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归去来兮
阳光清浅,晨风拂柳,临湖水榭,曲廊回旋。
远远望去,可见亭中坐着一位素衣女子,她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齐胸襦裙,宛若水雾散花。黑色檀木般的乌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朴素的灵花簪,素雅中透着丝丝别致。腰间系着精致的荷包,泛着淡淡的花香。
流年相思,佳人韶华,青丝风凌,袖手染香。
洛潇翻着最后一卷古书,良久后,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到底还是找不到啊……”
她看了看石桌上堆积的厚厚一摞书籍,心中似有怅然,扭头望向湖泊,便看到了水面上浅浅的倒影,不禁嘴角微弯,轻轻一笑。
“阿潇,休息一会儿吧,等下再忙。”一个身穿浅紫色齐腰襦裙的女子缓缓走来,淡金色的领襟袖襟上,绣着银丝滚边暗纹,镶嵌着一排粉红的珍珠,如梦似诗,雅而不俗。
洛潇转过身,素净的面庞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眉如远山浅浅画,肤如桃花凝月华。
“怎么了,还在想那个什么醉朦胧吗?”凌非晚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洛潇叹了一声:“我只是想把姑姑当年没有完成的事给做完,可是我翻遍医书,除了在那半纸残页上看到两行记载外,便再也不见任何线索了。”
说罢,她轻轻抿了唇,眸中染上了一抹哀戚:“姑姑都已经走三年了,我还是总感觉她好像还在我们身边。我们三个一起长大,聊了那么多未来,却终究是没敌过这场意外……”
闻言,凌非晚也暗暗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就别想了,阿潇,小姑姑的事,我们谁也没有料到。”
洛潇和凌非晚年龄相当,自小一同长大。而她们所说的姑姑正是洛家二老的小女儿,洛潇的亲姑姑洛汐。
说是姑姑,但她却只比洛潇大了三岁,两人虽是以姑侄相称,但实际却与姐妹无二。
Z国首都有着六大名门世家,各家立身之本不同,洛家传承百年,以中医行世,同时也精通毒术与五行八卦、机关阵法,虽不比其他家族在商界纵横捭阖,但却也无人敢惹。
只因,活死人,肉白骨!
人这一生,谁没有个生病的时候呢,虽然如今世人大多推崇西医,但中医既然存在,便不会没有道理。况且即便有人崇洋媚外看不起中医,但他们绝对不敢看不起洛家!
而洛汐,则是洛家乃至全国的神话,她以十四岁的年纪考入Z国最高学府京大,并成为历史上年龄最小的高考状元。
之后本硕博连读,十八岁取得博士学位,并进入Z国医学研究院工作。十九岁时为祖国拿到第一个诺贝尔医学奖,让传统中医学在世界上重新大放光彩!
她还致力于古典文化的复兴,喜汉服,擅茶艺,精于本家传承。洛潇和凌非晚也正是在她的影响之下,越来越喜汉服与古典文化,如今她们身上所穿的这一套,便是洛汐设计的。
可惜天妒英才,在她二十一岁那年,刚参加完国外研讨,急着回国为自己的小侄女庆贺成年礼,谁知飞机失事,一代天才就此殒命……
而此事,亦是成为洛潇的一个心结,最后还是家人朋友百般劝导,时隔一年她才渐渐走出阴影。
今年洛潇也二十一岁了,有那么一个天才姑姑教习,她自然也是足够优秀的,虽然比不上洛汐,但也没有差到哪里,在前年也是顺利的拿到了博士学位证书。
现也在国家医学研究院工作,而她进入研究院的第一件事,便是接手当年洛汐所研究的蛊毒,如今这个专项研究已经进行了两年,基本将要完成,只剩下这个醉朦胧……
“阿潇,说来也奇怪,这个醉朦胧起初只是在你的梦里出现过,而后翻找古卷藏书,还真是让你在一纸残页上找到两三句记载……”
凌非晚抿了抿唇,又道:“你说,这是不是象征着什么?”
听到她的话,洛潇轻轻蹙了下眉,沉吟了一会儿便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个梦便如真的一般,好像我就是那个女子,能感受到她心境的凄凉。”
自从姑姑走了之后,她几乎每晚便能梦到她,可后来便渐渐的成了那个梦,起初只是一幅画面:山洞之中放置着一副冰棺,其内外分别躺着两个容貌相同的素衣女子……
农历每月十五,她都会梦到这个,而且像是看电视剧一般越来越完整,每次见到的画面都不尽相同,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主人公便是那个女子!
