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海军启蒙（2）

“我们都知道，在13世纪末期，北德意志的四大商城科隆、吕贝克、汉堡、不来梅结成商业联盟，史称‘汉萨同盟’，逐渐成为当时德意志地区最富庶、最具影响力的地方势力，曾慷慨地为被俘的英国狮心王理查支付巨额赎金，以换取在英格兰的商业特权。汉萨同盟的成员最多时达350个，总部设在吕贝克。”安东一开口便讲起了早期德意志地区的历史。俾斯麦虽不知为何，但他知道安东不会无的放矢说一大堆没有用的话。

        安东一讲到海权一类的话题就无比激动：“汉萨同盟在开拓商路时，自然不免与竞争对手兵戎相见。为了应对武装冲突、防备海盗，同盟的商船往往具备良好的武装，既能行商也能作战。在14世纪中叶，汉萨同盟曾和丹麦王国两度发生战争，在1361～1365年的第一次战争中，汉萨军队败于丹麦舰队之手。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同盟成员在1367年结成科隆联邦，建立统一的领导机构，组织联合舰队，对抗丹麦，由此汉萨同盟由经济联盟转变为政治-军事联盟。后来，在1368年战争再度爆发，这次汉萨联军一雪前耻，攻陷了哥本哈根，迫使丹麦在1370年签订《斯特拉尔松条约》，承认同盟的商业特权，甚至丹麦王位的传承都要由同盟决定。此后，汉萨同盟垄断波罗的海的海上贸易长达百年，其商业势力范围西至英格兰、东达诺夫哥罗德，鼎盛一时；可以说，汉萨同盟的胜利是德意志人在历史上第一次通过控制海权而获益。”

        说着，安东站起身来，就像前面的俾斯麦一样开始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德意志的海军历史，唾沫星子横飞差点落到俾斯麦的咖啡杯里：“而在16世纪，还只是一个选侯国的勃兰登堡已经在谋求建立一支舰队了，尽管当时它甚至还没有出海口！不过，随着勃兰登堡的领土扩张，特别是与东普鲁士合并后，它占有了波罗的海沿岸的大片土地，因此建立海上防御屏障就显得更具现实意义。在17世纪时，勃兰登堡海军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其主要职责是保卫本国商船和海运线，封锁敌对势力的港口，确保海岸线的安全，此外还会支援各种军事行动，常常与不怀好意的舰船展开战斗。除了参与波罗的海上数不胜数的小规模冲突外，还曾远航非洲和加勒比海，为勃兰登堡夺取殖民地。这是何等伟大的壮举！”

        “而后，1640年继承选帝侯位的大选帝侯，也对海军事务非常热心，热衷于扩展殖民地，攫取海外利益。在他的支持下，勃兰登堡海军从1657年开始转变为一支进攻型的海上力量，日臻鼎盛，到1680年已经拥有30艘战船，1683年在埃姆登建立了海军基地。不过很可惜的是，大选帝侯于1688年去世。与他不同的是，他的后继者们却对海军缺乏兴趣。历代普鲁士国王都认为无法和传统的海上强国一争高下，普鲁士应该集中精力建立欧洲最好的陆军，确立在欧陆上的地位，同时与拥有强大海军的国家，如丹麦、荷兰、英国保持良好的关系。1701年，勃兰登堡-普鲁士正式成为普鲁士王国，而勃兰登堡海军也成为普鲁士海军的一部分，规模不断萎缩，随着1721年普鲁士将全部海外殖民地出售给荷兰，大选侯的海军遗产也彻底消亡了。从此，德意志的海军就一直没有得到发展。”安东感慨万千。德意志在18、19世纪的海军发展同样也是一波三折，充满了艰难险阻；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那个人人都留着辫子的国家，也有一群人殚精竭虑的寻找强国强军之路，也有一群人建立水师以图“御敌于国门之外”，只可惜他们有一个腐朽落后的政府，直到最后王朝垮台也没能做出些许成绩。

