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汉尼拔（十九）
一个月后，巴黎大学医学部的实验室里，汉尼拔穿着白大褂，外面又罩了一件透明塑料外衣，他扶了扶鼻尖的口罩，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清冽而冷漠。
教授拍了拍汉尼拔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
目光间皆是慈爱与欣赏。
每次人体解剖课下课后都需要人把大体老师（尸体）给放回太平间或者化尸池，汉尼拔从大一起就担任着这样的工作，后来教授干脆将整个大体老师存放处和实验室、解剖室的钥匙都给汉尼拔配了一份。
一来方便他工作，而来他也有私心想给汉尼拔自己探索学习的机会。
“没事，老师。”汉尼拔说道，他的双手已经握在了推车的车把上，教授点了点头，主动帮他推开了门。
看着汉尼拔辛苦的样子，教授不得再一次感慨，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天才，还是个肯吃苦的天才，以后一定大有作为啊。
车轮摩擦在光滑的地板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汉尼拔推着尸车走到储藏间，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阴冷的气息，低温混杂着薄雾，细心听还能听见细小的咕噜咕噜气泡声。
汉尼拔转过身，关上门，储藏间瞬间黑暗下来，只有汉尼拔的呼吸声和水泡冒出的咕噜声，诡异又渗人。
对于旁人而言是可怕的地点，对于他而言，却是最喜欢的地方。
安静，阴冷，黑暗，无人靠近。
汉尼拔打开灯，储藏间才稍微亮堂了一点，他把尸体推回原位之前，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忍不住覆上了这具尸体的手臂——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人肉，大抵是因为最近都和雾眠待在一起吃饭的原因。
但是现在，他有些饿了。
这具尸体不久前死的，皮肤还没有那么僵硬，尸斑也没有像蛆虫一般遍布，不过味道不会太好，因为他的年龄有点大了。
况且看着这啤酒肚，他就知道他的健康状况一定不好，所以肉味肯定不怎么样。
汉尼拔有些不舍，最后还是把他推了回去，没有动他。
绕过尸体储藏间，后面的一个隐藏的大型化尸池，和用玻璃房隔出来的一个小实验解剖室。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曾经是二战时期的人体研究所，归为大学领域后就划归给了医学部。
汉尼拔还喜欢这里的一个原因就是方便他处理尸体。
医学部用来的解剖的尸体大体分为三类：无名尸体、自愿捐献的遗体，和死刑犯的身体。
他顺便承担了从监狱运输尸体的工作，这样他偶尔加入一些新伙伴，也不会有人发现在意。
检查好了储藏间和化尸池一切正常后，汉尼拔脱下了外套和白大褂，走进了玻璃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还有卫生间，卫生间里带着淋浴设备。
有时候帮忙运送处理尸体，身上会有非常大的尸味，汉尼拔特意申请了资金改造了一个浴室出来，为的就是在他见雾眠之前，能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让她反感的气味。
温暖的热水喷洒在身上，汉尼拔仰着头，任由水珠顺着他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向下，划过锁骨，一路往下，延着腹肌一直隐藏下去。
他身体本就强壮，加上平日里和紫夫人学习剑术、泰拳，身材好的没有话说。
下午的安排只有一项，就是陪雾眠看电影。
想到女孩快乐的笑容，汉尼拔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期待着和下午的见面。
只要一想到雾眠，他的饥饿感就被冲灭了不少，比起食人肉，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和她在一起。
同样的时间，莱斯夫人正邀请了紫夫人一起吃下午茶。
两个东方女人坐在一起，各具风韵，却都是好看的，引得餐厅里不少人的注意。
紫夫人自从知道汉尼拔“喜欢”雾眠后，就刻意地和莱斯夫人打好关系，希望莱斯夫人能够对汉尼拔有个好印象。