幼时与少年交谈、大婚之夜身着凤冠霞帔、空守着诺大的宫殿、摸着孩童的脑袋耐心讲话、还有最后倒在一个神情淡漠的男人怀中……
而在三个月前,所有画面都拼接在了一起,终于是形成了那个女子独有的故事。
而她,也在梦中经历了那个女子的后半生,那种无望、心酸、悔恨乃至最后的凄凉怅然,她几乎感同身受!
真可谓,半生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心凉!
“呵……”凌非晚冷笑了一声:“你这个梦,怎么说呢,我还真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那么无耻的男人,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便要去牺牲旁人的性命!”
洛潇眸色清浅,听着好友的冷言,嘴角微弯,勾勒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在隐隐作痛……
……
目光所及之处,临湖亭阁之上,两个身着汉服的女子坐在石桌两边把手言欢,阳光清浅,天水成碧,惠风和畅,佳人成双。
如若有人来了这里,只怕是要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观水榭静谧安逸,赏贵女风雅惊鸿。
只可惜,这座园林并不是什么旅游区,它只是洛家的私宅,并不得外人随意出入。
而这也是与其他五大名门最明显的一处不同,洛家的私宅并不是什么奢华雅致的别墅,而是这么一座廊腰缦回,烟雨朦胧的国风园林。
隔断城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
“阿潇,你知道我家正在筹建的那个度假村吗,想不想去看看啊?”
嘴中虽是这么问,但凌非晚已经拉着洛潇的一条胳膊站了起来:“你最近都在忙着研究这个醉朦胧,多长时间没有休息了,走吧走吧,看惯了这园林风光,就换个环境看看都市文明!”
洛潇无奈一笑,容颜清浅,细腻如春:“自然是知道的,你家度假村的宣传力度那么大,我又没有与世隔绝,又岂会不知?还有啊,我们洛府虽是古典园林,但可从来不缺那些彰显时代特征的电子设备!”
“那就走吧,这度假村可还没开放呢,今天你就跟本小姐一同去玩玩!”凌非晚挑眉微笑,眸中闪过一抹灵光。
京都凌家建有商业帝国,更是旅游行业的龙头,这个度假村便是这两年的主要工程,上周才正式竣工,如今已是在大力宣传的过程中,择日便将开放。
而凌非晚作为凌氏集团总裁独女,进这个度假村连提前报备都不用!
两人走进洛府的地下车库,凌非晚按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不远处一辆玫瑰金色的保时捷车灯亮了一下。
洛潇轻轻地挑了下眉:“我们的凌大小姐又换新车了?没记错的话,这辆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大火的那款限量版吧?”
“记性不错嘛,这辆车是爸爸送我的毕业礼物,庆祝我拿到博士学位,昨天才提回来的。”凌非晚弯着嘴角展颜一笑:“时隔两年,我也终于是赶上你了,喏,这次你来开,试试手感怎么样。”
说着便将车钥匙扔了过去,自己则是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洛潇笑着摇了摇头,向前走去,然后弯身坐上了驾驶位,等她系好安全带,便见凌非晚已经将导航调了出来。
洛府在京都市西,而凌氏集团的度假村则坐落于京都下辖的一个县,依山傍水,风景极美。
两地相隔较远,中间还要翻过一座山,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
“愿乘风归去来兮,繁花片片落满地,流砂褪尽,我依然在等你……”
车厢内放着歌,两人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气氛轻快。
两个小时后,车子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已经行驶到了那座山的顶峰,下了山便是度假村了。
这时,凌非晚突然道:“阿潇,你看那里竟然有个茶肆呢!你都开两个小时了,要不我们去那歇一会?”
闻声,洛潇踩了刹车,顺着凌非晚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茶肆,不过却是十分简陋,只是一些茅草所搭,就像古代电视剧中演的那种京郊歇脚处的茶水摊。
她不禁皱了下眉:“晚晚,这度假村还没有开放,路上也没什么人,而且这山顶也没有人家居住,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茶水摊?怕是有些古怪!”
闻言,凌非晚也蹙起了眉:“说的也是啊。”
她们正说着话的功夫,那茶肆中的女子便走到了车窗处,声线轻柔:“二位姑娘,相遇即是缘。不如下车来饮一杯这上好的蒙顶甘露?”
洛潇与凌非晚对视了一眼,目露惊疑。
刚刚修好的盘山公路,山顶奇异的茶水摊,还有什么上好的蒙顶甘露?
