塞姆人、米甸人、阿拉米人、黎凡特人、贝都因人……在这片广阔疆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类种族人群无论生存环境还是生活方式,都存在太大差异,从文字到语言,从传统习惯到宗教信仰,想要让如此多的种族统一在一个帝国治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太有挑战的事。即便赫梯人一贯是泛神包容的态度,算是最大限度避免了由宗教信仰而生的冲突,但却并不等于能够消除其他方方面面存在的各种冲突。随着各个种族的繁衍生息,族群规模与人数都在不断变化,当族群实力与各地镇守的兵力人数出现此消彼长时,那么终是会有压制不住的那一天。而这种反弹脱离的迹象,只要有一个族群行动起来,往往就要带来连锁反应,是各个种族但有实力都要随之而动,分裂动荡,便要随之而生……”

        (注:历史上,这是举凡多民族的国家都必然要面临的问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罗马帝国。罗马帝国的扩张征伐,从始至终都存在兵力不足的问题,所以只能努力研究各种武器弓弩,以武器的先进优势来弥补人数不足。而最终罗马帝国的覆灭,就是源于治下民族太多,语言不通,宗教信仰与生活习惯各地迥异,从而最终纷纷叛乱,分崩离析。)

        一路听下去,凯瑟王真心越听越磨牙,至此,他是一点都不奇怪阿法斯一局,怎么就能被埃盖翁看穿了。心中不知第几百遍暗骂这只刁毒老狐狸,眼光也未免太毒了吧!他所提出的一个个破点,都是让人无法反驳更无法回避的硬伤,无一不是触及到整个国家立足的根本。若要动心思,真想去改变什么,却没有哪一样是能轻易变得了的,稍有丁点风吹草动,都必要引发轩然大波,恐怕是直接给他来个伤筋动骨,甚至上下全乱套也不是开玩笑。也就是说,所有这些埃盖翁提出的破点,是让他即便看清楚了,也无法去轻易改变什么!

        凯瑟王越想越气,终是忍不住的咒骂出来:“这个老狐狸,果然死了还不消停,非要狠狠摆我一道。知道眼下没有机会,所以就算计上了未来?”

        美莎低声叹气,看看手卷上的内容,埃盖翁打算留给迈锡尼的厚礼,果然如此。

        “任何强大的敌人,都不必为眼前的强大所迷惑,赫梯人的麻烦未来,其实一点都不遥远。真到那时,便无疑会是提供给我王的机会,踏足大陆帝国,在大绿海的两岸都争取到立足之地,并非没有可能……”

        “他想得美!”

        听到这种嚣张言辞,凯瑟王瞪眼咒骂,真心有一种冲动,如果埃盖翁现在能从棺木里爬出来,他百分百不介意亲手宰他一回!

        看着老爸被惹毛的样子,美莎叹口气撇撇嘴,没说什么继续念:“我王不必怀疑,赫梯人的麻烦未来,的确一点都不遥远,或许……根本不必等到未来,它就已经近在眼前。破点第四条,或者也是最值得期待的一条……”

        念到这里,美莎忽然住口,好似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瞪大眼睛,满脸惊愕,抬眼看看父亲,表情变得古怪而为难。

        凯瑟王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美莎好像真心是被难住了,不知道下面的话是不是应该念出来。凯瑟王看懂这份为难,微微一笑安抚孩子:“放心,没有什么会让阿爸受不住,念吧。”

        “赫梯双鹰,兄弟阋墙……”

        美莎的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心头开始打鼓:“阿爸……这个……”

        凯瑟王笑看这份忐忑,柔声安慰:“别怕,这无非都是别人的论断,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就让我见识一下,他打算怎么推演我们要兄弟阋墙?”

        美莎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不安,终于继续念道:“穆尔西利斯二世在位至今十五年,稳固西线大绿海、肃清北疆、重创埃及,那么接下来会是谁呢?巴比伦还是亚述?但不管是谁,首当其冲都应该是哈尔帕领主赛里斯!对这双亲兄弟来说,或者真正的考验,正是从现在才刚刚开始浮出水面!”

