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骤雨初晴
月朗星稀，微风如气浪从这道声音源头之处缓缓扩散，小草被压弯了腰，一道瘦弱的黑色身影在此地默默伫立。
这片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一代...不，引路人前辈，您怎么在这儿。”
被周易折磨近乎癫狂的摩尔见到这位麻衣男子之后，刹那间恢复了冷静，冷汗顺着背脊流下，连口齿都结巴了起来。
他可没忘记自己方才打出的一脉异术源自于何方，夜莺之鸣纵然在北城区再怎么和善，到底也是一脉黑色势力的扎根之地。
而眼前这位男子也不是简单货色，对朋友如春风般何须，对敌人如雷霆般震怒，能以如此言辞所形容的人物，也莫过于这位谈笑间将破晓十位神秘命徒掌控于股掌间的一代。
“作为引路人，我需要保护你的安全，摩尔，你可还记得夜莺之鸣那座女神塑像上的名字，第十名，是谁？”
所幸这位在夜莺之鸣力量海洋中被誉为至高的人物似乎没发现太多，语气平淡。
“是我。”
摩尔低下头颅，虔诚无比，然而一滴冷汗却背叛了他，如石块般悄悄从这个男人额头上落下。
“现在还是你？”
麻衣男子走出黑暗，露出一张俊美若妖的面庞，皮肤真正的白皙如玉，不带有任何一点斑驳杂质，乃至于周易在从‘无尽攻势’带来的体悟中归来之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此人是一位女子。
旋即周易看见了汗如雨下的摩尔与他身后三位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少年，某人一阵恍然大悟。
“嘿嘿。”
周易露出温醇的贵族式笑容，对这位麻衣素袍的男子点头示好，在他身后卡萨暗骂一声孬种，眸子中算计之光一闪而逝，只可惜激将之下，却发现这个黑发小子仍旧春风满面，如一株百年扎根深土的老树，不为点滴言语所动。
“以引路人的身份请你告诉我，现在夜莺之鸣女神塑像上的荣耀属于谁？”
麻衣男子对周易微微点头，而后一步迈出，直接跨越了数米距离，来到了摩尔跟前，他冷冷俯瞰着摩尔的后脑勺，那模样恰似一位南城的贵族子弟在观赏着北城区芸芸众生，疏忽之间，男子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笑容。
“本以为你是反骨，却高看了，你的骨头没有反，本来就是歪的。”
“是周易...周易的..”
摩尔尽管不甘，他仍在喃喃低语，眼眸空洞了起来，一抹狠厉之色匆匆出现，又仿佛害怕被人知道了般，悄然逝去，再次抬起头时，摩尔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情绪痕迹。
他缓缓从腰间摸出一枚碧玉打造而成的六棱徽章，在清凉月色下，上面纹饰着的夜莺宛如活物，在黑暗中轻轻歌唱，摩尔眼眸扫过周易，竟然笑了。
“来自极夜之地的勇士？你很不错，我曾经的荣耀该属于你了。”
摩尔用力将这枚价值不菲的徽章塞入了周易手中，并狠狠拥抱了他一下，周易能清晰听见摩尔胸口传出的一阵急促心跳声。
“什么意思？”
“一片土地只有严格的规则才能让它长久生存下去，在夜莺之鸣，如果一位将名字雕刻在了女神雕像上的勇士被人击败了，那么所有属于他的荣耀都会消失，但不会死亡，而是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继续辉煌下去。”
一代走到了周易身边，轻轻将那枚徽章贴在了他胸口。
“而你不仅打败了夜莺榜上第十名的摩尔，还得到了尔微神女的善意，欢迎加入破晓。”
此言一出，不仅摩尔，连他身后那三位少年都面露无比羡慕，这种羡慕之情太强烈了，以至于在一代的威压之下都无法掩盖。
周易沉吟半晌，似乎在犹豫，这时在一旁的摩尔忽然厉声开口。
“一代，虽然我失去了自己的荣耀，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向你郑重诉说，这个叫做周易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我能感觉到他的源力波动极其微弱，可是在方才的对战之中，我失败了。”
摩尔冷眼围绕着周易打转，陡然间停下了，奸笑不止。
“一个人隐藏真正的自己，不是为了达到他的黑色目的，还能是为了什么，尔微神女是北城区的希望，这一点，北城区各大势力心知肚明。”
“有道理。”
一代点点头，将左手按在了腰间赤红太刀上，一股苍凉杀意悄然流淌，尔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了周易身后，一代皱眉，沉声道：“你进屋。”
尔微只坚持了不到三秒，便推了推眼镜，低下脑袋拖沓步伐走入了小木屋中，周易望着那道背影，心里罕见的生出一阵失落，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太珍惜了，一辈子十八岁，至今第一次。
“一代您的智慧在夜莺之鸣堪称先驱，一定能猜出这个小子来历不凡，一位命徒源力不足，可是掌握着越级而战的异术，这代表着什么？”
眼睛盯着尔微消失的倩影，摩尔目光炽热，语速不觉加快了几分。
“说。”
“在北城区的古老智慧之中，除了‘凋亡’与已经陨落的‘鬼’之外，再也没有一方势力能拥有让一位命徒越级而战的高阶异术。”
“然后呢？”
“苏德和我说过，毒师帮助这个小子杀死了凋亡中一位黑骷髅亡者，所以他不是凋亡中的人，鬼组织亦然分崩离析了数十年，最后，极夜之地那个破烂地方多少年没有命徒诞生了，所以...”
