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144 攻守
拉美西斯有生之年,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狼狈的败仗。在回撤路上,一处处的补给仓库皆被先后抢断易主。对军队来说,断了补给就是断了生命线,那足以让人心溃散,磨灭所有斗志。多少来自下埃及三角洲的后续增援队伍,慌了军心,甚至不听指挥、擅自行事,其结果当然就是死得更快、败得更惨。
拜不勒斯易主、卡迭什易主、帕尔米拉易主、撒玛利亚易主……这一路狼狈南撤,致使赫梯大军长驱直入接收大片疆土,真比探囊取物更容易。即便拉美西斯一万个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也已经和溃不成军差不多,当终于撤回埃及本土时,麾下剩余兵力已不足一半,而赫梯主力大军则是直逼美吉多,让这处自古以来的战略要塞,再一次沦为激烈战场。
到拉美西斯回来时,阿玛纳已经是挡在王城底比斯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到今天,他终于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是裘德被派往西里西亚,又会是他主持海上入侵。拉美西斯永远都不会忘记,萨鲁门特·裘德!他是来过埃及的人啊!他亲眼见过尼罗河,更了解孟菲斯!所以,当闻听这座连通上下埃及、扼守咽喉的重要门户,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失守,拉美西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当年因着迦罗一心出逃,他知道破点在何处。水道纵横的孟菲斯,城门并非封死到河底,最致命的软肋就在水下!
该用什么言语形容那种切齿?世间多少事岂非都是如此,因果之间会有多少想不到!仿佛就是一颗颗在无意间埋下的种子,谁都不知道它会选在何时就突然破土开花,而真到后悔时,却已经什么都晚了。是的,拉美西斯实在一万个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痛快杀了这个家伙!曾经根本没有资格列作对手、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人,却在今天给他的家园带来致命威胁。一切都成了可以利用的破点,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他又岂能容裘德安然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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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比斯
拉美西斯的归来总算是让绝望中的人们重识一抹信心。好啊,声名显赫、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将,只要他还在,埃及就还没有败!
非常时局,拉美西斯也没心情废话,直截了当对法老提出三大要求:第一,授任最高统帅,由他节制调遣全地兵马;第二,以最快速度进行各军战将大洗牌,将那些依仗出身血统,占着位子却不顶用的家伙统统剔除,而将这些年来所有他看中却难得启用的人材,全部破格提拔到重要高位;第三,最大限度筹集粮草,那些神庙名下、贵族私家所有的粮食,都务必竭尽所能的调出来,以保证充足军需。
火烧眉毛的局面,所有要求海伦布当然都是痛快点头,然而对于拉美西斯的派兵布署,朝野上下却难免再起非议。
“集重兵调往美吉多、阿克伦什和莱基什一线,却只有少半固守阿玛纳?这怎么行呢?万一阿玛纳守不住,底比斯怎么办?这样布署,将至王城安危于何地?”
拉美西斯怒声提醒:“赫梯主力军,如今已经是潮水南下堵在了家门口,美吉多、阿克伦什和莱基什一线,是阻挡他们进入西奈半岛的关键!更是抵挡这伙海上入侵势力东进汇合的关键!当前第一要务,就是不能让他们两线贯通!”
宰相卡辛难掩慌张:“可是……你不是说,这股海上入侵势力是孤军,他们在这里恐怕站不住脚,所以行动起来,才是像蝗虫一样大肆劫掠。”
拉美西斯冷声说:“没错,他们心知站不住脚,所以十有八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长留,所以肆意妄为才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引来埃及百姓的刻骨仇恨。但是不要忘了,作战的目标是会随着时局而变的,一旦让裘德的队伍和凯瑟·穆尔西利的主力军连成一线,这伙孤军从此有了底气,劫掠就会变成占领!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么?!”
他一再提醒:“真想保住底比斯,重点不在迎面守,而是要从身后牵制,才能让他们无力再继续深入挺进!看清楚,现在已经进入五月了,只需再坚持一个多月,尼罗河的泛滥就会到来。届时整个下埃及三角洲都会变成一片沼泽,很多地方根本分不清是陆地还是河道。他们是外来者,根本没有应对泛滥的经验,若到时不退,就要被河水截断后路。所以,只要不让裘德一线与凯瑟·穆尔西利贯通,尼罗河就能痛快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最终,拉美西斯的观点获得法老认同,毕竟海伦布也是做了三十年大将军的人啊,由此连发王令,集结重兵,不惜代价也要守住美吉多、阿克伦什和莱基什一线,也就是西奈半岛的入口阵线,即便是要变成投入巨大的消耗战,也必须拖延时间,坚持到泛滥期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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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美西斯回归王城进行全局部署时,塞提这一方先行赶到阿克伦什,开启搏命鏖战。
阻挡赫梯-迈锡尼联军东进,作为拉美西斯之子,那种承袭血脉的大将之风,在塞提的身上尽展无疑。一切的奔袭疲惫、短缺补给的狼狈或者备受打击的现状,于他非但没有折损斗志,反而是要激起满胸复仇的怒火,因为在他身上流淌的血脉,从来就没有一颗认败的心!
