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鸳鸯谱
真心实意的关切最动人。
李元看着近在咫尺的烤鱼心里一暖，随即接过道了谢。
“谢谢。”
这话倒让陆婉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撇了撇嘴道：“别，你再说谢就不给你吃了。”
朋友之间自然不必言谢，尤其在这些个小事上，言谢只会让关系生疏，在军队里，大家都是一起过了命的兄弟，一个眼神便懂得对方意思，更是甚少谢谢来谢谢去。
闻言，一旁的李元倒不禁勾出一抹笑来，随后也不再说什么，仿佛客随主便般顺从了陆婉婉所说朋友间不言谢的规则。
以前在宫里的菜肴不是山珍海味也是精致可口，即便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大米粥，也要温火慢炖上数个时辰，再加上鲍鱼汁调味提鲜，最后用金边瓷碗装盛，而烤鱼这般简单原始的做法所烹饪的食物李元倒是第一次吃。
陆婉婉行军打仗便经常随地扎营做饭，故她便在革带上挂着一小瓶椒盐，方便取用，今天的烤鱼便也只加了此料。这鱼肉外面的鱼皮酥脆焦香，里面的鱼肉软嫩细腻，如此简单便征服了李元吃腻了大鱼大肉的肠胃。
如此，李元确实大快朵颐了一番，正半靠在石头上消食时，便听陆婉婉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谢谢”。
这人方才还让自己不言谢，这会倒莫名其妙的说起谢谢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元不解道。
“听说你被……太后，抓去写了好久的佛经。”
太后虽然疼爱李元，但即便自己可以纵容，有些事便仍然要做给外人看，如此，这表面上是着抄写佛经实则却是罚了李元禁足，既照顾了李元和宸妃的面子，又让别人说不出什么。
说到太后这个词，陆婉婉还特地降低了声音。虽然她不拘小节，但要真的认真起来说这些个话倒让她有些尴尬别扭。
不过这件事，这个谢谢她必须要说。
原来是这件事。
不过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再说是他当时踩了陆婉婉的裙摆在先，赔人家一朵花也理所应当，至于抄写佛经一事，这是他李元摘的花，与陆婉婉无关。
“咳说这干嘛，吃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少年黑棕色的眸子里霎时噙着些别扭的神情，接着便移开目光，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随后起身一副欣赏风景的样子。
天高地阔，飞鸟不问前路直向辽远的青苍。
南宋皇宫，小花园。
皇宫里大大小小的花园不少，这处虽然面积不大却也是个清净雅致的。
这一方小花园妙就妙在山、水、石、林、花俱全，便是宫里少有的。青石环绕围抱出一块不大不小的池塘，塘内荷花竞妍，舒舒展展开得正好，几株花苞临水而立，清风吹过撩散几缕芳香。
岸边的一方青石路上，一座四角攒尖顶凉亭伫立，绿柳宛如丝绦随风舞动。
此时，亭下淑妃与一年轻女子相邻而坐，那女子正斟了茶给对方，颇为恭敬端方。
“一会你就这般斟茶给他，知道吗？”
淑妃说着看向一旁的蒋然。
蒋然是淑妃娘家的一个侄女，宫里位份高的娘娘是允许家眷入宫省亲的，故淑妃便差人把蒋然接了过来。
蒋然年二十，性情温和柔顺，作为女儿家，平日里便常常吟诵诗书，或是做些刺绣女工之类的活。蒋然向来喜欢素雅简朴，今日入了宫后却被淑妃直接拉去琼华宫先梳洗装扮了一番，此时便是满头珠翠，身穿华服。
“是，娘娘。”
蒋然柔声应了，便放下茶壶落了座。
纵使此处阴凉，却也抵不过天气炎热，淑妃将茶盏送到嘴边，一双美目却望向不远处的青石路尽头。
按理说该来了。
淑妃想。
不到半晌，一个人影果然款款而来，淑妃转头间见了便蓦地眼神一亮，赶忙叫住眼前人道：“楚亲王留步，天气炎热，何不过来坐坐。”
李尧尚未婚配，平日里无事便在校场和士兵练练剑权当消遣，他方才从校场出来，正觉口渴身热，不过这口茶倒也并不急于现在喝，尤其对方还是皇嫂女眷，自己更应多多避嫌，可淑妃理六宫事务，位高权重，对方既已如此主动，便是却之不恭了。
即使不坐，也理应去寒暄几句。
想到这里，李尧不禁脚步一顿，随即走向凉亭。
校场之上风尘仆仆，今日李尧便穿了一身黑衣，只是这黑衣酸简约，却是另一番低调奢华。上好的纯黑丝缎纹织富丽暗花，右肩盘踞着一条金丝刺绣而成的金蟒，皮质革带束其腰，便将人衬的更加挺拔，内穿的雪白交领高出外衣一截，皮质护腕收拢袖口，配上李尧的眉眼，远观便端的一派英武俊朗。
李尧走到桌前，施礼问了好，淑妃笑着点头，蒋然亦起身施了礼。
“淑妃娘娘气色远胜身后的一池荷花。”