看着低头不语的周易，摩尔目光中充满了得意的戏虐，他一字一顿道：“他根本不是北城区的人。”
“没有了吗？”
听到了这个足以让夜莺之鸣陷入混乱的结论，一代却很是平静，反问一句，后者愣了一下，但眼见仍然有戏，摩尔也不多想，刚想继续加油添醋栽赃一番，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一颗紫发的头颅在半空中飞转，却未曾见到半滴鲜血落下。
与此同时，摩尔不见了头颅，麻衣男子左手仍旧按在刀鞘上，长刀刀锋的寒芒未显露，但即便是刀鞘，此时却也不敢让人直视。
“生命何其短促，为何不量力而行？”
破晓一代轻吟，他放下手，背负苍天，凝望着漫天璀璨星辰。
“嘿...嘿...”
生命尚未终结，摩尔眼中满是不甘，他看着那位背对他的引路人，想起了很多事情，忽然他死灰瞳孔中闪现一抹前所未有的亮丽华彩，这一瞬间，回光返照，他宛如得到了第二次生命。
“原来如此，你看穿了我，很久之前就看穿了，但是没说出来，还成为了我的引路人，为什么...为什么？”
摩尔头颅在半空中翻转，一抹笑容在他失去身躯的面庞上渐渐浮现，这种表现已经超越了人类对于生命的最大认知，确实如此，命徒的世界本就无所不能，周易沉默的注视着眼前一切，忽然很庆幸，毕竟死的并不是他自己。
“没有理由，很多事情都没有理由，想到了，就去做了，我是你的引路人，却杀了你，这是一种罪孽，但无论你是南城区摩尔家族的哪一脉子弟，以后每年我都会去南城区的圣堂为你祷告。”
一代声音很沧桑，带着一丝疲倦，周易沉默了，而在他眉心深处，蕴含着一片小世界，卡萨盘坐在那里，也是不言不语。
摩尔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出现在黑夜与黎明的交替之间，一道黑色命门从他眉心中飞出，源力卷起狂风，将他的头颅和身躯一齐吸纳了进去，渐渐的，这扇命门中不再散发源力了，如一朵经历了寒冬的野花，凋零，飘散，
“你们去夜莺之鸣雕像下忏悔三日。”
麻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那三位浑身颤抖的少年这样说道，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周易，表情玩味。
“我留下，不过我的家在极夜之地，如果可以，我希望荣耀不会成为束缚，你们能给我自由。”
打小就读过史书中那些俊杰人物事迹的周易很明显悟出了其中深意，夜莺之鸣短时间看来他是无法离开了，要知道刚才这个男人挥出的那一刀...不，周易根本不知道刚才一代有没有拔刀，只知道在某个瞬间，这片土地上多出了一股恐怖的源力波动，但来的突兀，消失的也更为迅速。
“八叔应该回来了吧。”
周易喃喃低语，将那枚碧玉徽章摘了下来，紧紧握住。
“作为夜莺之鸣第十名强者，整个夜莺之鸣都会为你狂欢，过几天我会给你举办一个不错的宴会，会有很多黑色势力中的大人物要来，你和尔微都去准备一下。”
一代没有正面回答周易，他扭过头，面庞冷峻。
“宴会？”
周易想到了他和黑乌鸦某位鸟首挽着胳膊一齐举杯欢庆高喊这个世界多么美好的场景，哑然失笑，一代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波动，道：“在北城区没有真正的敌人，只要有面包与美酒，很多人都会变为和善的朋友，先活着，再谈恩怨。”
一代走进了小木屋，周易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跟了上去。
“不必跟过来了，尔微神女怕血，我才让她回去，她也知道死的不会是你，所以才这样听话。”
周易愕然，停下了脚步，他从一代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隐忍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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