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暗涛追命纵神驹（一）
远陵城地处东郡与西方郡县的交界处，人口不多，且没有通船的水路，不该有这么多商人。
“这不是朝廷来拨钱了吗！各地商贩看到了商机，等着卖东西给流民，好大赚一笔。”
林越长在深山老林，不知道一些外界的现象。此次东郡之行令他受益匪浅。
“今年这样的水灾，多少粮食都不够卖的，现在来的呀，多是住在附近郡县的。过些日子商人还要多。”
“也幸好受灾的几个县不算产粮重地，要是换作关中郡受灾，恐怕要天下大乱。”掌祭念了一句‘万化无量’。
“但愿今后年年风调雨顺，苍生不受水火之灾。”
在场之人无不诚心祈祷，稍作休息后，他们与掌祭一同去城外流民营帮忙。
流民营设在城郊荒坟。铅灰阴云遮天蔽日，流民营中死气遍布，到处是面黄肌瘦的灾民，或蹒跚于坟间，或依坐在墓前，竟分不清谁是生人，谁是死人。
官兵把守在荒坟周围，不许难民离开，每日只分发少得可怜的口粮，救济再不来，怕是要饿死这些好不容易逃过洪水的百姓。
林越抵达时，赵重曦的人已经建好粥棚，百姓们在官兵的指挥下领取稀粥和银钱：每人只得一碗稀粥和一吊钱。
赵重曦没有出现，倒是有几个衣着讲究的公子在粥棚帮忙，自称是当地士族子弟，自筹了钱粮，一同救助百姓。
其中领头的青年名叫莘舟，出身东郡大族莘氏，家中世代治学，祖父和父亲都是名扬四海的经学大家，德高望重。
莘舟仪表堂堂，谈吐高雅。见到林越等人，他率先见礼。
“诸位道长，举行法事的祭坛已经设好。若有需要，请尽管知会。殿下忙碌，此处由在下负责打理。”
接着，他简单引见了其他几名公子。这些子弟有高官之后，有书香门第，都是名门望族出身。连太子的人都对他们礼遇有加。
法事持续了一个时辰后结束，师兄们坐在一边休息。林越等道童被指使去粥棚帮忙施粥。几位公子不用亲自动手，而是骑在马上“调兵遣将”。
莘公子问奉天观的道士们：“哪位道长懂医术药理？熬汤药的人手不够了。”
“小人过去学过一点医术，或许能帮上忙。”
莘舟打量回话者，见他长相稚嫩，只是个半大孩子，怀疑道：“小道长好心，在下钦佩。可熬药的活出不得差错。”
林越说道：“请公子放心，小人家人久病，也算久病成医。”
“原来如此，道长善心必感动上苍。快这边请。”
药棚之中，几名郎中军医忙得顾不得接引林越。这些药材有的要研磨，有的要切碎，还有的要摘取顶尖嫩芽。林越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反而感到分外亲切，仿佛是回到了朱府的小药堂。
药方是常见的驱寒防疫散，但是用药的人多，不能按照寻常配方制备。林越对寻常汤药的特殊用法很感兴趣。
“怎么来了个小孩儿？算了，药方在桌上，不用教吧？”
“不敢劳烦，我自己看。”
林越扫了一眼改良后的药方，并不难懂，但看到最后，林越吃了一惊。
药方的作者竟是一个老熟人——杨大夫。
此时的赵重曦正骑着雪炎，走在新修的山道上。
“周掌教，东郡国师庙依您所言，修在这长武山顶。本殿下已令人着手建造。”
周鸿宝骑马落后几步，喜气洋洋：“长武山之险峻天下闻名，也只有殿下这般人物能在此绝地修庙起楼。贫道先替师父谢过殿下。”
“不知神庙落成之时，可否请国师仙驾光临？”
周鸿宝没答应也没回绝，打了个马虎眼。
太子的人光是修葺山道就花了快三个月，现在国师庙还没正式开建。周鸿宝被领着四处观光，长武山灵山秀水，接天连云，风水极佳，就是国师本人来也会称赞。周鸿宝是谢了又谢，赵重曦离接近国师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忽然，工匠居住的棚屋区走出一道人影，赵重曦的笑意凝在嘴角。
那人一身青衣，身材瘦削，面白无须。吊梢眼，凉薄相，手中泼墨山水折扇吊儿郎当地摇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卑职柳文白拜见太子殿下。”
“柳郎中，你为何在此？”
“听闻殿下大兴土木，在各郡县兴建国师庙。柳某好奇，便到长武山一睹风采，”柳文白淡淡地说，“太子好气魄，光是修路就花了二百两纹银。不知殿下为东郡百姓准备了多少银两？”
“放肆！”赵重曦大怒，“别以为你是柳氏嫡系本殿下就不敢拿你。”
“太子息怒！”太子近侍乔峙劝慰道。他就是在驿站怒斥马夫的“乔爷”。
