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而复生
日光刺眼。
小雅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像是骨头被一块块拆开过一样。意识回笼，这才想起来自己哪里是被拆骨了，分明是被魔道分了尸。
艰难地睁开眼睛，阳光洒在她浅棕色的眸子上，如琥珀般透亮，入眼一片春光正好。
柔风，鸟鸣，绿柳。
“你醒了。”
“还魂术的副作用便是无法消除连接处的伤痕。还会伴有轻微的离魂症。”素温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只温和地看着重新组装好身体漂浮在水面上的小雅。
小雅费劲看向出声的男人，他着一袭青衣，头戴素纱斗笠，看不清真容，但身旁围绕着的星点荧光昭示着素温不凡的身份，秘境仙灵。
水波荡漾，灵池中的小鱼儿纷纷游至小雅身后，向外拱跳，想将她挤出池子，并不欢迎这个满身血气的不速之客。但这点动作犹如毛毛细雨，惹在人身上就像挠痒痒一般，不值得小雅为它们分出注意力。
“……素温。”小雅累极了，也顾不得探查现在的情况，只放松身体让自己能好受些，“那女孩何时出现。”
刚说出口，小雅接着就有些懊恼，她先前被魔道偷袭，其手段残忍刀刀狠毒却又不致命，最后活生生将她耗死。刚死的那一刻小雅心中满是不甘，浑浑噩噩，素温说能让她起死回生，她便草率地答应了素温的交易，连往常的谨慎都没了，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名为“主角”的少女是谁。
“她叫什么名字？”
“解之璃。她自会出现，你无需特意去找她。”素温应声。说着手指微微一动，点点荧光便汇聚成这三个字浮现在小雅的上空。
解之璃……
解姓，东边大国的皇姓。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只要一回想起来，她便会觉得头痛欲裂。
小雅是海域霸主飞灵宫里的守宫人，宫主身边的执剑侍女，前往仙府秘境调查一件事关飞灵宫的大事。然后遭遇魔道伏击，命陨于此。
自称秘境仙灵的素温在小雅魂魄快要消失时出现，告诉她，他有一法可让她继续活下去，不是夺舍他人这种伤天害理的恶法，而是将她散落在各处的尸骨重新拼凑起来。
“我有一术或可救你，名曰还魂。说是还魂，实则却是修复□□，锁住魂魄。你可愿意答应。”
“我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只需要你帮助一人便可。但若是你违背了与我的契约我自有办法对付你。时间不多，魂魄若是消散便回天乏术了。”
然后小雅便看着自己的身体拼接起来，同时也听到了最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这是一个话本中的世界，素温口中的所谓“真相”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但有时候越是离谱越是让人觉得荒谬却也无法猜忌。更何况素温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说的事情多了几分分量。
这是一个围绕着名叫解之璃的皇族少女展开的复仇故事。既然是故事便有主角和配角之分。在素温的讲述中，解之璃的母亲被魔道杀害，她励志查明真凶报仇雪恨，在此过程中认识了假扮成正道修士的魔君顾流意。顾流意图谋不轨，利用解之璃的善良来对付正道与皇族。最后解之璃在经历种种困难后获得了宝物，用这些宝物将顾流意击杀。
当时的小雅魂魄就要消散，没有过多在意素温的话。现在她冷静下来后，便开始分析素温的话里有哪些可疑的地方。
但她对这几个人知之甚少，小雅虽然没有与魔君顾流意有过接触，却也听闻其是个放荡不羁也残忍至极之人。
即使感觉违和，小雅也未当面质问素温故事中的一些疑点，例如皇族血脉特有的感应，能趋利避害，又怎会分不清魔道与正道的区别。其中真真假假自由她来验证。
素温看着良善，还是仙灵。当时魔道一走，素温不多时便出现在小雅身边，小雅哪怕执念偏重，也抵挡不住身死后魂魄的消散。看着满池的血污，小雅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素温。
看着她被魔道杀害，转而又与她谈交易，素温的目的绝不止让她帮助解之璃这么简单。
她还有仇未报，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当时来不及想太多，此刻小雅才从素温的话中琢磨出点不同的味道来。说是交易，但素温并没有给小雅选择。
“解之璃发生了一些意外，她的魂魄变得残缺。”素温抬起手，那荧光便凝结成一个少女的模样。“当她找你时，你答应她的请求。也不能刻意回避她。”
良久，空中明眸皓齿的少女画像快要消失时，小雅才开口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若这是一个故事，那我与解之璃的交集又是什么程度？我会因为帮她而死吗？”小雅问道。