李尧说着在淑妃的示意下落了座，后者闻之一笑，看上去极为受用。
“瞧他，当真伶俐，不怪你皇兄喜欢你呢。”
淑妃嗔笑着看向一旁坐着的蒋然。
蒋然随即便站起身来，拿着茶壶微微倾身，给李尧面前的茶杯斟了半满。
“谢姑娘。”
李尧抬眼看了看蒋然，便觉对方是个生脸庞，他经常初入宫闱，却从未见过对方。
“这是我侄女蒋然，今天进宫来省亲的。”
淑妃留意到李尧打量的眼神随即解释道。
“原来是淑妃娘娘的侄女。”
李尧看着蒋然微微点了头，便是正式打了招呼。
他方才坐下时，这位子上便有一只未用过的茶盏，结合现在淑妃的举动，李尧便在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几乎都会从校场结束训练，这在宫里这个消息四通八达的地方更不是什么秘密，如此，淑妃便是明摆着在这里等自己出了校场截人。
还特意以省亲的名义叫来了侄女，想来又是一个给他介绍王妃候选的。
李尧猜得准，不过淑妃却并不着急般，开始只说到了些家常话，一时间，几人饮茶聊天，倒也融洽。
萧宇方办完了事，想着一会定要喝上一大碗冰镇的酥酪消暑，如此，路过路边栽的齐整的柳树时少年便心情颇好的伸出手去触摸这柳枝的柔软，脚下步伐也走的轻快。
不禁想到陆婉婉已然走了许久，他一时放空，便不顾其他，回过神时，便已然看到了不远处正相谈甚欢的淑妃，旁边还坐着楚亲王李尧，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萧宇蓦地脚步一滞，却在此时对上了淑妃闻声看过来的眼睛。
如此，便只好上前问安。
不是他抗拒玉人交往，只是这宫闱禁地，人多眼杂，这些宫人长日无事便最喜欢捕风捉影，今日谁和谁说了话，明日谁和谁走的近了，豆大点的事都能传成西瓜大，如此，他便打心里对这种不得已为之的社交有些抵触。
萧宇尽力避免自己卷入这般人言的议论，却在很多时候也迫不得已。
就比如现在。
见状，萧宇随即勾出一抹笑意，握着腰间的佩剑走上前去。
“楚亲王安，淑妃娘娘安，还有这位姑娘……安。”
蒋然看了萧宇，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晶亮，随即便又随着颤动的睫羽被很好的敛去。
这一细微神情，笑着说话的淑妃没看到，垂眸施礼的萧宇自然也无从捕捉，但却被一旁的李尧尽收眼底。
有意思。
萧宇看着蒋然也不禁微微一顿，毕竟，他并不认识蒋然，更无从判断对方的身份，便也只好以此称呼。
“萧虞候，这位是我的侄女蒋然。”
蒋然闻言遂起身福了福身，落座后便又不禁将眸光移到了萧宇的身上，柔和的眸子尚带着女儿家的羞怯。
“蒋姑娘安。”
萧宇颇为恭敬的转向蒋然的方向问了安。
淑妃本还叫萧宇顺便也小坐片刻，但随即便被后者笑着婉拒了。
“承蒙淑妃娘娘关照，但微臣还有些事要办，先失陪了。”
如此一来，淑妃也不好再留人，何况这本就是走个过场的寒暄，脱了身的萧宇长舒一口气，心想方才那桌上坐着的人，淑妃的意思便如司马昭之心，自己留在这里才是真的扫了这淑妃娘娘的兴致。
行至一处甬路方一转弯，萧宇便见内侍监梁伯忠为首的一行人，对方眼尖的认出萧宇来率先开了口：“萧虞候。”
“梁内侍。”
萧宇施了礼，心道这梁伯忠掌管内侍省，负责一宫之内所有人的吃穿用度，虽然官职不大，却是个坐拥实权不能得罪的主。
“萧虞候好生勤谨，这个时候了还在宫中奔忙。”
梁伯忠这话也倒不全是恭维，毕竟再有半个时辰，宫门便到了下钥的时候。
“碌碌奔忙罢了。”
萧宇一笑，本是无意寒暄，却突然福至心灵，随即心思一转道：“方才路过前面的小花园，便被淑妃娘娘叫去说了会话，却是也遇到了一旁落座的楚亲王，这楚亲王看样子方从校场下来，两相比较我这无名小卒倒十分怠惰了。”
萧宇仿佛只是随意闲聊，一番话却说的圆滑。一方面，表达了谦卑之态，另一方面，宫中最忌多言，寻常寒暄本不必说这般详细，萧宇有意将淑妃与李尧在小花园的消息露给梁伯忠，便是顺势卖了对方一个人情。
可即便如此，这话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梁伯忠何许人也，看着萧宇的眼神便立马知晓了对方的意思，随即笑道：“多谢萧虞候，时间不早，老臣就不耽误萧虞候回家了，告辞。”
随后，萧宇也施礼走远欣然归家去了。
这边，萧宇走后，淑妃在闲聊间便状似无意问道：“楚亲王可有婚配的人选了？”
“还没。”
闻言，李尧便也如实回答。只是李执如今登基为王，他膝下无子无家室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便大大减小了被忌惮夺位的风险。
李尧话音方落，便见梁伯忠一行人快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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