作为三角洲东北方的重镇,塞提率领叙利亚驻军半数主力,誓言夺回塔尼斯。于是,在登岸顺利进兵两个多月后,围绕古老重镇城市塔尼斯,赫梯-迈锡尼联军第一次陷入激战。
多年跟随父亲身边,塞提的凶猛可谓充分承袭乃父之风。24岁的年轻战将,在满腔沸腾怒火的驱使下,根本不知什么叫退缩。逼得负责镇守塔尼斯的联军将领,必须速请求援。
这日再逢两军激战,一道迅猛箭光直逼塞提。
“当心!”
部下惊呼,塞提及时挥盾抵挡,巨大的惯性力还是将他整个人冲下马背,看一看,厚重盾牌赫然已被箭尖击穿。如此一箭,让塞提惊出一身冷汗,放眼寻找,就见一个身背硬弓的少年策马逼近。
总督之子,15岁的亚伦最先带着增援队伍赶到了。
看清来人那一刻,塞提暗吃一惊,好年轻啊,这分明还是一个没有完全长成的少年,竟然已经拥有这般实力?!
神箭手的儿子,同样是由父亲手把手的教出来,亚伦显然承袭了这项家传绝技。但是,他的本事可绝不仅仅只在弓箭一项。劲敌相逢,亚伦挥刀出手如风,凶狠不留情。于是,在这场入侵与守卫的战争中,双方最高统帅之子首先斗在了一处。
刀碰刀、硬碰硬,少年非同一般的实力让塞提感到吃惊,完全本能的脱口喝问:“你是谁?先报姓名!”
少年冷声开口:“亚伦!记住了,这是王子姓氏!”
这个名字塞提绝对听过,裘德之子,由阿丽娜赐名承袭王子姓氏,就是他?!刀光剑影中,双方实力几乎难分上下。人和名字对上了号,塞提心中就不免下意识数算年龄,可恶,这小子才只有15岁啊!回忆自己15岁时,敢说具备这种实力吗?一种宛如受到侮辱的愤怒沸腾燃烧,如果输给一个15岁的小屁孩,他也就干脆别混了!
怒火烧灼,塞提一声断喝爆发全部能量。可是,亚伦的实力着实非小可,天晓得是不是神箭手的基因遗传,他的眼力非常准,由此带出的直观结果,就是反应速度异常之快,出手速度更快。在你死我活的全力对搏中,总能准确抓住对手一切细微的动作变化或征兆,使之无机可乘。
久战不下,塞提开始着急,开玩笑吧?在父亲麾下,他绝对要算实力数一数二的战将了,多少老将或猛士,军中对决都早已不是他的对手,怎么竟会战不下一个小屁孩?而且,更有慢慢开始落下风的趋势。
亚伦的可怕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快!他出招和防守的反应速度都实在太快了,有的时候,塞提甚至会觉得眼睛都快要跟不上对方眼花缭乱的劈刀!
客观来说,塞提实际上也是吃了连番转战的大亏,长途奔袭撤军回援,其间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更加之粮草补给短缺,军中已经开始出现吃不饱,体力由此大打折扣。随着久战不下,他开始渐渐感到不支,可恶,这样下去可不妙!
机会!当塞提开始出现迟滞,少年亚伦一下子锁定破绽,迅猛出刀,直劈对手颈侧动脉。塞提堪堪及时抵挡,这一刀却还是劈进了肩头!清晰听见刀锋劈进骨头的声音,下一刻,他的眼前已是血雾飞扬。
“将军!”
