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空白现场
第二天上午，我刚从食堂吃好早饭回来，孙老师看到我就说：“克杰，过会儿到我的实验室来，有些事儿需要你的帮忙。”
我已经习惯了孙老师给我派活了，再说，我现在是一个拿工资的法医系工作人员，有活当然得干，不管是什么活，我都很想去尝试一下，以此博得老师的好印象。
我到房间里整理了一下铺盖，就上到三楼孙老师的实验室，他的实验室外边看看很简朴，和一般的实验室没什么两样，可是进了门去，我着实吓了一跳，桌子上摆的都是瓶瓶罐罐，福尔马林浸泡着各种尸块，尸块上都带有形形色色的不同损伤，我看得惊呆了。
孙老师说：“怎么？吓到了？”
我支吾着说：“没，没有，只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有点受不了。”
孙老师说：“以后见多不怪，你知道吗？昨天那个交警，到我们这儿解剖照相的那个交警，他叫王希，是交警技术勘查室二组的组长，负责现场勘查和照相的，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好像对尸体一点都没反应，可是你能想象得出来吗？他以前一看到尸体就要吐的。”
我想起了昨天那个交警，原来还是个组长，我跟他不好比的，再怎么说我还是个医学生，学过《人体解剖学》，看到尸块总不至于呕吐吧，孙老师的这些尸块看来是他的宝贝，他如数家珍地一个个给我大致地讲述着背后的案件故事，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奇葩的案子。
孙老师说：“克杰，你这边来，帮我个忙。”
孙老师让我帮他处理一个带有子弹损伤的头颅标本，这个标本制作工艺很有意思，孙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在超低温下把这头颅冻得像大理石一般坚硬，现在他让我帮他抱住这颗“石脑”，他拿起激光刀沿着子弹穿行的方向将头颅一次性切削成两半，我松开手，整个头颅分开两半躺在了操作台上，头颅的切面上完全暴露了子弹在大脑中穿行而过的空洞路径。
孙老师说：“用这样的标本教学，学生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到子弹穿过头颅时如何形成损伤。”
孙老师让我把刚切开的两半头颅分别分装在不同的标本缸里，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手上戴着手套，就用肘部去触碰了一下屏幕的免提，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孙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昨天解剖的那具女尸，现在遇到了大麻烦。”
孙老师关闭了激光刀，对着电话说：“王希组长呀，你还能有什么大麻烦呀？”
原来是王希，我刚刚还觉得这个男子的声音似曾相识，只听见王希说：“孙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在现场什么有价值的物证都没有发现，想请你来帮我们一起分析一下尸体的损伤形成问题，你看有时间么？”
孙老师想都没想就答应说：“可以呀，就看你什么时候需要？”
王希高兴地说：“就现在吧，我让小刘过来接你。”
王希挂掉电话，孙老师的手机屏幕也自动关闭了，孙老师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直有个观点，法医系老师不能总是走学院派的路线，一定要和案发现场结合起来，才有前途，尸体总是有现场的，尸体虽然是现场的中心，但是现场对尸体一定是有影响的，不去研究现场，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那么尸体的研究也是不够深入的。”
关于案发现场，我长这么大都没看到过，孙老师的话我也是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这案发现场充满了未知数，很刺激。
我心里想，要是跟孙老师一块去看看这个现场，长长见识，孙老师会同意吗？我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女尸大脑中的发现，要是自己去了现场，说不定可以在现场找到更多的灵感。
我一边往标本缸里注入福尔马林，一边对孙老师说：“孙老师，过会儿你去勘查现场，我能不能帮你拎包呀？”
孙老师关上激光刀的柜门，看了我一眼说：“你？你也想去现场？”
我以为孙老师会拒绝我，可是他接着说：“好呀，看你蛮灵光的，以后可以多学些。”
我心里一阵激动，过会儿就要看到我平生第一个现场了，不知道这现场会是什么样子？
交警的车子到了楼下，我和孙老师一起下了楼，当然我很乖巧地帮孙老师拎他那只又大又重的勘查箱。
“刘鸣，是你呀。”孙老师跟警车旁的年轻警察打了个招呼。
刘鸣看上去二十出头，瘦瘦长长的个子，应该是刚刚参加工作的，他伸出了手和孙老师握了一下说：“孙老师，辛苦了，又来麻烦你了。”
刘鸣看了我一眼说：“这是？”