乔峙瞪着眼说：“柳郎中，太子也是你能议论的？没治你擅闯建地之罪已经是太子宽宏大量！还不快点回答太子的问题？你在这做什么？”
“不必回答了，赶紧滚！”赵重曦心道不好，就要下令捉拿柳文白。
柳文白潇洒地一收折扇，面含笑意：“卑职此番前来，只为协助修建国师庙献上镇庙宝物，聊表我家二殿下敬重之意。”
不等太子有所反应，柳文白手里变出一只镶金嵌玉的宝盒，恭敬地送到周鸿宝面前。
“此乃二皇子殿下寻遍三山四海收集的龙涎凤泪香，非有缘人不可得，一金难求。”
周鸿宝惊得忘了呼吸。
这是传说中的至宝！连师父都提及过！
“大胆，龙涎凤泪香已经三百年不曾现世，岂是你们能找到的？竟敢欺骗周掌教！”
“是真是假，还得由掌教亲自过目，”柳文白打开盒子，一阵浓郁醇厚的香气喷涌而出，闻之即醉，“如何？殿下还要质疑此物真假吗？”
赵重曦也沉醉在香味中，差点忘了回话。
“不过是比寻常香气浓郁，你要如何证明？”
话虽如此，但周鸿宝欣喜若狂的模样已经说明了答案。
“错不了！错不了！和师父说的一样！”周鸿宝赶紧将宝盒抱在怀里，“哎呀，这是顶好的宝贝！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替贫道好好感谢二殿下……”
他忍不住将盒子掀开一道缝，迷醉地吸气：“得此一物，胜过千两白银。”
“得掌教青眼，也不枉殿下煞费苦心寻宝。掌教，我家殿下还有厚礼，过些日子就送来，请一定要收下。”柳文白哈哈大笑，作了一揖，“卑职事已办成，先行告辞，殿下请吧。”
“柳文白！”
赵重曦恨不得一剑杀了柳文白，哪怕他是柳太师宝贝孙子。
“你以下犯上，本殿下必治你罪，东宫卫！”
但柳文白敢只身上山，岂是毫无依仗？只见他摸出一只黄金令牌。
“大荣赦令？太师竟把此物给了你？”
“殿下眼力过人，正是曾祖父传下的免罪金牌。”柳文白举起令牌，冷静道，“殿下还要动手吗？”
赵重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文白离开。
再看周鸿宝，赵重曦又气又恨，气二皇子横插一足，恨周鸿宝吃里爬外——赵重曦心里已经把周鸿宝当半个自己人了。这种唯利是图的东西真信不得！
周鸿宝本人可不在意，又不是自己要太子建庙的，宫中争斗关他何事。他现在只想抱着宝贝们猛亲几口。
长武山五里外的茶铺，一名灰衣男子独坐而饮。周围客人换了几茬，他始终不离开。临近日暮，茶铺老板收摊打烊，灰衣人扔下一吊钱，老板笑嘻嘻地收了，又添了几份小食，先行回屋。
“成了？”
灰衣人放下茶杯，看向对面的青衣公子。
“又不是难事，周掌教很满意。”柳文白笑着添了一杯茶，“多亏副统领的情报，殿下才没错失机会。”
“朱贵妃严防死守，广阳宫等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纵使听说霞音楼有异，二殿下也无从下手。要是被大殿下先一步博得国师门人欢心，我家殿下大事难成。”
灰衣人叹气：“为寻龙涎凤泪香，血影堂死了小半人马，这样也值得吗。”
“若是国师出手救活朱贵妃一事为真，只要能讨好国师，就是折损掉全部暗卫也无所谓。”柳文白平静无波，“副统领，若是国师真被大殿下拉拢，你的手下可有信心接下国师一招？”
“国师并非凡人。就连长姐也不是对手”
“那便是了。”柳文白惆怅道，“我等费尽心思，也不见得在国师那如愿以偿，但功夫不能不做，你说呢？”
灰衣人默认。
“国师的弟子倒是个突破口，以后就将重点放在他身上。不过那件事若是办成了，就再也不必为此烦恼……好了，我得去湖泉县了，副统领，失陪。”
再说远陵城流民营外，林越意外发现杨大夫的手迹，大为惊讶。
纸张泛黄，该有一段历史了，难道是杨大夫游历期间留下的？
趁着拿取药材，林越假装不经意问起药方来历，负责分拣的大夫回答道：“这是杨家人带来的方子，肯定没问题，别问了。”
“为何杨家人的方子就没问题？”
“你这小牛鼻子烦不烦，没看我在忙？”大夫没好气道，“东郡杨家有那位妙手回春的老神医，老神医亲手写的方子！再废话就滚出去！”
林越咋舌。
这大夫脾气真不小。
杨大夫还是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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