        “兄弟间的考验,这实在是一个太应该关注的问题。无论赫梯双鹰之间有多么亲密,赛里斯·哈图西利斯也终究是一方领主。自穆尔西利斯二世继位以来,始终在不遗余力进行的事,就是最大限度削弱领主实力,加大王庭对于全地的控制权。这多年来,多少领主皆被打压,手下重要幕僚尤其是武将皆有替换,却唯有赛里斯成为例外,他的手下人,赫梯王一个都没有替他作主动过谁。为什么?凭什么只有赛里斯能独身其外?总需要有个理由。在我看来,这无非是为了赫梯疆域的东线安宁!是为了稳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更要监控亚述还有巴比伦。所以一直以来,赛里斯的地位才会格外超然,东线汇集来的各方动向,都是首先汇集到他这里,然后再转至王城。赛里斯虽名义上同为分封领主,但其实际地位却远远超越哈塞尔亲王这个家族,完全可说是站在了与王平行的权力第一阶梯,是在东线给王做了分身!”

        “那么,由此便需看清一点:赛里斯所肩负的使命,是在王能够将目光和精力转向这边之前,由他去守住一方安稳。可是现在呢?当其余各方诸多大事皆已尘埃落定,王的精力是已经可以转向这边了,那岂非也就意味着,赛里斯为王做分身的使命已经完成?也就是说,他可以超脱于其他领主之外,去坐拥强兵的理由已然成了过去时。那么今后,这个哈尔帕领主又该如何去定位自己?哪怕仅仅只是重新作出调整,他们两兄弟间的关系,也必然要随之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想必会很微妙,毕竟啊,毋庸置疑的事实,若纯粹是以一个分封领主的身份去衡量,哈尔帕领主赛里斯的实力显然太强了,完全可以说是强过了头!所以,这便足以酝酿出巨大的危险,哪怕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美莎沉声念来:“王室里的亲情,从来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先代巴比伦王,岂非就是亲手把他的亲弟弟扔进了巴别塔?还有亚述王尼拉里一世、现在的巴比伦王亚流士,最让他们忌惮的存在岂非同样都是兄弟?那么,又凭什么可以认为,在赫梯,会出现例外?”

        “所谓关系亲厚,兄弟无间,也只能说是到目前为止!而在一切亲厚的表象之下,其实这兄弟俩同样都是各自留了后手。譬如,王的眼目要遍及全地,在哈尔帕会没有吗?他会因为那里的领主是亲兄弟而万事放手,不予监控吗?但是,他又会和兄弟谈及这些吗?还有赛里斯,这么多年坐镇一方,摩苏尔的女领主都是被他一手操控于掌心,虽然凭摩苏尔自己的实力,想一举灭掉巴比伦实难做到。但若换成赛里斯能不能做到呢?若是由他派出军马,全心助力直扑巴比伦大城,那恐怕,亚流士早就‘与神同行’,甚至整个巴比伦王廷都早早根本不复存在了吧?而他为什么没有去做?”

        念到这里,美莎也真心被问住了,是啊,以叔叔的实力,如果亲自动手,巴比伦王恐怕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吧?

        埃盖翁在文中写道:“所以,这便是赛里斯秉持的底线。若真由他一举覆灭巴比伦,以致在那片土地、在巴比伦万众百姓的心目中,竟然出现只知哈尔帕领主之威,而从来就没见识过赫梯王之威,以至于在那里是领主的威名盖过了王岂非糟糕?所以,他才绝不会干那种有犯忌风险的事情!王权自来不容挑衅,兄弟再亲厚,都绝对不能乱了尺度。而这尺度背后的意思,岂非就是埋藏的隐患和危险?”