孙老师连忙说：“这是我们系里新来的助理，叫克杰。”
我对刘鸣笑了笑：“刘警官好。”
刘鸣一边上车一边笑着说：“哦，我刚听王希说昨天在法医系解剖的时候，遇到一小兄弟，可有意思了，说人的大脑就像是硬盘，还说要把女尸大脑中的记忆读取出来，帮助他破案，不会是你吧？”
我钻进了后排的位置，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他说的应该就是我。”
刘鸣发动了汽车，油门一踩车子就动了起来：“这个现场真是难倒我们了，简直就是一个空白现场，什么都没有，要是有你这技术就好了，我们也不用在那里研究两天了，我们不是可以直接看到交通事故的过程了？那谁谁谁还跑得掉？”
孙老师也很幽默，他也笑了起来：“克杰，你这小子真有想象力，昨天我说了，我个人是不会这么去想的，不过你这个想法倒挺有意思，要真是那样，刘鸣，你说你还高兴得起来吗？克杰一来，一切搞定，你和王希就都下岗了，你看你们都勘查两天了，什么都没发现，你们领导估计早就要急着换克杰上了。”
现场在s309省道的边上，我们三人到了现场，车子停好，王希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跟孙老师寒暄。
我走下车，看了一下这所谓现场，不就是一条普通的公路吗？一条柏油路面的马路向远方伸去，路边长着一些野草、灌木，还有一条小溪相伴，溪水潺潺。在我想象中，现场那可是很怎么怎么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一条普通的公路也可以被称为现场。
我从后备箱取出勘查箱放在了路边，听见刘鸣说道：“我觉得这个案子怪怪的，为什么撞到人还逃逸？难道他不知道逃逸的性质是很严重的？”
王希见到我，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对刘鸣说道：“货车呀，我分析这个案子的肇事车辆是货车，货车撞击到这个女的之后，女的倒地，车辆走了，也不奇怪的，现在有些货车没有买商业险，跑掉是想侥幸逃脱赔偿责任。”
孙老师站在一边没说话，刘鸣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看了看，这是昨天他自己拍的，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上可以看到一具女尸，躺在省道的边上。
刘鸣把照片递给了孙老师，然后说：“昨天下午两点钟交警大队接到报警说是s309省道发现一具女尸，我就跟着王希一起来到了现场，尸体是一个骑着摩托车路过的人发现的，这个人随即就报了警，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尸体还是温热的，我想这女孩应该刚刚死亡不久。”
孙老师接过照片，认真地看了起来。
刘鸣接着王希刚才的话说：“我心里觉得还是想不通，哪有人买车不买商业保险的？”
王希说：“其实你是刚参加工作不知道，市面上很多货车为了节约成本，就买了强制责任险，而没有买自愿的商业保险，出了事之后，又担当不起高额的赔偿金，所以铤而走险，走上肇事逃逸这样的险路。”
刘鸣皱着眉说：“不可能呀，撞人逃逸是很不划算的，我看这个现场不是那么简单，是不是逃逸本身就很可疑，我觉得最可疑的地方是，现场只有这么一具女尸，而女尸身上什么都没有，你说现在哪有一个女的出门不带个包包呀什么的？”
王希脸上也堆满了乌云，他说：“是啊，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怎么就刚巧这个女的什么都没带，现在连身份都没搞清楚，头都大了。”
刘鸣好像受到王希一点启发似的，他接着王希的话说：“身份不明，会不会是抛尸案呀？抛尸案可是归刑警管，我们交警可是只管交通事故的呢。”
王希摇摇头说：“你别搞错了，这个现场是不是抛尸现场都不重要，关键的是这具尸体，我昨天去珥良大学法医系解剖的时候，人家孙老师明明跟我说，女尸是胸部遭到巨大暴力一次性撞击，导致心脏、肺脏破裂死亡，他还说符合交通事故中车辆撞击死亡，所以你知道吗，哪怕是抛尸，那也是先遭到了车辆撞击，然后抛尸到这里，总之，还是一起交通事故案。”
刘鸣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是说要把这案子往刑警那边推，只是自己想不通，要真是说这女尸是车辆撞击死亡的，我也无话可说，本来就是交通事故，再将尸体转移抛尸，伪造成另一个交通事故现场，实在是多余。”
王希拍了拍刘鸣的肩膀说：“年轻人不懂，你再干几年就知道了，在现场上，一切皆有可能，不过，唯有证据才是可靠的，尸体上的损伤，现场的物证，这些才是靠得牢的东西，我们一切分析都必须要基于证据，不然那都是瞎说。不过，这个现场正如你所说，怪里怪气的，就连地面上的刹车痕都没有，一个货车驾驶员，驾着一辆大货车，在省道上撞倒一个女孩，连刹车都不刹一下，扬长而去，似乎超出了我平时的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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