“咳咳。”莱斯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先轻咳了两声，帕子捂住嘴，再放下来居然已经有了点点血迹。
紫夫人看得心惊，连忙问道：“之前汉尼拔介绍的医生不管用吗？”
知道莱斯夫人的身体状况后，汉尼拔特意摆脱老师找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为莱斯夫人看病，紫夫人后来没有再过问，却没想到莱斯夫人的身体如此不好了。
“没事的。”莱斯夫人说道，她早些年因战争操劳，受了不少伤，关洁风湿痛、头疼等等，老毛病不少，后又因女儿失踪、丈夫过世一系列的打击身体底子已经坏透了，稍微一个感冒就能让她高烧头疼不止，长期需要止痛药来维持生活。
现在更是不好，她已经习惯了。
紫夫人有些遗憾，她还是很欣赏莱斯夫人的。
“紫夫人对汉尼拔未来有什么想法吗？这可是个苦命的孩子。”莱斯夫人问道，这段时间她是真正看清楚了汉尼拔与雾眠的心意。
汉尼拔显然是知道自己喜欢雾眠的，而雾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对汉尼拔的喜欢。
“大概会成为一名医生吧……或者法医，他在这方面总是很有天赋的。”紫夫人说道，已经隐隐猜测到了莱斯夫人的意思。
“对了，我还听说雾拉想要提前一年考大学是吗？”紫夫人问道。
“是的。”莱斯夫人回答道，她没有想到雾眠是认真的，并且截止到现在为止做的很不错。
“汉尼拔说雾拉很聪明，你应该放心的。”
“我只是希望她能够照顾好自己，哪怕我不在。”莱斯夫人说道，目光闪过一丝不舍。
“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应该把自己照顾好的。”
“紫夫人，你觉得汉尼拔是个怎么样的孩子。”莱斯夫人笑了笑，然后突然问道。
“……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还有些……单纯。”紫夫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姑且给出了这样的答案，“莱斯夫人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只是发现雾拉好像有些喜欢汉尼拔。”
紫夫人一听，心中有些欣喜，面上却表示出了惊讶：“是吗？汉尼拔也很喜欢雾拉呢。”
紫夫人说完，见莱斯夫人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在没来巴黎之前，汉尼拔就摆脱我帮忙找雾拉的下落，很多时候，他睡梦里呼唤的都是雾拉……曾经汉尼拔有个妹妹叫米莎，在战争中死去了，汉尼拔一直很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但他那时候也不过八岁。”
“后来遇见了雾拉，小时候他一直把雾拉当妹妹看，希望能够一直保护好她。”
紫夫人说的话不多，但是倒也解开了莱斯夫人心中的疑问。
汉尼拔这个孩子哪里都好，就是看雾眠的目光偶尔太过执着了，那份过分的偏执有时候让她看得惊心。
而战争带给汉尼拔的伤痛，莱斯夫人很怕会缠绕汉尼拔，让他走不出来。
“有时候，执着不是好事。”莱斯夫人说道，她很怕如果有一天雾眠不喜欢汉尼拔了，汉尼拔的执着会害了他们。
“曾经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说真的，雾拉改变了汉尼拔。他更加开朗了，笑容更多了。”紫夫人说道，“我有能力教会汉尼拔如何在社会上生存，却没有能力抚平他过去的伤痕。但是雾拉可以。他们都经历过战争，都在同一段时间相互支撑帮助……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这段话是真心的，汉尼拔本质上是个好孩子的，善恶分明，有保护弱小的正义感和能力，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运用罢了。
莱斯夫人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在知道汉尼拔的心意后她一直挑剔汉尼拔，却忘记了雾眠的想法，或者她应该把自己的顾虑都告诉女儿，让她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莱斯夫人笑了，紫夫人看到莱斯夫人的笑容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莱斯夫人说出的话就让她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您知道汉尼拔杀过人吗？”