        “我说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现在才是到了最受考验的时候,就是这个道理。埃及一战,穆尔西利斯二世完成了多年夙愿,至此,北线西线南线的麻烦都基本被解决掉了,那么接下来,他的目光必然会转向东线,锁定巴比伦,或者是亚述,但无论他想首先对付谁,都不可能再避开这个最亲近的兄弟。所以在这种时候,稍有不慎,一个不小心,他首先要对付的,就很可能先要变成这个亲兄弟。”

        美莎越念越心惊,声音里带出微微颤抖:“这绝非妄意揣测,而纯粹是历史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是无数先例都在不断印证的事情。这样的事,我们总会听过很多:好像不管在哪里,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为王者,哪怕是公认最英明的君主,但当他步入老年,往往就会变了模样。他会开始变得暴戾,会大兴冤狱、大肆滥杀,掀起一场又一场的风暴,甚至闹到人人自危,是让所有人都宛如头顶悬刀的恐怖战栗。自古君王,常常都被形容为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当后世给出评价,即便是最有作为的英主,都总难脱毁誉参半,总会有一些令其形象蒙尘的污点存在。而再总结一下其中规律呢?能带来荣誉的功绩,往往都是在年轻时做下的,而令人诟病的劣迹,则往往都是在暮年干下的,人们是否思虑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美莎念到此处努力思索,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从史书中便可见太多,这样的先例多不胜举,可说是贯穿整个人类的历史,几成定例。但这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就是因为人老了以后,脑筋变糊涂了?所以开始是非不分?

        困惑少女皱起眉头,继续向下寻找答案:“世人最容易犯的错误,总会轻易认为,这是君王走向垂老后变成了老糊涂。然而事实上,这非但不是老糊涂,恰恰正是为王者所独有的精明。理由很简单:做了一辈子的王,不管是由自己一手培植起来的,还是一直由自己来压服制衡的,在他经营的政坛上,各方势力、各种重将权臣会有多少?在王青壮时不会有这种思虑,但当步入老年就不能不想了:自己能镇得住,可不等于儿孙也能镇得住!任何一种势力的存在,若是有可能会对日后继位的年轻新王构成威胁,是让继任儿孙有难于压制之嫌,那么即便是由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都必然会成为老王出手料理的目标!”

        “就以眼前为例,哈尔帕领主赛里斯,他可以非常信服兄长,但绝不等于会同样信服日后继位的侄子。如果将来那位新王,在赛里斯的眼中实在差强人意,是根本无法与亡父相比,甚至不配做王,那么事态会变成怎样呢?再反过来,在那个侄子新王的眼里,如果这个实力强悍的王叔又偏偏不服他,那不就是一个很麻烦的忌惮所在?而如果,这一切,是在老王还活着的时候,他本人已经是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看清楚了,那么暮年之王,无论再做出什么样的杀伐举动,还值得奇怪么?”

        “所以说,即便是最英明的君主,也从没见过有谁能一直英明到死,就是这个道理:自古君王,每每在步入晚年后所开启的暴戾,大多便是在为继任子孙充当清道夫!当然了,除非他不是正常死亡,先一步被人干掉,还没机会完成谢世前的安排那是另一回事。否则只要有这个时间,任何一个王都一定会这么干——经营一生的心血,不容旁落他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兄弟!”

        美莎念得心惊肉跳,她不敢想象,这种事,真的会在父亲与叔叔之间发生吗?如果真发生了又该怎么办?在她心里那都是至亲啊!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而手卷上,埃盖翁的推演论断还在继续:“人性自私,在王室兄弟间的这种结局,几乎已成定律,不会发生的可能性近乎于零。而如果说,还能有什么因素真的让其没有发生。那就除非,是穆尔西利斯二世将来交付重任的儿子,能真的够出息,甚至就是比父亲更出色。若实力声望等等必须素质,都能被完美的锻造出来,没有镇不住之忧,自然也就能尽量压缩由此而生的祸乱,能让遭殃者少一些。但若说在老王手中,这样的杀伐祸事一丁点都不会发生、一个被料理的对象都没有,那也绝不可能!即便穆尔西利斯二世没有痛快料理了这个亲兄弟,也必然要想方设法大幅削弱他的实力,毕竟啊,再英明的王也是人,都不会免俗,无论是作为一个王还是父亲,都必然一样要为儿子去铺好未来的继承之路!在这种关乎未来王权安稳的大事上,谁犯了王的忌讳,或者哪怕仅仅是有犯忌之嫌,都肯定跑不了……”

        苍白掩卷,美莎再也念不下去了,抬眼看父亲,绿水晶一般的瞳仁里闪烁的全是惶惑:“阿爸,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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