“你就当你是个热心肠的路人就好。还魂术只要一直在你体内，你就可以复活。”
此术是素温所施，那他极有可能知道如何破解，小雅也知道，主动权在素温那边，她就像是被素温拽在手中的人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素温说着突然息了声，他知道小雅心中的顾虑，留下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胁迫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后，便消失了。
熟悉的宫铃声急促响起，由远及近。小雅方才因素温消失而紧绷的状态因这铃声放下心来。
是飞灵宫的人来了。
“小雅！”来寻小雅的是同为执剑侍女的伶仃。
伶仃穿着的是与小雅一样的红衣，是宫主方为宁亲自为她们挑选的显示她们身份的衣服，并非凡品。说来好笑，小雅在魔道的利刃下尸首分离，但这红裳却只是有些破损。
伶仃将小雅从水中捞起，拿出丹药喂给她，“小雅，没事就好。”
靠在伶仃怀里，小雅看着水中的倒影，淡漠的脸上除了新添的一道淡粉色疤痕外，自己并没有发生其他太多改变。只是那疤痕从颈后延伸出纵横在脸上没入鬓角，着实吓唬人。
伶仃也未深究这道疤是怎么回事，只将灵力传输到小雅体力，催化丹药发生药效。
“小雅，谁将你重伤？”
“是魔道。”
伶仃知道大致情况后便不再多问，默默为小雅治疗。
伶仃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便询问宫主，为何要让小雅来这仙府秘境。
在伶仃看来，小雅此次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仙府秘境”二十年一开，各派弟子能者前往，生死自负。但飞灵宫一向是不参与其中的，更何况小雅是宫主身旁的执剑侍女，身兼要职，轻易不离飞灵宫。
“伶仃，我向宫主述职后，便要离宫一趟，你可要与我同往？”小雅见有了力气，便撑起身来看向伶仃。
伶仃有些诧异道：“离宫？”
“嗯，你和我一起吗？”
“虽然我很想和你一起，但是不行。我马上要接替白附，得留在宫中镇守魔剑。你一人在外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小雅心里了然，此次丢失的镇魔石对魔剑的封印影响很大，不然也不会让伶仃来接管。而且宫主将白附调离，便是开始怀疑白附了。想到此处，小雅心里有些苦涩，此次接到仙府秘境内有正派弟子得到镇魔石的消息后，方为宁便派她去取回镇魔石。结果现在失败了，回去后宫主恐怕要将怀疑转移到自己身上。
小雅，伶仃，白附都是宫主方为宁身侧的执剑侍女，飞灵宫有九位执剑侍女，各司其职，各有所长。伶仃出身阵法世家，也不负其父所望，尤为擅长禁制阵法。小雅则是在术法刀剑上独树一帜，让人不敢小觑。
一片枯叶随风落入小雅怀中，她立刻抬头看向周围，草木看似始终绿意盎然，但却多了股灰败肃杀的氛围。仔细一看，有许多树叶渐渐泛黄。
“仙府秘境提前关闭了，我们得快点离开。”小雅取出配剑先一步起了身，“伶仃我们先回宫。”
“好。”伶仃也知道秘境关闭之前是最为危险的时候，这是意图杀人夺宝之人最后的机会。
二人动用法宝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秘境。
飞灵宫地处远离陆地的群岛，如沧海之一粟，隔仙海而望天山。
不是飞灵宫的弟子，难以抵达此处，甚至可以说无路可达。
飞灵宫主殿中，宫主方为宁抚摸着手中的兔儿。
小雅将在仙府秘境中的经历，除了把自己死而复生改为受重伤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方为宁。
“小雅，在秘境中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回禀宫主，那领头人带着鬼面，身上的衣服是灰紫色，衣领处有类似于孔雀尾羽的火焰花纹。”
方为宁眯起眼睛，“那鬼面上可有什么奇特的花纹？”
小雅仔细回想了一下，但记忆里只要是与那名魔道修士有关的，便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是黑白相间的，至于详细图案，只要小雅一细想便开始头晕。
小雅不敢肯定当时的异样是与魔道有关，还是与素温有关。只能开口道：“宫主，那面具小雅没有印象。”
小雅实力不弱，能将她重伤至此的魔道修士，衣着上又是火焰纹，方为宁心中渐渐有了几个人选，只是还不能判断具体是谁。
仙府秘境二十年一开。飞灵宫由于其地理位置与门派底蕴的特殊性，从来不屑与正道或魔道相争。但此次她临时派小雅去仙府秘境，是因为被称为海外仙岛的飞灵宫里，出现了一个叛徒，不，甚至不止一个，不然失踪的两块镇魔石之一不会散落在仙府秘境里。
这段时间外界纷争不断。宫内却出了这样的大事。派小雅去追查，又出了这样的意外。