还真是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不必了,我们还要去度假村,就不下车了,谢谢您的好意。”洛潇对着那女子礼貌一笑,便要重新启动车辆。
女子笑了笑:“姑娘,不必急着走,说不定我这里有你一直要寻的答案呢?比如说你那感同身受的梦境,又或者是那个什么醉朦胧……”
洛潇正要去开车的手一顿,跟凌非晚对视了一眼,又重新看向车窗外同样身着一袭古装的女子。
她生的极美,皮肤白皙,如月华流转,一双秋水般清透的眼眸,漾着点点墨玉般的光华。她若水般轻柔,如云般淡然,有着空谷幽兰的闲雅宁静,却也有着流风回雪的冷凝风华。
好一个绝世风华的古装美人!
洛潇沉吟了片刻,终是按下了车门上的一个按钮,车窗缓缓降落。
“这位姐姐,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洛潇抿了抿唇,对上了那女子的眼睛。
刚刚也真是奇怪,车窗分明没有落下,那女子的声音却是如在耳旁。
“二位姑娘,相遇即是有缘,不如下车来品一品我这上好的茶?”那女子又笑着重复了一下她刚刚的第一句话。
洛潇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决定,但直觉告诉她,这女子绝对不简单。
犹豫之间,忽然感到凌非晚推了下自己的胳膊,不禁转眸看向了她。
“阿潇,这位姐姐看样子是知道些什么,你也为这件事烦恼了许久,不如便下车去看一看,与她聊一聊,便是改天再去度假村也可。”
凌非晚抿唇思虑了片刻,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听完她的话,洛潇眸光轻轻闪了闪,这醉朦胧和那个梦境的确是她心中的一个结,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她终究是决定下车一探究竟。
两人坐在了那简陋的木板凳上,看着女子以极其熟练的手法泡了两杯茶放在她们面前:“洛姑娘,凌姑娘,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既然这女子能说出她的梦境与醉朦胧,那么知道她们两人的姓氏也不足为奇。
洛潇看了看面前的茶,汤色黄碧,清澈明亮,她端了起来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茶香,确实是上好的蒙顶甘露无疑。
她在洛汐的熏陶之下,精通茶道,而又因本家传承精通于医毒之术,是以将茶放在鼻尖一嗅便知其是何品种,有没有毒。
洛潇给凌非晚递了一个眼神,随后便用拇指和食指握住茶盏的杯沿,中指托着杯底,将茶盏拖至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凌非晚接到洛潇的眼神便放了心,也如她一般押了几口茶水。
两人一起长大,自然是熟知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或动作为何意。
清风习习,吹起了两人的几缕发丝,一时之间并无人说话,只空余轻轻的风声与鸟鸣……
二人细细品茗,这茶口感清甜,滋味鲜爽,唇齿留香,的确是好茶!
洛潇轻轻放下了茶盏,看向坐在对面的蓝衣女子,正想询问关于梦境和醉朦胧的事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自己身旁的凌非晚身子一晃,径直趴在了小木桌上,似是睡着了一般。
她眸光一凛,扭头看向那女子,沉声道:“劳您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她们洛家以医毒传世,她亦是精通于此道,可以确定那茶水里并未下药!
那女子却答非所问,展眉轻笑:“姑娘可有想起了什么事?”
洛潇听后,还没来得及蹙眉,忽感一阵头痛,鬓角也缓缓溢出冷汗。
她忍不住双手抱着头,试图使疼痛减轻一些。而就在这一瞬间,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在她脑中闪过,缓缓拼成了一段完整的故事,梦中那素衣女子的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她脑海中略过……
年幼在父母跟前的撒娇,与一母同胞哥哥的嬉戏玩闹,与玄衣少年对坐观书卷,跃然比剑芒……
还有那满府的白色绸缎刺伤了她的眼,毁容之后的悲伤,以及武功被废后的无望,身着红裳在大婚之夜的期待,还有得知自己是替身之后的心酸呆滞……
这是完整的记忆,而不再是梦中那零星的后半生!
洛潇、或者说是萧意欢,随着这些画面渐渐恍惚,同时眼角处也溢出点点晶莹。
再念曾经已隔世,不知已别二十载!
“你该回去了……”
似是有一个声音自远方传来,萧意欢墨眸中漾着微光,在不知不觉间,她已向着那天外之声的方位走去,缓缓推开木门,轻轻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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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相思,佳人韶华。
医毒双绝,风月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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