部下蜂拥救援,总算替他挡开紧随而来的致命第二刀。在部下护卫中,塞提纵有万分不甘也只得捂着肩头退出战团。而在另一边,杀败拉美西斯之子,无疑是让赫梯联军士气大振,少年亚伦放声大喝:“诛杀埃及狼,挡路者死,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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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亚伦凶悍挡路,在拉美西斯的援军和大批军需补给到来之前,塞提能做的皆成守势,竟是无力夺回塔尼斯。
“阿爸,对不起……我有负重托。”
当拉美西斯率领援军到来,塞提难掩愧色,凭心而论,竟然败给那么一个小屁孩,他实在一万个不甘心。然而,一贯对他要求严格,甚至是挑剔到近乎追求完美的父亲,这一次却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军队里最怕就是断补给,这一路赶回来缺吃少粮的,饿着肚子还要怎么打?这不怪你,能做到现在这样,至少没让赫梯人再继续东进,已属难得了。”
父子毕竟是父子,看塞提肩头伤势不轻,拉美西斯也不免担心起来:“怎么样了?务必好好养起来,不能落下什么毛病,否则以后影响到一条胳膊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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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亲自坐镇西奈阵线,阿玛纳的抵抗防卫反而是交给其他可以信赖的将领去主持。鉴于这种局面,裘德当然也要调整策略。眼看埃及的军团战将都换上了一个个新面孔,作战能力也迅速开始变得不一样,他知道,这一回,拉美西斯是真的回来了!
联军对阿玛纳的攻势开始陷入胶着,裘德却无法在此耽误时间,只能将南推一线都交给部下和迈锡尼王储阿法斯去一同主持,而他本人则带领主力,要赶赴更重要的东线塔尼斯。
双方的统帅都很清楚,能否与赫梯王的主战区贯通一线,这场突破与死守的争夺,实际上就是在争夺时间。拉美西斯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尼罗河的泛滥期就是裘德的死限。作为外来入侵者,联军没有应对泛滥的经验和能力,如若在此之前不能如愿与主战场连通,那么他就必须要走了。这也是在战前与王商定的最后撤退时间,裘德不能让几万大军陷入三角洲的汪洋沼泽。
在另一方,这个道理,当然再没有任何人比凯瑟王自己更清楚了,能否在预期目标之外继续获得更大战果,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南下推进之路,如今挡在面前的最大障碍就是美吉多。这一处要地,无愧于上古时代最著名的要塞。扼守咽喉,当埃及不惜代价重兵把守,要攻下美吉多,即便对他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开战时近三个月,一路打到了美吉多,赫梯全军的士气正在沸点。面对各路大将按捺不住的纷纷请命强攻,王却没有轻易做出决定。本质上,他是个惜兵的人,尤其手下多英才,要他去打那种用人海铺路填坑的消耗战,绝对是非常的舍不得。
“陛下,别再犹豫了,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不对吗?眼看6月将至,如果不能及时贯通,尼罗河的泛滥期一到,裘德他们便只能撤退,我们就失去能占领埃及的好机会了!”
对于王的迟疑,鲁邦尼都是想不通的要催促,他却摇头说:“帐不能这么算。若能得到那份战果固然是好,但你不要忘了,海上入侵这番疯狂劫掠,又加之大肆破坏,已经是和埃及人结下死仇,即便真能占领,只怕日后施行统治的代价也会非常高昂。说不定,就会变成一方混乱麻烦不断的泥潭。所以才要仔细权衡,用什么样的代价,换取什么样的战果,到什么程度才是最划算。若只图一时心急,当心才要吃大亏。”
凯瑟王提醒部下:“就说眼前的美吉多吧。强攻?强攻还不容易吗?无非是拼人命、拼人海,可是你们不要忘了,这兵和兵的价值是不对等的。这么多年的精心培养,此次出战,不管是国王军还是领地军马,那都是优中选优的精兵。可是再看埃及人呢?对他们来说这是在守卫家门,可以完全不计代价,不管是昨天还在地里干活的农夫,或者什么刚买来的奴隶,到了眼下这种绝地,什么人都可以拉来上阵。这能和我们的兵等值吗?我们损失一个人,能顶得上他们损失十个人的价值,干这种赔本的买卖不是脑子有病?况且,若纯粹拼人海,埃及的总人口都是我们的两倍,他们不缺人!这也是埃及敢打消耗战的根基。”
王的说辞立刻让所有人都乖乖闭嘴了,这般衡量,若强攻的确是很吃亏呀。
凯瑟王再次强调:“追赶时间固然重要,但要从速拿下美吉多,并不等于就要用人命去开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用最小的代价、最小的伤亡去换取胜利,这都是不变的原则。所以,你们现在需要拿出来的作战方案,也必须是要遵从这个原则。”
众将齐刷刷叩首领命,自此,所有人的头脑都运转开动起来,再一次证明集体的智慧大过天。没用多久,一个最佳方案就摆到了王的面前。
“工兵先行?”