方为宁心中盘算不断，小雅是她亲自带回宫的，二十年相处，哪怕是条狗也有了感情。但是在秘境中她杀了两百多号魔道修士，难免会被魔道记恨。更何况魔道的记仇，可是有目共睹的。
她此次派小雅出去，一方面也是因为较为信任她，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排查出叛徒是谁。但小雅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小雅是否可以信任。
方为宁在心中想了许多。
“魔道又怎会放过你，小雅。”方为宁说出自己的疑惑。但语气中的疑问却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小雅的心中。
小雅知道此刻在方为宁心中已经有了是否要放弃她的打算。但说到底她只是飞灵宫的一名执剑侍女，名头再响亮，也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
小雅低头拱手道，“请宫主相信叛徒绝非小雅。”
“你啊，还是太敏感了。”方为宁轻笑，“本座自是信你，但此事你未办好失了手，依照规矩本座若对你不管不问如何能够服众？”
“小雅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好，本座也不罚你，就给你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去飞灵宫在明川港的分部接替紫鸢的位置。你手上的封魔阵阵符则交给她保管。”
虞紫鸢也是执剑侍女中的一位。在飞灵宫里执剑侍女与其他弟子不同。即为侍奉者便是奴，但他们与普通的奴隶有所不同，她们本人的地位在宫中并不低。其主人只有飞灵宫宫主这一人，甚至并非是方为宁，而是有着飞灵宫宫主这一身份的人。
“好好养伤。”
“是……”小雅觉得这甚至不算惩罚，在外人看来她被调离是失了宠，但宫主的这番调动阴差阳错合了小雅的意。知道方卫宁多疑的个性，小雅也做好了被猜忌的准备，听到宫主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心里倒是没有太多失落。
封魔阵本是封印魔剑的一个主要阵法，为其提供能量的载体便是六块封魔石，需要六枚阵符一起才能够将阵法完全开启。而六枚阵符分别保管在六名执剑侍女手中。小雅先前去秘境调查，也是因为有一枚阵符开启过法阵，使得阵法残缺，这才导致封印出了差错。
方为宁不直接搜查持有阵符的侍女也是因为，这封印的阵法是上古留下的，早已失传。虽然阵符与封魔石是一一对应的，但她无法判断到底是哪枚阵符出了问题。除了那个叛徒外，目前无人知晓是哪个阵符开启过阵法。
对于小雅的决策也并非是针对她，硬要说的话，九人里除了伶仃和紫鸢外，她都有怀疑。
小雅在得到方为宁的示意后，便打算立刻赶往明川港。
但在要离开飞灵宫时还是停了下来，回首看去。
海浪打在礁石上，夜晚的飞灵宫因处处镶嵌的夜明珠与宝石而熠熠生辉。
蹲下身，伸出手掌接住寒凉的水波，同时释放出灵力。手心处的疤痕在月色下格外显眼，她还没细细看过红衣下的身体残破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此处，小雅眸色一暗，素温与解之璃都需要调查。
顺便魔君顾流意也是需要特别留意的。
小雅能从一介孤女成为飞灵宫的守宫人，自然不是别人说什么便听信什么的性子。
手心痒痒的，是一条月白色的小鱼，它接收到小雅的灵力后游了过来。
小鱼很漂亮，鳞片晶莹透亮，鱼鳍和鱼尾是粉紫色的。但只有小雅手掌那么大。
“水云，不长大可怎么化形为鲛人啊。”小雅用手指逗了逗小鱼。惹的小鱼甩了好几下尾巴，似乎在反驳小雅的话。
“对了能帮我给松年带话吗？让他帮我准备一些市面上流通的话本小说，各种类型的都要。”
松年是明川港望文书斋的一名伙计。同时也是是鲛人水云的亲兄长。这片海域里的鲛人一族与飞灵宫深度绑定，而小雅与水云私交甚好，除了有这一层关系外，也是因为小雅曾救过水云和松年。
小水云吐了几个泡泡，有些疑惑，小雅对这些玩意儿从来都不在意，怎么突然就感兴趣了。
小雅不准备解答小鱼的疑惑，只将它吐的泡泡戳破了，“谢谢水云，去吧。”
水云见小雅表情淡漠，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权当是她突然有了兴趣，便依小雅的请求，给松年传信。
素温没有说她在解之璃的故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既然素温说这个世界是个话本，她那就按着素温的意思来，好好学习下故事里的配角都会干些什么。
除了既来之则安之，眼下有也没有什么好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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