        摇了摇头，安东将自己脑海里的万千感慨统统赶走，继续道：“在整个18世纪中，普鲁士的国王们都不肯在海军建设上花费心思，因为地处欧洲大陆中部，缺乏易于防御的自然边界，普鲁士将绝大部分军事预算都投入到陆军建设上，而将海上防御委托于丹麦、荷兰等友邦的海军，悬挂普鲁士战旗的舰船从海洋上消失了100余年。普鲁士海军继承了勃兰登堡海军的大部分遗产，却没能发扬光大。这个时期普鲁士对于海军的态度从腓特烈大帝的看法中也能窥得一斑：他认为普鲁士从来不应该谋求建立自己的舰队，也没有希望获得与英国、法国、西班牙、丹麦，乃至俄国相等的海上地位，它仅仅拥有很少的舰船，将始终居于末流。同样，他坚信海战很少具有决定性意义；对普鲁士而言，首选是建立一支欧洲最好的陆军，而不是在诸多海上强国中间拥有一支最差的海军。”

        “到了19世纪，延续千年的神圣罗马帝国在1805年寿终正寝后，德意志诸侯们便组成一个松散的政治联盟——德意志联邦，在其内部各邦国主权独立，依旧维持分裂状态。而在海防事务方面，德意志联邦继承了普鲁士的老传统，并没有建立自己的舰队，当然在诸侯们割据一方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建立统一的海军，只能依赖于英国、荷兰和丹麦的海军提供保护。这种假手于人的政策在1848年第一次石勒苏益格战争中让我们自吞苦果：英荷保持中立，没有海军的德意志联邦只能任由丹麦海军封锁港口，切断航路，无计可施！”安东慷慨陈辞。俾斯麦是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对德国人来说这段历史就像是大清被西方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一样耻辱。虽然俾斯麦和安东说的那些人一样是陆权主义者，但是听到这些的时候也不免脸上暗暗发红。

        “一直到1848年3月，事情才又有了些许转机。受到席卷欧洲的革命浪潮的影响，普鲁士、奥地利以及德意志各邦陆续爆发了人民起义，要求建立一个统一的德意志民族国家。来自各邦的代表于5月16日在法兰克福召开全德议会，制定宪法。面对丹麦的战争威胁，法兰克福议会在6月14日首先通过了一项决议，拨款600万塔勒组建一支帝国舰队对抗丹麦，计划由18艘大型战舰和250艘炮艇组成，由卡尔·鲁道夫·布罗姆负责组建工作；他曾在美国、智利和希腊的海军中服役。帝国舰队是历史上第一支全德海军，它不属于任何邦国，而是向代表全德意志的法兰克福议会负责，位于汉堡的海军部是帝国舰队的最高指挥机构。在克服重重困难之后，布罗姆在1849年初成功组建了一支小型舰队，包括9艘蒸汽巡洋舰、2艘风帆战舰和27艘炮艇。在1849年赫尔戈兰海战之后，布罗姆继续致力于帝国舰队的壮大，但却遇到了越来越多的阻力。”安东的心绪早已平静，但是想到这支几乎可以说是夭折的舰队，仍是不免唏嘘。俾斯麦虽不置可否，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安东继续平静地叙述道：“在1848年革命陷入低潮后，德意志联邦在1850年复辟，法兰克福议会在普鲁士的强烈要求下于1852年4月2日通过决议，废除帝国舰队。布罗姆为保全舰队而极力辩护，四处奔走，但全无效果。在第一次石勒苏益格战争结束后，这支临时组建的舰队实际上已经被抛弃了，它的大部分舰船被廉价出售、拆解，只有两艘较为先进的蒸汽军舰被普鲁士海军收编。1853年3月31日，作为历史上第一位全德海军舰队司令，布罗姆无奈地签署了解散令，宣告了帝国舰队的死亡。就这样，德意志历史上第一支全德海军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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