这个主意的最大功臣,就是费因斯洛一手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穆菲。实地观测战场,费因斯洛指着美吉多要塞的一侧山坡说:“陛下你看,就是这里。这座要塞建在山头高地,所以易守难攻。但通过仔细观测,如果能从这里修筑起一条坡道,不用太多土石,即可直接通到美吉多要塞的城墙上面去。这样是连攻城的梯子都可以省了,等于是铺出一条坦途。”
凯瑟王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工兵先行筑坡道,而作战梯队的任务是要为其保驾护航,首先重点都不在攻城了。如此一来,埃及人想要阻拦,就不能再是躲在要塞中的守,而必须是要主动出战。”
费因斯洛欣然点头:“没错,把埃及兵引出来,那么优势主动就全在我们了。他们若不出战,就要坐看我们顺利铺路;而出来应战,则正好能‘实践’兵与兵的不等值。要放倒我们一个人,他们先要自损十人,因而也就纯粹成了埃及一方的消耗!”
凯瑟王越想越有趣:“嗯,这个主意好,还可以把那些守卫要塞的远投重武器的作用都压制到最低。没修进射程之前,他们奈何不了;等修进了射程,能发挥作用的也就仅变成一段时期了。只要继续修近,便要躲过那些投石机的既定落地靶点。”
费因斯洛继续说:“要对抗他们对铺设坡道的威胁,我们的远投重武器同样可以集中发挥作用,尤其是近到城墙的阶段,这必然是越近越危险,所以,调整距离,我们这方投石机送出去的石块,完全可以是不往城头上面砸,只往城墙脚下扔,扔着扔着就越堆越高,到时候借由石堆,只需再稍微培培土、加加固,这条坡道不就出来了么。”
凯瑟王哈哈大笑,指着鼻子说:“行,你这个徒弟没白教,够狡猾。就这么办!”
(注:历史上,这是罗马人攻占美吉多时采用的策略,到今天,美吉多遗址山坡依然可以找到这条坡道的残存。此处纯为借用,敬请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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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见过的古怪战术,一时间让埃及守军无所适从。大批工兵先行,就在眼前顺山势堂而皇之修筑坡道。诚如所料,他们若想阻拦,出战就是要陷入绝对被动的劣势。兵与兵的价值的确不对等啊!战斗力,尤其是作战效率,这绝非仅靠人多就能换取。更何况,全世界公认什么样的军队最可怕?那就是在连胜之后士气推向顶峰的军队!双方的士气不可同日而语,结果当然就会是云泥之别。对苦守美吉多的埃及驻军,正应了伤敌一百,先要自损八千!
这场工兵先行的争夺战打响后,埃及守军便要急急向拉美西斯求援了。那个时候,拉美西斯本人是镇守在阿克伦什,要阻挡裘德率领主力的迅猛进攻,还要兼顾莱基什阵线,已经是分身乏术。接到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同样是瞠目。直接向着侧围城墙修坡道?这算什么战术,他简直无法理解那个男人是怎么想出来的,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啊!
再一次面对劲敌不按理出牌的作风,拉美西斯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增派大批援兵,痛快直言就算是拼人海,用人墙也要把他们挡住!
人!拉美西斯很清楚,他现在唯一能靠的只有人海,还有……愤怒!为此,他授命帕特里奥,务必将所有祭司都调动起来,向百姓大肆宣扬入侵者在三角洲的肆虐行径,他们玷污神明,把荷鲁斯踩在了脚下,把塞特送进了火塘,把伊西丝折断了翅膀,把奥西里斯卸成了碎块……用信仰的力量激起全地沸腾怒火,拉美西斯就不信,凭埃及的万众百姓,会赶不走区区几万的入侵者!
而在另一方,凯瑟王当然也会给与裘德全力支持,自从拿下了迦南全线,开战时来此呼应支援的三百船兵力便即刻返航,重新投入埃及战线。除此之外,那停留海上数量众多的战船,王自然也不会都让他们闲着,当主战场南下顺利、大局已明朗,就开始将雄厚兵力向裘德一方有计划的分散。从迦南各地港口乘战船出发,一批批向下埃及三角洲增援。凯瑟王的策略,就是要让拉美西斯的守卫阵线成‘夹心’,通过这种方式渐渐平衡两线兵力,甚至就要无分主次,倒看看他该专心对付哪一边。
就这样,猛攻与死守,双方都是拿出了全部的智慧与能力。两大死敌的争锋,再也不是年轻时面对面的互搏较量了,而分明变成了国与国、领导者与领导者之间的全盘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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