紫夫人端起咖啡杯的手一顿，听到这句话时，她眼中的震惊仿佛天崩地陷，差一点，手腕的颤抖就要将杯中的咖啡倒撒在身上。
莱斯夫人看到紫夫人的反应，心中也是一凉，她本来只是猜测，现在却落实了。
实际上她是喜欢汉尼拔这个孩子，但是越完美的人就必定越有问题，她能够看到汉尼拔眼中的阴戾和杀意，还有一种自负，将所有人当做囊中之物的自负，尤其在他看向纳莎时，那双冷漠的眸子仿佛上帝的审视之眼，下一秒就可以残酷地下达惩处，作出骇人听闻的事情。
他掩饰的很好，但她更细心。
长久不言，是因为他看向雾眠时，从来没有显露过这其中的任何情绪。
他看向雾眠的目光，永远是温柔的、保护的，像是一只巨龙得到了一只娇小的毛绒绒的小兽宝贝，他收起利爪，扬起最真诚的笑容，把自己的财宝都给她，只希望她开心；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包裹她，让她不收到任何伤害。
紫夫人停顿在空中的手一顿，再抬头看向莱斯夫人清冽的目光时，她知道她不可能撒谎的。
电影院里人很多，汉尼拔握着四张电影票，正在前台买爆米花和可乐。
他其实不赞成雾眠吃这些的，因为不健康。
但是只要雾眠拉着他的衣角一撒娇，他就没有底线了——偶尔一次，还是可以的。
雾眠今天显然的偷偷打扮了，一件偏黑暗风的齐膝裙子，下面配了一双长到膝盖之下的奶白色长袜，顶端处各有两个小蝴蝶结，长发被编成了两股搭在胸前两侧。
简单却不失可爱，裙子的面料极好，勾勒出了女孩正在发育却已经不错了的身材，纤细的腰肢和柔软的胸部一下吸引了汉尼拔的目光。
雾眠跑到他的面前，说道：“好看吗？”
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但汉尼拔已经可以遏制的很好了，他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挪开，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很好看。”
这个平常的举动，却突然让汉尼拔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一些。
拿过爆米花和可乐，两个人一起进了电影院。
“为什么买了四张票？”
雾眠一面吃着爆米花一面问道。
“因为不喜欢有人坐我旁边……更不喜欢有人坐你旁边。”汉尼拔笑着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爆米花残渣，指腹拂过她的唇畔时只觉得柔软的惊人，看着大拇指上的那粒残渣，汉尼拔的目光渐渐变得喑暗，喉结上下滚动，趁着雾眠不注意，将它卷进了自己的口腹中。
爆米花的甜腻没有让他感到反胃，果然只有和她在一起，自己才是正常的。
电影很快开始播放了，雾眠把头轻轻靠在汉尼拔的肩头，一只手握着可乐，刚刚放下，汉尼拔却直接拿起一粒爆米花放在了她的嘴边，开始喂她。
解放双手的雾眠很高兴，心安理得地挨着汉尼拔享受着他的投喂，安逸舒服地过分。
“真好。”雾眠轻轻说道。
“嗯？”汉尼拔的听力很好，在关于她的时候听力更好，这句话显然与剧情无关。
“没什么。”雾眠深深吸了一口气，汉尼拔身上传来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又眷念，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体的，谁离开了谁，都无法独活。
电影屏幕的光影打在雾眠的脸上，从他的角度看去，他能够看到女孩向上翘起的睫羽，忽闪忽闪地，仿佛两只蝴蝶，顺着光影往下是她的鼻尖，然后是唇，是纤细的脖颈与锁骨。
电影好像没有她好看，汉尼拔突然意识到。
电影院左后方的出口处，一个维修工人模样的人面色阴鸷而绝望，他缓慢地关上入口的门，从脚边黑色的布袋里摸索出了一个东西。
光影打在那样冰冷的东西上，剧情刚刚好进行到女主角张开双臂，请求反派不要杀她的时候。
那个维修工人举起枪，在女主角说出：“不要杀我。”后，开了枪。
一个漆黑的窟窿，出现在了幕布上。
场内寂静了三秒，第二声枪声响起，然后是尖叫，是第三声、第四声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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